第二十九章母亲遗物,泪垂香袋;空门仙子,泥中金玉(上)
我回到自己的屋里,才刚刚要坐下来,就远远的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原来却是宝玉来到了院外。///7kankancom///
我刚想要起身迎出去,这时候,却见有常跟着舅舅的几个小厮上来拦腰抱住了他,跟他浑闹了起来。
只一看,我就挺反感的,这时候再出去,反讨了个没趣,于是我就又坐回里屋去了,只模糊的听了他们说着什么要讨赏的话儿。
他们也真是瞧宝玉的性格是极好的,要是因为他们恋着宝玉玩耍,被老爷知道了,等到挨罚的时候,就不知道他们都跑哪里去了。
不过,宝玉这时候却是高兴得紧,听到他们讨赏,因笑道:
“每人一吊钱。”
他这也真是够大方的了:事实上,虽然这一吊钱并不像我最开始认为的那样,一文就相当于现在的一元钱。
我一开始想要买那‘两文钱一串儿’的糖葫芦的时候,就是被以前那些胡写的YY小说给误会了。
事实上,如今这时代,钱还是挺毛的,一两银子换来的一吊钱,也就是一千文,充其量也不过是现在的百元左右。
这样,两毛的粮葫芦,还有凤姐姐给刘姥姥过年的二十两——换成RMB,也就是两千块钱的事儿,就很合理了。
……
我一开始以为自己有了那几千两银子,就是有了几十万的钱,竟还高兴了好久。谁知后来我一打听,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看古代的电视剧,还有一些小说的时候,我们很多人,都看过一些分家的场面。当初我就有过这样的迷惑:
为什么只因为那么一所破房子,就每每都是争得父子,兄弟反睦的情形?那么个破房子,有什么好争的?
现在我是全明白了,要知道,在古代,这可是‘重农抑商’的,于是这房产还有土地都是贵得要命,价格竟是不止现代的十倍。
要说我有几十万,在现代,可以买一所不错的房子,可以过得很好。
可是这要是在古代,几千两的银子,竟是买不来我那个时代,农村的一所四间大瓦房!就更不用说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了。
这就是为什么古时候,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几代、十几代人住在同一个地方;人们的贫富区分也多是以占有土地的多寡为标准的原因——
‘穷搬家、富挪坟’,这从古至今的俗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
若说宝玉这一张口,就是每人打赏一吊钱,这好歹也得有一百元啊,谁知道众人却根本不在乎,想是他们平时就都给宝玉惯坏了,只听他们说:
“谁没见那一吊钱!把这荷包赏了罢。”
说着,一个上来解荷包,那一个就解扇囊,不容分说,将宝玉所佩之物尽行解去。又有人道:“好生送上去罢。”
于是一个抱了起来,几个围绕,送至贾母二门前。这时我那外祖母早已命人看了好几次了。
此时,众奶娘丫鬟跟上来,见过贾母,她终于知道,我那二舅舅并不曾难为着他,心中脸上尽是欢喜。
……
袭人一见宝玉回来了,就忙过来倒茶,见他身边佩物一件无存,就笑着说道:“带的东西又是那起没脸的东西们解了去了。”
我一听袭人如此说,就不由得也走过来瞧瞧,谁知,竟果然是一件无存。
我这时候也是因为有些累蒙了,脾气也越加的不好起来。此时此刻,我竟然忘记了还有这样一段因果。
我一看,宝玉真个把我的东西给了那些臭男人,就更是觉得,他对我竟然是如此的不尊重,于是我就向宝玉说道:
“我给的那个荷包也给他们了?”宝玉这时候却没声儿,只是站在那里讪讪的笑,我一见他这样,只当他是被我说中了心事。
就气道:
“我给你的那个荷包,你竟然真的也给他们了?赶明儿你再想要我的东西,可不能够了!”
说完,我就赌气回房,将前日里宝玉所烦我作的那个香袋儿——虽然才是个做了一半的——
但这也是我此次从扬州老家回来,这些天所有的努力成果了。
不过,此时我却全然不顾了,竟是一赌气,拿起那香袋儿就铰。
……
宝玉见我生气了,这才知道事情不妥了——原来,他刚才只是故意的在逗我玩笑,不过我却真个当真了。
(然而此时我却没有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早已经习惯了这样:他贾宝玉说过的话,我又有几回没当过真的呢?)
宝玉一着慌,就忙赶过来,但这时,我早把那香袋儿剪破了。他已见过这香囊了,虽尚未做完,却也十分精巧,端的是费了我好些天的工夫的。
其实,当一下子剪了那香袋儿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这一幕,却是多么的熟悉,就是在电视上,我也不止一次的看了——
可如今,事情一换到自己身上,却实当时就是真真的气不过,竟是这样,一下子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此时,我也只知道自己的委屈和生气——谁让我巴巴儿的为了他,为了贾府的未来,又是劳心又是劳力的呢?
人家却全然不领情的!
我的心,真真的是全都白费了,这一上午,不知我又是在为谁跑?为谁忙呢?一想到这儿,我就是一边生气的铰那香袋儿,一边不住的掉眼泪。
……
当我剪坏了那香袋儿的时候,我却全都明白过来了,可是此时却什么都晚了,我不由得有些苦笑:
再怎么说,这也是我自己的辛苦,何苦又拿它来出气呢?
终都是自己的心血,这一回,只不过一时冲动,几天的功夫就都白费了——一想到如此,我又是让自己给弄得难过不已。
这时候,我正后悔着呢,宝玉就过来了。
他今个一见我无故就剪了那香袋儿,虽然这事却也着实可气,但他此时非但不来劝解我一下,反到是跟我怄上了。
只见他忙把衣领解了,从里面红袄襟上将我所给他的那荷包解了下来,递与我瞧道:
“你瞧瞧,这是什么!我那一回把你的东西给人了?”
我本来见他如此珍重,带在里面,就已经知道了他那是怕人拿去之意。而且,我此时已经自悔莽撞了——
而且,说真的,未见青红皂白的,我就剪了那香袋,也着实让我又是愧又是气,外加还有不少的遗憾。
但我转念又一想:发脾气本来就是女孩子的权力嘛,他竟然不劝我,反而跟我杠上了!
于是我就低着头,一言不发。
……
我心里正是百般复杂,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就只好独自立在那里默默的垂泪。
这时候(——可能是由于我没有向他道歉认错的原故),却听宝玉又道:“你也不用剪,我知道你是懒待给我东西。我连这荷包也一并奉还,何如?”
说着,竟把那荷包掷向我的怀中,转身便走了!
此时,我一见他如此待我,本来的那一点儿愧疚也一下子就全没了——这前前后后的一些事,我于是越想就越是生气,然后竟是禁不住,声咽气堵的,眼泪也是越来越多,竟是想止也止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觉得,原来我这个到现在无父无母的小女孩儿,只身一个人,却巴巴儿的赖在人家这里讨日子,也真的是不容易啊。
如今,我竟真的就只是一个人了,只是一个无人怜的草木之人了!
一下子的委屈和孤单还有心酸,竟是让我浑身都要发起抖来——原来,我其实,并不是二十几岁的大学生——
如今,我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而已。
忽然间,我的心里就是那样空荡荡的,空旷得让我发慌,让我感到害怕,于是我就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可以依靠的,然而,却终是不可得……
于是,我就只好一边,一对一双的掉着眼泪,一边拿起这荷包来又剪——不如此,我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呢?
……
谁知,玉宝这回却是没走,只是静静的待在我身后看着这一切。此时,他见我竟然又要铰那荷包,忙回身抢住,笑道:“好妹妹,饶了他罢!”
其实,我也真是舍不得去剪的,据说,这荷包还是最初我娘(——贾敏),在我小时候做给我的。
当初,在我第一次来京时的船上,我醒来的第一眼,就是见了它挂在我的前胸,收在衣服里。
要不是去年家去的时候,宝玉百般的求我给他留点儿做个‘念想’的东西,要不是他亲自来求,我是断断舍不得的。
谁成想,他竟是给了别人的,那还不把我给心疼死,这个可是我娘给我留下的唯一的记念了,然而,我却给了他。
其实,我一冲动就想要剪了这荷包,何尝不是我觉得太过伤心了:
也许我把这个母亲留下来的,唯一的遗物也毁去了,然后我也随它去了,倒是更干净更好呢!
……
我一看,宝玉确实还是真的来劝我的,顿时也是好了些,断不似刚才,我竟有一瞬,竟然觉得到不如把我在这世间存在的一切痕迹,都抹杀了才好,然后我这本就是草木之人的,也就可以干干净净的去了!
现在想来,我不由得就为那一瞬间,自己的冲动,感觉好笑起来:我这是怎么了,这些举动也忒幼稚了吧?
难道说,我对宝玉的感情,竟深到了这地步了?!
开什么玩笑!那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刚才只是太入戏了!真的,只是太入戏了,我在心底不住的对自己这样说:
我可是喻婉清,断不是原来的那个林黛玉!哪能就这么便宜的把我的心整个都交给他!我是万万不甘心的——
可是,我这与原来的历史如此相似的举动,竟让我突然有一种错觉:林黛玉,本来就是在如我这般矛盾的思想中度过的——
历史上如此,现在当然亦当如此。
要不然,为何我会欠他这么多眼泪的?!这么一想着,豆大滚烫的泪滴又是一双双的往下落,顿时,让我都觉得,自己真的是好不争气。
……
我于是将剪子往桌子上一摔,然后就一边慌忙拭着眼泪,一边说道:“你也不用同我好一阵儿,歹一阵儿的,要恼,就撂开手。这当了什么。”
是啊,现在这样,他又把我当了什么了?
这几年上千个日子,我竟是没有几天不在想着他,念着他的,我竟然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可是他呢,可是他贾宝玉呢?或许有很多时候,一见了别人,他就忘记了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一个林妹妹……
还真是那句话啊,他是待我很好,真的很好。可是一有了别的姐妹,就把我这个林妹妹给忘了……
……
说完那要‘撂开手’的话,我就赌气上床,面向里倒下不住的拭泪。然而我的心里却是在不住的问着:
呆子,这一年来,你可是真的忘记了你林妹妹?
结果贾宝玉这小子还真是够烦人的,此时我正在伤心呢,他却在一边像只“苍蝇”一样,就是粘着我,竟是说什么也不走了!
我被他逗弄得不行,然而我也忽然意识到: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忘记了自己原来是谁,看来这身体,这原来林黛玉的灵魂也真是太执念了!意然总是能让我忘记自己原来的身份。
不过,此刻,我在嘲笑着自己的幼稚的同时,确也真的被咱林姑娘这一段真挚的感情给感动了,于是我虽然努力的想要在心底笑话自己的可笑,然而泪珠儿,却是怎么也断不了。
但我终是禁不住宝玉一上来那股劲儿,“妹妹”长“妹妹”短的不断赔不是。他可真是个磨人精——
我被他哄好了的同时(或许是被他给缠得受不了了),却又不得不担心,就他这样的好性情,有多少女儿,也是抵不住他的柔情了……
真是不知道——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