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愁云满面的于成龙,胤禛只觉得牙根处有些发紧,舌头轻舔了一下,竟是有些上火肿了起来,心中免不得懊恼了一番。///7kankancom///想来还是保定这一趟有些疲了,再加上这短缺的八万黄白之物,竟惹得自己一个皇阿哥狼狈至此。胤禛轻叹了口气,吩咐秦顺取来贡菊、山楂、百合三样,泡了一杯清火的茶水。见胤禛不停地揉着脑仁,年羹尧凑上前道:“四爷,银子的事儿,您用不着这么犯难。再不济,要直隶各州府县摊在税赋之中便是。左右是桩利国利民的好事,百姓们……。”看着胤禛慢慢冷下去的眼神,年羹尧不敢再说下去。
“你糊涂!”胤禛眉头紧皱,斥道:“如今朝廷二征葛尔丹,国库吃紧之余,除西北及福建外,诸省已是多加了一至两成税赋。加之有些官员借机贪渎,百姓已在时时叹息‘苛政猛于虎’了。若是再为了此事加税,继而酿起民变,便是你我万死莫赎之罪过!”胤禛说到最末一句,突地想起乌拉纳喇氏的劝谏之词,便和缓了声色,道:“亮工,你是我的人,故爱之深,责之切。我盼你能望得高些,见得远点。我曾对你说过,假以时日,你比你阿玛的出息只怕更多些。”胤禛顿了一下,又道:“前几日,我就拟好了给皇阿玛的请安折子,禀了你与宝柱随我至保定府探访水情之事,也提了欲送你参加今年秋闱。皇阿玛多半会加恩于你,也算了了你跃龙门的心愿。这份折子我今早回府时就已命人送出去了。”
年羹尧初时被训得塌头耷脑,此刻听着温言抚慰立觉热血汹涌,当下跪地叩头道:“奴才何德何能,有主子如此眷顾!奴才结草衔环都难报万一。”自年羹尧在前营充作使节立下大功,却多少因胤禛之故未得赏赐之后,他虽仍对胤禛执礼甚恭,却很少再称胤禛为‘主子’,只是跟着宝柱叫‘四爷’,难说有了几分自外的心思。此时,年羹尧在激动之下,复又喊出‘主子’两字,倒让胤禛心头一动。虽说戴铎和年羹尧之前俱以胤禛门人自居,又都是胤禛最为倚重的人,却始终没有真的在宗人府报备。名不正言不顺,时日长了,人心总归隔肚皮,胤禛还是少不得要防上一防。现如今自己正式开了府,应该是时候正式确立这层隶属的关系,这样也能对他们有个约束。
胤禛拿定了主意,便道:“亮工,几年前,裕亲王就有意把你一家拨到我的佐领下。如今你既称了我为主子,我可就当了真,你阖府上下可是已然拿定了主意?”听了胤禛这句问,年羹尧明显楞了一下,沉吟了一下,终是下了决心,道:“奴才一家,早在那年和主子偶遇,便已注定要追随主子。只待主子行文宗人府,便举家入主子门下。”胤禛想了一想,道:“得了,你毕竟不是家主,先别说这满口的话。我不逼你。你写封信给你阿玛问过再说。”“是。”年羹尧又叩了个头。
胤禛顿了一下,问道:“你阿玛在任上几年了?”“已有四年。”年羹尧恭谨答道。胤禛微微一笑,道:“据说他官声不错。改日我去和太子撞个木钟,瞧瞧还有没有巡抚的缺儿。既然你家准备归我的门下,我这做主子的,总得有个见面礼不是?”虽说年遐龄此时已是一省藩台,却不过是个方面之员,升任巡抚,可就算是封疆大吏了。这一步,看似只是半级品轶之升,却对于大多数官宦而言,是如同跨越天堑的一步。若是以后能再加兵部侍郎或右都御史衔,那便能进正二品。继而进中枢为台阁,便再也不遥不可及了。
看着年羹尧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胤禛笑容慢慢敛了去,靠在座椅之上只觉得疲累不已。胤禛闭上了眼睛,他真的觉得心累了。自重生以来,他便处处用心,时时提防身边所有的人。他只觉得眼下的自己似乎与前世的那个小职员渐行渐远,变得忧郁、漠然甚至有些冷酷,这还是自己吗?头似乎越来越痛了。正痛苦着,旁边突然伸出一双雪白如藕般的小手,轻轻在胤禛的额上抚摸,试图抚平胤禛紧皱的眉头。
胤禛睁开双眼,果然是福晋乌拉纳喇氏。“芸娘”胤禛勉强露出一丝笑颜,道:“真是难为你了。常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我连自个儿的府里人都管不好,还敢谈甚么其他?原来皇额娘就训育过我驭下的道理,可我……。”乌拉纳喇氏有些心疼,柔声道:“爷心善,府里的下人,除了从宫中拨的几个内侍以外,哪一个不是爷打苦水里救出来的?只是,人心多有不足,有了安定的日子就会想法更多些,银子,官位,哪一桩都是惹人馋的。若是别人能给他们这些,许是爷的好就被丢在了九霄云外。前些日子,妾听到府里有人嚼舌头,散着些不中听的话儿,说其他王爷、阿哥府上如何如何,而爷的府里不过就是些寻常的月例银子,连门房上都不许收分毫孝敬,论出息,竟是连个知县的下人都不如。妾这才想着要给爷提个醒。”
胤禛捉住乌拉纳喇的小手,握在自己掌中,叹息了一声,道:“有妻如你,我自幸甚!你方才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往后,我平日里还是该罚则罚,但赏赐上确要再厚一些。若是真有才学的,我便荐了出去放他个官做。年羹尧、戴铎不都是咱府上出来的?他们便是前例!”
乌拉纳喇氏笑着点了点头,道:“爷说得妾脸都红了。”
胤禛也笑了,而后又正了面色,若有所思道:“你是当家主母,再看到这些个满口胡柴的,外院的便即刻撵了出去。内院的……”胤禛心一横,道:“只管打死了送到左家庄化人场去!”
见乌拉纳喇氏满面惊色,胤禛苦笑道:“你知道我是信佛的,怎么会乱伤人性命?我不害人,难保人不憋着心思害我。内院的下人都是我身边的,若是叛出门去,咳,不说这些。只要咱们把自己院子的篱笆扎好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