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后回到客厅,发现妹妹正在玩塔罗牌。
虽然学园都市本身几乎和迷信完全无缘,但类似星座占卜和塔罗占卜这样无伤大雅的小游戏还是蛮受学生们欢迎的。
一直以来都让他有些意外的一件事就是,穹乃居然也有着在休息时玩塔罗牌的习惯。因为他原本认为,热衷于物理的穹乃和这种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应该是无缘的。不过回过头来想想,这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妹妹本来也就处于对这种游戏感兴趣的年龄段。这个年龄段的女生玩塔罗牌,应该可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一件事了。
说起来穹乃的这一套塔罗牌还比普通的塔罗牌要多出两张,好像还和那本完全看不明白的书一样,是她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
即使是在玩这种游戏的时候,穹乃也是一脸认真的样子。不,应该说她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是认真的。在她的身上,总是能够找到让人不由想要和她一起全力以赴的理由。
考虑到这一点,不打算打扰她的海原在一旁站了一会儿。这时……
“海原!快开门!”
类似咆哮一般的大嗓门,甚至比门铃声更早响起。
这两年来,海原光贵也已经对这个声音也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虽然一般而言,在自家打工的缭乱家政学校的学生会去开门。不过对于这个人,妹妹她绝对会自己出门迎接。
那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父亲的挚友和老学长,也是因为这个人是妹妹的老师。
奥列格·迪米特里耶维奇·库尔科夫,学园都市著名的引力理论专家,是货真价实的顶尖科学家。
妹妹能够成为这样了不起的学者的弟子,这本身就已经十分能够说明问题了吧。
嗯,不过说真的,海原光贵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人。不是说对他有什么成见,而是觉得这个人的脾气太暴躁了。
简单来说,他不是那种理想化的玻尔那一型的科学家,而是那种类似泡利那样的科学家。
不,这么说也许不对。或许不是泡利,而是朗道吧。至少在教导自己的学生这一点上,泡利可没办法和朗道相比。
胡思乱想间,妹妹已经和她的老师回来了。很出人意料,妹妹手上居然捧着一个超过她头顶的大纸箱。
和看似柔弱的外表完全不同,穹乃的运动能力在女生中其实是最顶尖的。而且,她还能够自由地操作重力,这些海原早就知道了。话说这样的事,其实自己也是能够做到的,只需要简单的念动力而已。但就算如此,这个场面的违和度也实在太高了。看到那么柔弱的女孩子做出美式漫画里的大力士才能做到的事,无论怎么样都还是让人根本无法适应的吧?
“你的专长是物理,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以物理作为入学考内容,就帮你找了这些。先说一下考试的范围,你记一下。”
妹妹的老师一边拆开纸箱一边说。
原来如此。到这个时候,海原光贵也已经明白这位父亲的老学长的来意了。
常盘台作为著名的精英学校,即使和自己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允许妹妹入学。所以入学考这个环节,显然也是绝对不可能减少的。
不过话说回来,看到妹妹的老师一本一本地将厚得惊人的教材拿出来说明,连海原光贵也在想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这量实在是大得太吓人了。普通的中学生——不,也许高中生也可以算进去——哪怕仅仅只是看到这量都会晕倒吧。虽然妹妹只是边听边记着笔记,完全不感到有什么为难的样子。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原因,海原光贵也是非常清楚,这也是妹妹她之所以与众不同的原因之一。
因为对穹乃而言,物理其实是她的爱好。
也许有人会将物理当成兴趣,但很少有人能够把物理变成自己的一种爱好。兴趣可以成为一种动力,而爱好却往往是一种享受。
简单来说,兴趣可以吸引人在一条困难的山路上继续攀登而不至于放弃,爱好却意味着攀登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最好的享受。
也就是说,更多地了解物理,对穹乃而言是一件非常让她感到快乐的事。
通常来说,能够把物理这种困难而复杂的东西当成兴趣的人已经非常罕见。而像穹乃这样直接把物理作为自己的爱好的,恐怕一生都不会再见到第二个了。
海原光贵自己其实也一样。虽然在物理上的造诣可说是相对不俗,在理解了描述自然的方程所揭示的自然之美后,对于物理也的确也有了相当的兴趣。但是要像妹妹一样将物理当成爱好,他自认是绝对无法做到。
毕竟,这不是能够学得了的东西。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也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天赋。
妹妹的老师将考试的范围粗略地讲解了一遍,妹妹也在之后略微翻看了一下教材。比较意外的是父亲的这位老学长这次好像并不是作为考试辅导。他给了穹乃辅导老师的联系方式后,就直接起身告辞。一如他一如既往直接而让人难以跟上他节奏的作风。
穹乃将教材一一放回箱子里。见相关的事宜已经交代完成,海原光贵也从一旁走了出来。
不过说真的,在看到穹乃捧着这么大一个纸箱的时候,海原还是觉得自己怎么都适应不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反差。所以他直接伸手把箱子接了过来。
“我想,现在你不会拒绝我来帮你完成校验了吧?”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现在还真是要拜托哥哥了。我打算用今天的时间先熟悉一下几个科目的内容,这样明天才能够和指导老师联系。”
这一回,穹乃倒是没有再拒绝他的帮助。虽然她一向不喜欢麻烦他人,不过对于个人的局限性却也有着充分的认识。毕竟,一个人再怎么样也没办法同时做两件事。
“没什么没什么,我也是很少能帮上你的忙的。”虽然海原自己一直对这件事比较难以释怀就是了。“可以的话,等一会借我一本看一下可以吗?我是说教材。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而已。”
无论如何,至少不想被拉开得太远。否则的话,感觉就好像唯一能够接触到对方的部分也不存在了一样。
“当然可以。”
穹乃也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作出任何特别的反应。
由于先前的工作都保存在穹乃的台式机上,所以两人直接回到了穹乃的房间。
海原光贵当然也不会是第一次进妹妹的房间。虽然应该说这间房间还是比较有女生气息的,可每次都觉得这个房间缺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有的活力,给人的感觉好像房间的主人应该比叽盐学姐还年长个几岁的样子(上传者:话说这段……海原光贵你还去过自己学姐的房间?!)。就像是在成熟的基础上,刻意添加了一些女生的气息一样,有一些难以形容的微妙不自然感。
考虑到穹乃还需要使用电脑从网上查阅相关资料,海原直接把自己的笔记本借给了她(穹乃的活动范围比较狭窄,基本不怎么需要笔电),自己则用起了妹妹的电脑。
不用过多的客套,这种平淡和随意是亲近的家人之间才会有的。海原自己姑且不谈,穹乃似乎也蛮中意这种相处的方式。
面前这台台式机主基调是带着一点冰蓝感觉的紫色,的确满符合妹妹给人的感觉。
在个人的花销上面,妹妹其实并未用过家里的钱。不知道为什么,她拒绝了家里几乎所有金钱方面的给予。除了自己lv.3的奖学金以外,接受一些科研方面的委托也是她收入的来源。即使是这台电脑,也是她用自己协助研究的报酬自己配的。说真的,当知道她很早就开始做这项工作,而且已经赚取到了一笔相当不菲的收入时,海原都吓了一跳。
最近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设法去打份工呢?自己能做的事,好像也并不少的样子。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曲率校验。看起来,好像并不麻烦的样子。当然,这也得归功于穹乃的严谨。
通常而言,物理研究者往往会呈现出两种倾向性。一种会尽可能追求每一个环节都准确而严谨,另一种则更偏重思考方向是否正确。前者对功底的要求很高,而后者则更体现物理直觉。
妹妹的老师曾经评价她是一个“拥有无限的天赋”的人。仅从这个评价上来看,妹妹她好像应该偏重后者。虽然穹乃的确有着敏锐的物理直觉,但实际上,她却是更倾向于前者那一类的。
海原曾经看过她的论文。全篇条理清晰,结构严谨,论证有力,论述精确而优美,几乎可作为优秀论文的典范。无论如何都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小学生年纪的女孩子之手。
在计算曲率方面,穹乃也一如既往地秉持着她严谨而精确的作风。所以替她做校验工作,可说是相当轻松的一件事。
悄悄看了看正在着图绿色小说站中查阅着相关资料的妹妹。此时此刻,她聚精会神的样子真的充满了难以言表的魅力。
尽可能仔细地完成着每一项校验工作,时间过得出乎意料地快。当海原光贵的工作全部完成时,穹乃依然在一边网络图书馆中查阅着资料一边做着笔记。
虽然今天的目的仅仅只是粗略地了解一下这些课程的内容,妹妹她也是异常地专心。
美丽,聪明,努力,认真。就好像是完美女性的样板一样。
虽然一开始就是这么觉得的,但总还是会在生活中不断反复体会到这一点。
虽然只是平凡无奇地与她共渡着每一天,却更加地能够意识到她的不平凡。
真是奇妙的妹妹啊。
海原轻轻地笑了笑。
有些好奇她的进度,海原不动声色地靠近过去看了看她的笔记本。
片刻之后,他皱起了眉头。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正渐渐从他心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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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传者的注:
关于泡利:
本章又一次提到了著名的沃尔夫冈·泡利,这里就多说几句。之前说过,泡利在刻薄与暴躁这方面是出了名的,几乎什么人都敢骂,包括他自己的老师以及爱因斯坦。有一个在物理学家中流传很广的笑话:泡利死后进了天堂,上帝得意洋洋地把他创造世界的蓝图给泡利看。泡利看后说:“不容易啊,你丫居然没犯错!”
不过他有一点很好,就是对任何人都刻薄,甚至对自己也同样刻薄。事实上,他骂起自己来更加给力。这里举个例子,他和妻子结婚不到一年,妻子就和一个化学家跑了。根据他自己的说法,如果他妻子是跟一个斗牛士这样很黄很暴力的猛男跑了,那他没话可说。但偏偏妻子是跟一个化学家,这只能证明他完全没有与女人相处的本事。(这都有些荤段子的嫌疑了)
顺便我还要说一句,虽然泡利是以批评出名的(他有个外号叫“物理学的良心”),但他之所以是物理学的良心不是因为他会喷人,而是因为他是成就斐然的泡利,这点希望大家千万不要搞错了。
关于泡利和朗道的不同:
这两位物理学家脾气相似,成就也都极为不凡。而且两人同样对学生严厉而刻薄。
但有一点这两个人有显著的不同,就是朗道是20世纪最著名的物理学导师之一,泡利却几乎完全没有什么优秀的学生。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在哪里呢?
真的分析起来,泡利和朗道在教导学生方面是有非常明显的区别的。虽然两人都脾气暴躁,但朗道并不急躁,而泡利却是很急躁的。总体而言,泡利对学生太没耐心。泡利不了解自己的学生知道多少,也不愿意去了解。
这里举一个实例:有一次泡利的学生递交论文给泡利,泡利看完之后直接甩出一句:“not_even_w
ong”,也就是“连错误都算不上”。
朗道也嘲笑学生,他曾经把自己比作吹笛人,而把学生比作羊群——反正他说什么学生也不懂(类似中国“对牛弹琴”)。但同时,朗道也完全不吝啬自己的精力对学生做出指导。那套虽然繁琐,但影响深远的“朗道理论须知教程”本身就足以说明问题。毫无疑问,那是20世纪最著名也最杰出的物理学教程,没有之一。朗道在其中耗费的精力也可见一斑。
关于朗道在教导学生方面,还有郝柏林老先生参加“朗道位垒”考试时的亲身经历可以作为佐证。
郝柏林老先生在参加考试时,有一道题是简化矢量分析表达式。郝柏林老先生当时的做法是直接把矢量关系全部用单位对称和反称张量写出来,然后再用爱因斯坦规则缩并指标。朗道(他亲自主考)看到后当场大笑了几声(很失礼的举动),但紧接着就教给了郝柏林老先生更简单的做法。
另外,朗道对年轻的物理学家虽然刻薄而严厉,但并非不照顾年轻人。郝柏林老先生参加朗道位垒考试前,朗道就曾经因为担心郝柏林老先生“会陷入极为困难的境地”而提醒过他(正如正文中所提过的那样,朗道位垒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去考的,功底不到还勉强很可能会出事)。
这些不同,在我看来应该就是泡利和朗道这两位性格相似的物理学家在教导弟子方面差距如此之大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