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有一种心理学理论认为,能够真正被认识的自我是不存在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在扮演着某个角色。没有人能够真正成为自己,每个人都只能够成为其他人眼中的自己。人类整体认识的形象,成为了作为认识的原型。所有人都只是拥有着“原型”的一部分。
这种理论,海原光贵自己也是不久前才听说。但他觉得,自己能够理解这种理论。
至少他觉得,也许看看此时正在客厅中的身影,任何人或许都会觉得这种理论是正确的。
实在没有比那更贴切的了,如果要选取一个最能够说明什么才是“女性”的“原型”,那大概只要看看她就足够了。
她的妹妹,此时正穿着一身轻飘飘的女仆装,接受在家中打工的两位缭乱家政的学生的指导。
察觉到他的视线,妹妹有些尴尬地稍稍偏过头去
这可不是什么奇怪的喜好,而是在为不久之后的常盘台盛夏祭做准备。
至于为什么会要求这样的装扮,只能说是常盘台有人脑子坏掉了……不,不不。只是玩笑话而已。其实是为了给常年与常盘台进行合作的缭乱家政提供一份额外的收入。
常盘台的教学理念是,收获必然与付出成正比。就算是有非常好关系的缭乱家政,常盘台也只会以这样的方式提供一些照顾。
名校之所以成为名校,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说实话,虽然道理上是这样讲,但就海原光贵所知,真正认真准备的常盘台学生似乎没有多少。毕竟指望这些心高气傲的大小姐们在这种事上认真起来,也有些不是太现实。
妹妹大概是少有的例外之一。她无论什么事,只要决定去做,都会相当地认真。
那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姿态,可是需要非常努力的练习之后才能掌握的。
因为实在是太过可爱,海原光贵无恶意地调侃了妹妹几句,让她红着脸闹起了小别扭。
在家里打工的缭乱家政的学生在一旁会心地笑了起来。她们也早就熟悉了这对兄妹之间。充满温馨感的小互动了。
“哥哥,你现在要出门吗?”
妹妹问道。
海原光贵此时的衣着,是夏季用的轻薄运动套装,看起来就像是打算去打壁球的学生。一看就知道他此时正打算外出。
“嗯,中午应该不会回来吧。”
“是叽盐学姐的事?”
“嗯,是这样。”
“那么,一路顺风。”
妹妹弯下腰去,行了一个角度非常漂亮的礼。
海原光贵摸了摸妹妹的头作为道别。
也不知道是否可算是一种巧合,发生事件的宾馆的所在地其实就在从海原光贵的家到叽盐碧现在所住的医院的路途上。
购买了学生季票的海原光贵在这里下车,他还是有些在意。
当时一度凹陷的街道此时完全看不出遗留下来的痕迹,就算是立刻开通也没有什么问题。但现在现场仍然被封闭着,无法进入。从这里,还是能够看见那一大块缺失了什么般突兀的空地。
这是海原光贵感到百思不解的原因之一……
“你是昨天的……”
他忽然听见有人喊他。
转过头去,他立刻认出了喊他的人。
没有穿那身怪异的衣服,只是穿着一身私服的黑发少女显然也同样认出了他。
“海原光贵,我的名字。”
海原光贵伸出手去。
出于礼貌,还有昨天怎么说也曾经站在同样的立场上,黑发少女稍稍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和他握手。
“莎特奥拉。莎特奥拉·塞克温茨雅。学园都市治安维护部队‘黑鸦’的队长。不过今天是休假,不是来执行任务的。我只是有些在意所以过来看看。啊,还有昨天那只是驱动铠而已。”
莎特奥拉注意到对方似乎在打量她的衣着,连忙补充到。
她可不想被人当成没事就穿着全身黑丝装招摇过市的变态。
老实说,海原光贵也不是没有想到这种事,只是她昨天的穿着实在太过异类,回想起来总是难免使人印象深刻。
排除这一点的话,眼前的黑发少女倒可算是个精明强悍的人物。
不过海原光贵倒是一点也不指望能够从她这里了解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从昨天的对话来看,恐怕她知道得比自己还要少得多。
这倒是能够解释她为什么回到这里。碰到这么古怪的事,要说能够毫不在意反而是不可能的吧。
对海原光贵来说,除了起因之外,就只有最后的那个环节是他无从解释的。
“冒昧地问一句,莎特奥拉学姐,你对昨天听到的那个歌曲还有没有印象?”
海原光贵问道。
“歌曲?”莎特奥拉意外地反问了一句。她这个反应让海原光贵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海原光贵设想过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种。
那个歌声和他的妹妹几乎一模一样,这本身不是什么意外。因为现在流行的虚拟歌手软件就可以重现和妹妹一样美妙的声音。海原光贵在意的是,歌曲所产生的神奇效果。
但此时莎特奥拉的反应,却简直就像对歌曲本身都一无所知。
明明两人都身处现场,却只有他一人听见了歌声。
不过,莎特奥拉却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如果有音乐的话,我不可能听得到。三年前我大脑受过一些伤,没有分辨音乐的能力。”
“抱歉……”
海原光贵诚恳地道歉说。
“没事,平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莎特奥拉也表现得对此不甚在意,“我的情况有些特殊,对我来说音乐都只是杂音而已。我不知道当时是否有音乐声,我只能听到杂音。不过那个情况让我具体分辨杂音是否是音乐造成的……”
这么说起来,海原光贵倒是也听说过这样一种情况。
其实大脑并不是以具体的某个事物作为处理信息的基本,而是以某个概念作为处理信息的基本。这是很早就通过捕捉神经细胞的微小电流信号确认的事。
事实上,大脑的神经个体细胞似乎只会对某些特定的,熟悉的个体产生反应。比如说,某个神经元只对某个人产生反应,那么它便只会对这个人产生反应,其它任何事物都不会对它有任何影响。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这里的“某个人”只是信息。不论是这个人的声音,或者照片,哪怕只是在纸上写下这个人的名字,都能引起这个神经元的反应。它做出反应的对象,是这个“信息”本身,而与这个信息的表达方式完全无关。
这就是所谓的“概念神经元”,它似乎表明人类大脑具有某种非常特殊的处理信息的能力。
如此说来,莎特奥拉的大脑应该是因为事故而失去了处理“某些特定比例的音程”的信息的能力。
“不,这就当我没问过。”海原光贵想了想,决定直接切入他最为在意环节,“不说声音与否,当时你是否觉察到有什么人对你说话?”
莎特奥拉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此时的反应,让海原光贵立刻意识到自己接触到了问题的核心。
“有。不过与其说是对我说话说话,倒不如说是向我传达了某个概念。很奇怪,我没有听到任何语言,不过却感觉到某种意思。”
事实上,这才是使她重回现场的原因。也同样,是海原光贵的原因。
他们两人都在那个时刻,感觉到了某种被传达过来的信息。没有通过任何能够被理解的载体,就像是这么凭空传达了这条信息。
他们最为在意的,正是这条忽然而至的信息。
不是这条信息本身,而是传达出这条信息的“人”,或者是别的什么。
有什么“人”在注视着他们,至少是当时。海原光贵无从猜测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做到这件事。
“不……”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理论上,应该还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他的认识与众不同,因为他知道确实有人能够做到这种事。而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当时应该就离现场不远。但问题是,他不认为这个人会这么做。
“莎特奥拉,你愿不愿意和我去见一个人?”
他转了个念头。
“见人?”
“嗯。我觉得我们遇到的问题,也许可以从她那里得到答案也说不定。”
莎特奥拉抬起眼睛看着他。对海原光贵的话,她显然抱有一定的怀疑。
“反正尝试一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海原光贵一脸无所谓地说。
一般来说,在只见过一面的情况下,女生是不可能接受男生的邀请的。不过莎特奥拉自然不能去套用这种常理。
她确实非常非常地疑惑,甚至比海原光贵更加疑惑。
她能够觉察到当时的树状物对自己的好奇,也能够感觉到发出信息的人对自己抱有着奇妙的兴趣。
从三年前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好像缺失了某一个部分。
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缺失感,就像是“自我”之中被打开了一个孔洞。
她有一种直觉,不论是那树状之物,还是发出那条信息的对象,真正在意的都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自我中的那个“孔洞”。
想到这一点,她几乎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去哪里?”
她问道,同时带上通讯器,显然她打算联系“黑鸦”部队。
“不用做什么准备。”海原光贵摇了摇头。“而且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医院,不能影响其他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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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朗道的政治立场(上传者的注):
这几天朗道的问题有人提及,我这里也说几句吧。
近年来不少人将朗道列为反苏或者反斯大林的人物,这是不正确的。
毫无疑问,这种观点的出现是出于某种需要。但我想强调的是,这类说法几乎无一是站得住脚的。
现今这种观点的主要依据,来自克格勃的解密档案,里面有朗道从事反苏活动的具体内容。但熟悉特殊政治时期情况的都应该知道,这种时期的政治档案往往是根本站不住脚的。我这里举一个例子:美国就有指奥本海默是苏联代理人的“证据”。麦卡锡时代美国原子能国会联合委员会首席律师就根据对这些“证据”的分析研究发起了对奥本海默的听证会,这成为了对奥本海默**的导火索——比朗道不幸的是,这直接造成了奥本海默离开主流学术圈——我们现在都知道这有多不靠谱。
哪怕从结果上来说,说朗道从事反苏或者反斯大林活动也是不成立的。事实上,朗道虽然曾经被捕,但从未被公布过罪名。朗道入狱一年后即被无罪释放,一般人认为是卡皮查救援的结果,但实际上真正看过克格勃档案的人肯定会认同这样的观点:如果档案的内容是真的,那十个卡皮查也救不了朗道!
我随便列举,克格勃档案中有这么几段据说是朗道说的话:“这是明摆着的事,列宁就是头号法西斯分子。”“我认为我们的制度,正如我从1937年就开始对之所了解的那样,完全是法西斯式的,现在依然如此,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因此,这个问题会有两种情形:第一、要看这个法西斯制度的内部在多大程度上会有所改善。第二、依我看,这个制度将来总会发生动摇。我认为,只要这个制度依然存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它的改观上,这是不可能的,一般来说也是可笑的。我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好,现在请注意,朗道入狱一年后即被释放,并且正常从事科研工作(注意奥本海默可是离开了主流学术圈)。试想如果朗道真的从事了反苏活动,哪怕只是说了上面那些话,这有可能吗?
如果这还不够说明问题,那下面这个可以说最好的铁证:1945年12月18日,goncharov给一个人写信要求让朗道领导原子弹理论工作(毫无疑问是机密度最高的工作)。在那个人的努力下,仅仅三个月都得到了批准。那个人是谁呢?是克格勃著名的领导人贝利亚!
另一个相当铁的证据,朗道出狱的仅仅第二年,卡皮查就提名朗道为苏联科学院院士候选人,未受到政治领域的反对。6年后(二战的原因),朗道直接当选苏联科学院院士,没有经过通讯院士的阶段。
仅从这些事实就可以知道,对于那些克格勃档案的内容,不论是苏联官方还是克格勃内部都从来没有拿它们当回事过。换句话说,不论在哪边眼里,这都是不可信的内容——甚至有非常大的可能,他们根本知道这些伪造的内容的出处。
作为对比,我可以再举另一个政治领域迫害的例子作为对比:麦卡锡时代,著名的美国科学家玻姆仅仅因为拒绝为同事的政治立场作证而遭遇迫害,即使是爱因斯坦出面为他担保也没有作用。最后玻姆不得不背井离乡离开美国,辗转来到英国发展。毫无疑问爱因斯坦不是卡皮查能够相提并论的。假如连爱因斯坦在麦卡锡时期都保不下玻姆拒绝为同事作证的行为,那卡皮查有可能在斯大林时期保下朗道的反苏行为?这显然是荒谬的。(更何况在当时的苏联官方眼中,卡皮查本人也不是那种在政治上“纯洁”的科学家)
事实上仔细研究甚至可以发现,在很多方面,苏联官方还在为朗道在科研领域不受政治干扰提供了相当的支持和庇护。举例来说,除去入狱的那一年,从1930年至1968年,虽然苏联政局一直风云变幻,但朗道的讨论班从未有过一日因政治运动而中断,甚至连日期都没有变动过一次。要知道这段时期非但包括了苏联数次政局变动,还包括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这在国际上都是极为罕见的。尤其在朗道出狱后这种倾向更为明显:他的研究所不受预算限制,他本人甚至拥有绝对的人事专权。
我曾经仔细了解过朗道案。我认为,朗道入狱的本质原因绝非是因为他在政治领域有什么问题。而是在苏联高层眼里朗道本人相对泽尔多维奇等人来说是属于“不是太听话”的一类,认为在用他之前需要对他进行敲打。正好这时有人诬告朗道,所以顺便借机行事。就朗道后续的发展来看(后来朗道从事了相当多苏联国防领域的工作,原子弹只是其中的一环),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朗道的案件一直是科学史上热议的话题,其中的是非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但有一点基本可以算是共识,那就是如果朗道真的从事了克格勃档案中的那些活动,那他绝对不可能被如此从轻发落。事实上就我所知,正经的科学史研究者中认为朗道从事过反苏和反斯大林活动的很少。曾经与朗道共事过的学者中,相信朗道从事了反苏活动的更是几乎没有(这其中也包括险些成为朗道嫡系弟子的郝柏林先生)。甚至即使在敌对阵营的学者眼中,朗道也始终是热诚的爱国者(比如美国科学家索恩。作为极端**的惠勒的弟子,他对苏联倒是不像他的老师那样极端,但总体也是持反对态度的)。
这方面,kaganov(《朗道学派》的作者,也曾经与朗道共事)曾经撰文系统地分析和反驳过所有关于朗道从事反苏反斯大林活动的说法,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查阅。
ps:关于朗道案,朗道本人的态度多少也能够说明一些问题。朗道本人一直怀疑有与其关系恶劣的同事陷害他(注意朗道本人也认为是“陷害”)。这确实非常有可能,因为朗道的性格问题,在苏联科学家里他本来就非常不讨人喜欢。
朗道不同于那些一生热衷于打击报复和公报私仇的科学家(我这里就不明指是谁了),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从不提出指责,因此他怀疑的是谁这点他从未说过。不过我就没有他那么高尚了,我个人对于他怀疑的是谁这点也是有些自己的猜测的。当然,毕竟这是没有证据的事,所以我的话你们权当参考,未必是事实。
我怀疑的对象是伊万年科。朗道虽然在苏联科学家群体中不讨人喜欢,但真正对他持反感态度的也很少。伊万年科是其中之一。
我的怀疑,其实有些来自朗道本人的间接证据。虽然朗道本人在世时从未提及他怀疑的是谁,但他有一个行为值得注意:在朗道本人亲自挑选的论文集中,有5篇被他专门抽掉。而这5篇论文的合作者,都是伊万年科。根据朗道的同事回忆,不论任何人,只要在朗道面前提及伊万年科,都会损害与朗道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