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和感?对,确实是一种违和感。
先前单人就摧毁了学园都市最先进的无人武装直升机这点,在学园虽然少见,却说不上违和。只要能力等级够高,或者类型合适,能做到这种事的学生应该也不至于稀少到无法想象的程度。
那么,是她在做完这一切后,却又忽然之间倒下去吗?
不,那确实是让人不明所以的意外,但说不上是违和。再说第一次感到一种违和感的时候,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违和感绝对和少女做了什么没有任何关系。这种难以名状的违和感,就只是出现在少女本人的身上。
柳迫生生止住脚步。她突然发现在自己宿舍阳台的正下方,居然有人等在现场。
“唔?”
“怎么了?”
“这个人,意外地超轻啊……”
“哎?哎?真的?”
状况不明,她知道不能冒着被对面发现的危险。环顾了一下四周,她灵机一动。稍稍往里走了两步,掏出梳妆镜打开。
通过拐角镜的折射,利用潜望镜的原理,她从自己的梳妆镜中看到了宿舍阳台正下方的景象。
她看见一个国中生模样的短发女孩正将那个迷一般的少女架在肩背上。另有一个似乎是外国人的金发女孩子正掀起少女的衣服,双手环绕少女的腰肢。
“真的!腰好细!呜哇,屁股上也没什么多余赘肉的样子。可恶啊!”
“闭嘴,芙兰达。”
在场的其实共有四人,虽然因为拐角后视镜难以保持清洁的缘故看不清这几个人的样貌,那个应该是最年长的一开口,就将吵闹不断的外国少女压了下去。
“虽然超不想多管闲事,不过刚才的玩意,是学园都市的……怎么回事?”
“谁管它。总之幸好绢旗你见机快,要是再慢一点酬金就要泡汤了。”
金发女孩凑到短发女孩身边,用手肘顶了顶她。
“我觉得就算没接住,这人也超不可能有事。”
“那倒是未必。”看起来应该是最年长的那个背影伸手拨开少女覆盖在后颈上的长发,“啧,果然是这样。”
“这、这是……”
“芯片?”
(芯片?)
柳迫陡然一惊。
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体上,她们居然找到了一块芯片?
“我听说过,学园都市有企业开发那种通过植入式半导体发送信号来控制肢体的的玩意。想当然而,阻断意识,以同样的运算控制单元来驱动人的行为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
“这么说的话……”
“对。不论这个家伙本来是什么,它现在就只是一个道具。和刚才看到的大家伙一样,就只是一个道具。这只是一个实验,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用一个道具去测试另一个道具的性能的实验而已。”
(……)
柳迫紧咬着下嘴唇,用力得几乎要咬出血来。
就算有再多的理由去反对,她也知道这个人的话绝对正确。因为她从这个被她们称为“道具”的少女身上,感觉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那种违和感的本质,就在于少女身上缺乏能够被称为“人”的自我意志。她的每一句话不是回答便是要求,但其中却绝对没有承诺或者建议的成分在内。因为少女行事的方式并非依托于自我的意志,而只是一组预先设定好的条件。
“那这么说的话,我们这次的任务不就是……”
“就只是保护实验现场和设备而已。”冷漠地说完这句,一辆suv开了进来。在车停稳之后,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我没说错吧?混蛋。”
“您说的是,麦野小姐。”虽然用了很像是敬语的话,但男人的话中显然连一丝一毫的敬意都没有。
“为什么会是你?”
“您应该想得到,我自然不是仅仅只为你们几位工作而已。”
“你听到我们的话了?”
金发少女追问道。明明刚才到达现场,这个男人却显然对他们的对话了如指掌。
“委托人在你们身上做了一些手脚,当然你们自己是感觉不到的。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去之后只要用微弱酸性溶液泡上十五分钟就可以去除……”
看起来最年长的少女捏了捏手指,只听“嘶”地一声轻响,一道青绿色的细光擦着男人的脸颊而过。
“何必如此介意?”男人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动过分毫,“你们也是干这一行的,应该知道完全的信任是不可能存在的。赚钱就要冒一定的风险,委托人耍点手段你们应该也可以理解。”
“给你一个超简单的建议。”短发女孩冷冷地说,“不想死得超早,就最好超了解什么时候应该闭嘴。”
“如您所愿,绢旗小姐。我只是一个搬运工,不该知道的事我一律不知道。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将来也不会改变。请将货物交给我。”
短发女孩几乎是用扔的一般将少女的身体抛了过去。虽然她说过少女的身体出人意料地轻,但无论怎么说也是一个人的重量。加上她又刻意用了一些力,料想必然能让男人摔上一跤,可男人却轻松地接住了少女的身体,就连脚步也没有移动分毫。
“没想到你倒是藏得超深啊。”
“您过奖了绢旗小姐。要是没点底牌,混这一行有多少条命都不够。还请务必理解我的苦衷。”
看起来最年长的那位少女“哼”了一声:“滚吧。”
“如您所愿。”
男人单手扛着少女的身体,另一只手打开后车厢将少女塞了进去。然后他坐上驾驶位,suv在众人的注视下发动。
柳迫立刻合上梳妆镜,装作是一个刚才回到宿舍的学生走向宿舍入口。suv从她身边驶过的瞬间,她的拳头甚至都捏得泛出青白。
她什么事都做不了。虽然她知道自己是所有人中唯一想要救下那少女的,但她却也同样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就仅仅只是几句简单的对话,也或许连内容本身在学园都市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但就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事,她也没有办法插手介入其中。
她觉得,并不是那几个人说的那样,少女只是一件道具而已。
不错,少女的话中确实没有什么能够代表自我意志的成分。大部分话都是如此。
除了一句。
在被柳迫问及姓名的时候,少女的话中,确实地带有着一种对于自身的困惑。
也许……少女自身的意志还没有完全消失……
_
不经意间,麦野抬头望着头顶的宿舍大楼。
“麦野?”
“哼,没什么。”
在有可能泄露出谈话内容的现在,麦野自然什么都不会多说。
事实上就在刚才,她留意一件事。
那个“道具”的裙子很明显是因为挂住了什么而被坠落时的重量撕开了。但是,这幢宿舍楼从下往上看去,没有任何能够挂住衣物的东西。
据说,准备了充分的手段,足以让人对近在眼前的事视而不见的手段。
那么很自然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勾住了那个“道具”的裙摆?
当然,她丝毫没有告诉委托人的打算。只要工作完成,就连委托人到底是死是活她们都不会去理会。
(你们麻烦大了,蠢货。)
她甚至,还抱有着一些幸灾乐祸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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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并未说谎,不该知道的事他一贯不知道。在坐上司机位的第一时间,他就升起了前后座之间的隔音玻璃。
suv的后座上放下了一排座椅,空间现得相当宽敞。先前被塞进后车厢的少女此时就安静地躺在那里。
但除了她之外,车厢内还隐藏着两个人。
“人倾向于怀疑他人远胜于怀疑自己。”一个柔软的少女的声线说。“要让人相信一件事,最好的方式不是直接告诉他,而是让他自己猜测出你想要让他猜出的事。如此一来,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深信不疑。”
“在我们中,这只是一个最基本的小手段罢了。”另有一个开朗的少女声线说。
“是的,一个最基本的小手段。玩弄人心的小手段……”
“……”
沉默了一阵,那个开朗的声音继续说。
“确定还要把她送回去?”
“当然。我早就说过,就让木原如此以为好了。众所周知,利用一个人人的最好时机,便是在他认为自己在利用你的时候。”
“不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置信。恐怕众神的手艺也不过如此了。”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少女的脸颊,“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活生生的血肉啊……”
“你应该知道,这并不全是我的手艺。材料是那株系统树的残片,人类正是它的分支之一。确实如你所说,只要将它的内蕴表现出来,它就是真正的血与肉。这丝毫不出奇,创造生命正是所有神话中最为核心的一环。”
“你的修正,需要做到这样的程度?”
“系统永远热衷于累积和放大误差,预测并不是那么可靠。所以我必须为此做好足够的准备。就像你在执行这一环节最能够表现自己一样,我也只有在修正这一环节的思考是最擅长的。而且,只怕也轮不到我来做选择。”那柔软声线的主人将一张卡片翻转过来。“如果你经常翻阅一些神话、史诗之类的故事,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内容:永远都会有那么一些英雄,明明已经得自己的死亡预言,却还是踏入死地。你不觉得矛盾吗?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这不是为了增加故事的悲壮色彩吗?”
“可是,圣典中也有这样的描写。既然恶魔的战败已经被预言所记录下来,那一贯狡猾的恶魔就应该避免向神挑战。可为什么,那场战争还是会发生?”
“我倒是认为,就是因为恶魔知道预言才挑起故意战争。也许恶魔要用自己双手,去打破神所写下的预言。”
在说到这个的时候,那听起来开朗的声音罕见地认真。
“原来你还是个浪漫主义者。”柔软的声音轻笑道,“这确实是一种解答,我也很乐于见到这个解答。不过遗憾的是,答案并非只有一种。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预言并非是一个预言,而是一个结果。结果先被确定,过程才发生。正如同圣书中,恶魔的代指——dragon。”
那柔软声线的主人轻轻拿起卡牌,将其从正位翻转到逆位,然后收回牌盒之中。
这张卡牌的结果,是某人将卡牌拾起并交还于她时就已经确定了的。所以就连这个动作,也可算是因果倒置。
那开朗的声音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换上了一种恶作剧的口吻。
“这么说来,如果把这具躯壳扔给男人玩上几个晚上,也是有可能怀孕的?”
“……如果你这么做,我想事后她一定找你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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