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蒯先生紧急求见!”
刚出帐篷,吕哲心里还在权衡得失,翼伽过来禀告。
蒯通一直是在后方处理迁移的事宜,北镜的三十多万黔首迁移是一个大工程,事务不比打仗少也不轻松,怎么没有事先请示一下来到前线了呢?
“是迁移出现了乱子?”还在权衡咸阳到底想干什么的吕哲大惊失色,立刻急问:“蒯先生在哪?”
翼伽答曰:“在中军大帐之外。”
三十多万人的迁移啊,要是出乱子那真的是不堪设想,吕哲顾不及猜想咸阳一系列的举动,急切地迈步就往中军走去。
充填南陵城人口是一件势在必行的事情,秦军南下后迁移北镜的人口以充填南陵新城人口也就成了一件两不耽误的工程。
秦军威胁暂时解除之际,迁移人口的动作本不用太过着急了,可以分为几个步骤来进行,吕哲本来是要回撤到邔县之后再派人通知蒯通,没想还没派人过去蒯通倒是来了,而且听翼伽用到“紧急”这两个字眼,显然是出了急事!
来到中军大帐不远处,吕哲一眼看去就能看见蒯通正在大帐之外来回渡步,看到蒯通这幅摸样吕哲再次加快速度,人还没到声先到:“先生,可是迁移出了乱子?”
正在来回渡步的蒯通听到声音很快速的转头看向吕哲,他露出既纠结又无奈的表情,远远就在说:“主上,你糊涂呀!”
“嗯?”吕哲被说得一愕,又重复问了一次。
“迁移按部就班进行,没出什么乱子,倒是主上怎么能够接下秦皇的诏书呢?”蒯通显然是真的着急,不然也不会刚一见面反应就这么大,且是等不及就在帐外劝谏。
呼……不是迁移出了问题,吕哲当即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他责怪地看了一眼蒯通,“先生,还请进帐再说。”
蒯通左右看了看,看到周围的将士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大概也是知道太过失态了,“这……主上,通是……”。大概是更纠结了吧?叹了口气跟着吕哲进入帐内。
始皇帝发来诏书肯定有所算计,这点吕哲心知肚明,可是现下的态势接下诏书对南郡比较有利,至少他在率军东向的时候司马欣所部能暂时的安稳下来,正是出于这个考虑才会接下诏书。再则,他心里认为接诏书归接。觉得不适合的时候再推翻就是,并不觉得是多大的事情。
蒯通了解到吕哲的这一想法目瞪口呆了,他一直觉得吕哲是个聪明人,对吕哲有这么一个离经叛道且不顾后果的想法感到惊世骇俗,一时间竟是有点失语。
现代早是一个诚信不如狗的社会,承诺之后再推翻早是理所当然,吕哲生活的环境就是一个好心扶老人都能被诬陷的社会。道德什么早已经败坏无存,怎么能奢望他能有多么高尚的节操?
“这、这、这……”蒯通突然非常严肃的看着吕哲:“您真的觉得随时推翻自己接下的诏书没有问题?”
当下的社会,诚信比金子还贵重,既然做出承诺无论如何都会拼命的完成。哪怕是互相为敌,只要许诺说要怎么做,在诺言没有完成之前绝对不会背弃,不然是要遭受唾弃的。
生活在“金钱万能”“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大环境的吕哲不会理解古人对德操的重视,不过他不傻。看到蒯通的表情知道问题很严重,一个回答不好可能这位刚刚报效没多久的文士极可能弃自己而去。
“多面受敌,唯有稳固一方。接下诏书可以使我境内北面、西面短时间内不再有威胁,先生以为如何?”没有搞清楚前,吕哲不会轻易谈及诚信的话题了。
蒯通并不放弃,他追问:“那么,您接下来了诏书。可会按照诏书之上的旨意去做?”
“……”蒯通的态度多多少少让吕哲觉得有些难堪了,“有利则做,有害则规避。”
诏书所言,南下攻击百越。东进攻打新楚,哪一件不是吕哲在接下来必需去做的呢?他也是认为诏书内容跟自己未来必须做的事情不起冲突,因此略作思考后才接下诏书。
另外,吕哲想的很仔细,短时间内自治可以,但是自立倒是未必,自立以为着要称王,不称王的自立势必矮人一头。他虽然不是很了解秦末的历史事件,可是陈胜称王的下场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现在是一个贵族的年代,本是王族子弟称王不会有问题,但是其余人称王不会得到认可,相反还会遭受那些王族的敌视。
让吕哲去选一个王族投靠?他并不认为诸如齐王田儋、魏王魏咎、赵王赵歇、燕王姬夏、楚王熊心有谁值得自己投靠,那么又该怎么样?
“趋吉避凶是一件对的事情,但是接下诏书是一件大大的错事。”蒯通见吕哲不再把背信弃义当成理所当然态度也就缓和了一些:“秦军南下被主上抵挡在边境处,以主上的远见,怎么会不知道秦军南下不利必会撤兵?秦国第一次南下不利,冬季又已经到来,最少三个月内秦军不会再行南下之举。再则,秦国两路试探中,南下受阻而中原偏师得胜,来年秦军是否还会南下尚属未知。”
这些吕哲都知道,但是他需要的不是三个月的秦军不南下,虽说接了诏书无法保证秦军百分百不会再南下,可是知道还有些许希望,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他都不想放弃,概因一个势力不能总是没完没了的在打仗。
回军之后,向东攻击项梁十五万大军势在必行,一场战事还不知道要打多久。不单单是要应付项氏的进逼,吕哲没有忘记长沙郡的吴芮已经被四氏连续击败,因此还有一个长沙郡等着吕哲去征战。
两场势在必行的战争天知道会打到什么程度又打多久,将秦军的再次南下拖了三个月有用吗?没有用的。
什么越打越强那是有一个稳固后方的基础才会有的现象,吕哲治下没有所谓的后方,南郡要面对秦国和楚国,衡山郡要面对秦国、楚国、赵国,苍梧郡要面对百越、秦国、楚国,哪一个都不能成为后方。
一直在进行战争,民生能够发展吗?没有民生的治理,粮食、兵器、器械等等哪里来?所以要有喘息之机,最理想的是能有两年的安稳,使吕哲能够真正的将三郡中的一个郡建设成为真正的根基,也需要时间来加强对军队的操练。
“可是,那也不用接下诏书呀!”蒯通赞成吕哲的想法,可是那样虽然能达到一些目的,失去的却是更多,“您接下诏书,秦国必然会大肆宣扬,那时候您就是阻碍天下诸侯复国的大敌,那时对您经略庐江郡和长沙郡的事业也会有很大的影响。桓楚与吴芮是反秦,您以前能够设法拉拢他们,是建立在你们有共同意向的前提。您接下了诏书,他们还会向您靠拢吗?”
“……”吕哲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一层,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无法估计全面会有遗漏纯属正常。
蒯通看吕哲的一愣神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他深呼吸一口气,眼睛死死盯着吕哲,一字一字地说:“请恕通无理,不过请您务必认真回答。”
吕哲严肃地点头。
蒯通先是一拜,而后咬着牙问:“您的志向到底是什么?”
已经有三个人这么问过了,吕哲没有回答张良和燕彼,对于蒯通现在又问,他不想蒯通因为失望离自己而去已经不得不答。
“志向……”吕哲扪心自问,自己的志向是什么?他会接下诏书还有一个理由,是知道匈奴即将南下,实在不愿意秦国与草原胡人的战争因为被自己牵扯的关系而战败。可以把这个理由说成是蠢货,但是他真的不愿意秦国输给匈奴,所以明知道诏书有问题还是接下了。
可笑的民族情结吗?吕哲觉得自己可以无耻可以没有节操可以攻击秦国,但是匈奴即将南下之际他真的不想再给秦国增加压力,希望自己的妥协可以让秦国减少一部分压力去调集力量对抗即将南下的匈奴。
“草原胡人要南下了。”吕哲没有直面回答蒯通的发问,悠悠地冒出这么一句。
蒯通是个华族,他知道现下草原胡人南下对秦国乃至于对整个华夏意味着什么,不由神情一呆,用着非常复杂的表情看着吕哲。
从春秋到战国,哪怕是内部自己打生打死,一旦有异族入侵诸国都会暂时停下纷争去抗击异族。
“是那些起兵的诸侯与匈奴的头曼单于勾结。”吕哲的语气很低沉,根本没有掩饰厌恶。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蒯通,“不止是先生问过哲有什么志向,哲一直没有回答过任何人。”,顿了顿,见蒯通看过来,“现在倒是可以回答先生了。哲的志向是活下去,以前是为了自己而活下去,现在是为了治下麾下的两百多万口众活下去,将来是为了不辜负信任哲的人活下去。”
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地说“志在天下”这种脑抽的话,吕哲就是真的想要活下去。
蒯通认可了,不过他不是很满意:“只是这样?”
“哈!”吕哲第一次露出笑容:“是啊,活下去,比任何一个王国或势力的首脑活得更久。最后会是什么样,现在谁能猜到呢?”
有了最后那一句蒯通立刻懂了,没有直接说,但是答案还是夺取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