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像朱元璋一样自卑

目录:1871神圣冲击| 作者:纳尔逊勋爵| 类别:历史军事

    因为不能确认押多少押哪里算最佳投注,老爷子最后也没能在孙子重孙子进入海宋科举体系的事情上插得上话,只好任由几个儿子们八仙过海、群魔乱舞。

    人只有在神面前是平等的,此外从生下来那天就是不平等的,因为你不能选择自己生在什么家庭里。

    李濂文家里有钱,孩子们一直受教育好,读书启蒙都没问题,即便有入学考试相比寒门竞争者也很有优势,况且家里长辈还时刻会发动银弹攻势;比如老六的儿子连考三年军校,前两年没有考上,第三年才考上,那时候不仅体能超过竞争者一大截子,这小花花公子自己都练成神枪手了,别的孩子谁能雇佣教官当家教?谁能给孩子买枪、专程去乡下打鸟培养兴趣、拿子弹喂神枪手?

    结果很快,这个家族的第三代第四代全满嘴、满嘴的“信则得救”、“神爱你们”了,变成了一个海宋这边典型的给子孙优良教育的豪门家族的特征,这个著名的满清派家族泯然众人矣。

    在海宋蛰伏六七年,靠着和清国的官场关系发了大财,还夹着尾巴做人,等于缩在洞窟里的老鼠,依靠强大充沛的粮草储备,抵抗文化同化,愣是保持了经典的儒家做派;但是一旦被迫从洞里出来,就在子孙教育方面上被海宋怪异的文化同化了。

    李濂文虽有点失落,但却也认了,孔圣人说过:“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也。”

    这个“志”呢,正确的发音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但是其涵义比发音要简单多了:“哥尼玛一定要当官!!!!”

    为了做官,进了洋教、上点洋学、穿点洋衣服,那都无所谓,顶多是类似勾践遇到一变态中医骗子,结果勾践为夫差大哥尝粪治病而已,尝粪若是荣华富贵的必由之路,那肯定可以吃,而且吃的时候不妨吧唧吧唧嘴,再满脸惊讶对领导说句:“天啊,没想到您拉的屎味道都这么好?!”

    但是李濂文老觉的这几年,自己在家族里的权威飞速衰落,很多臭小子不听他的了。

    他找的理由是受洋教文化毒害的,但其实是因为家族安全了,大家早就想飞了:前几年在湖南、海宋两边跑,小命都有危险,谁敢不听老爷子的?

    李濂文也听到了家里的一些风声:一些野心家图谋分家另过,但李濂文凭借卓越的皇帝意识,愣是扭转了这局面,又握住了大权。

    契机很简单:老大老二两家打起来了,不是夸张,真用拳头皮鞋,两边都有头破血流的。

    而且打急眼之后,两边都跑到有“小军火库”之称的老六家里借枪,要械斗了。

    冲突原因是:老二要起楼,老大不让起。

    老二要在自己地皮上建一座三层“凹”形大楼,老大听说了,勃然大怒:老二家就在前院,自己院子南边,他要建成这西洋楼,不说会遮挡自己阳光;光从风水上讲,这出门见山了!这抢夺了他家的聚财风水了!

    自然跑去和老二理论,老二当然不听,他才不惧那些一脸愤怒的侄子、子孙,论子孙人数,他背后站着的那批子孙人数不亚于对方。

    一个觉的自己是老大,家大业大;

    一个觉的你算老几?老子一样家大业大!

    谁也不会服谁,然后从互骂,变成两伙堂亲戚推搡,最后变作斗殴。

    打起来之后,老二才愕然发现:原本以为自己得道多助,老大失道寡助,在子孙入学问题上建立的“李家弟弟”联盟会帮助自己和老大对着干,为了这次预想之中的冲突,他早作准备了,把自己子弟从培德小学叫回来三个,把余额分给弟弟的孩子,没想到其他几个弟弟早翻脸不认人了。

    第一,本来以为老爷子在子孙入学问题上,会来场台风,那时候,自然需要联盟了,谁知道老爷子是默许的,这样谁还在乎老二的“善心”?

    第二,老大老二地盘最大,要是老二用地皮,对其他人不公平啊,凭毛你用三倍于我们的地皮建你们家的楼?楼是你掏钱修的,但是地皮是老爷子的,大家都有份,应该按儿子人头平分啊。

    固然老二家现在人口众多,需要多占点地皮,但他是沾了年纪最大的光,这些弟弟们要是十几年后,人口繁衍的也不会比老大老二少,那时候楼可以修,但地皮怎么办?修空中楼阁?这老二占便宜了啊!

    然而老大也没落好,这次根本就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弟弟们不帮老二,但也不帮他,他们的意思是:楼可以修!反正各房自己掏自己腰包。但是这地皮的事情不能再拖了。马上分地皮!!!!均分六份!!!

    “尼玛!我们家又没有修楼的打算,分地皮的话,我家院子缩水一半!我们那么多人去哪里住?你们这群白眼狼!”老大跳脚大骂。

    “尼玛!当年是谁鼎力支持你们子弟读书的?当年是谁从培德小学拉回了三个孩子,让出位置,分给你们子弟去读的?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畜生!”老二和老大肩并肩的跳脚大骂。

    两个大哥破口大骂弟弟们翻脸无情,但老六捂着猎装下乌黑的胳膊低头不语、老五搓着昨夜刚跪过老婆从六房借来的钢搓衣板的膝盖龇牙咧嘴、老四拽着老六的猎装笑嘻嘻的说道:“最近又去打猎了?”、老三抬头望天,看着亮瞎人眼的太阳,喃喃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两个大哥骂归骂,但四个弟弟背后一样站着他们的老婆、小妾、儿子,势力一样的强大。

    李家人分成了:“维持现状党”、“修楼党”和“分地皮党”。

    三拨人相持不下,一起去告了御状――找老爷子评理。

    李濂文其实知道家里的房子已经不够用了,现在子弟们把曾经住佣人的房子都占了,让佣人们住窝棚,这导致了佣人离职率太高,动不动就不干了,自己走了,还经常在饭菜里吃出沙子头发来,说不定还有唾沫,但那看不出来,这肯定是人家报复主人呗。

    而且没有房子,各房别说小妾都没法买了,孙子们娶妻都有点麻烦。

    手里有钱,但没有房子当新房,这不是笑话吗?

    要维持家族繁盛,不修楼的话,只有出去建分宅子了,但这不是虢夺了李濂文的家长权威了吗?等于变相分了一部分他的家产。

    李濂文就喜欢自己像个老母鸡一样让子孙都聚拢于他的翅膀下,这都成瘾了。

    所以修个西洋楼也可以,反正街上现在到处都是西洋楼,确实很漂亮。

    但是他也不打算分地皮,分地皮不就相当于分家了吗?他还没死呢!

    不到咽气绝不放权!!!

    否则分家了,谁还来孝顺他、对他惟命是从、谁还来他面前满面谄媚的巴结恭维,让他过足家长皇帝瘾呢?

    然而不分地皮还让老二起楼的话,那其他五个混蛋会做什么可想而知:天天来他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堵住大门不让材料进府和老二家打成一团,反正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李濂文整整想了三天,第三天,胸有成竹的李家老爷子高高在上,面对惊恐不安的儿子们,如同皇帝一般发布了旨意。

    第一:所有地皮和房产都是我的!因为地契和房契上全是我的名字!所以我想什么时候分地皮才能分!

    第二:老二可以修楼,也可以使用地皮!但是因为你使用的地皮是你老爹我的,你不能白用,白用不就让弟弟们吃亏了吗?你是算租借我的地皮!你按地皮每年给我交租金!第一层不交,因为你是我儿子,我又这么慈爱。不过你是拆了我的房子盖楼的,所以第一层房契上写我的名字,算我施舍给你们住的!第二层和以上才是你的房子,你要按这个价格给我租金;按楼层高低起租,第二层按市价收一个价码,第三层再涨三成,越高越贵,以此类推!

    第三:你们其他人若嫌房子少不够用也可以修;

    第四:若哪天分家,我有支配家里不管是楼还是平房所有第一层的权力!若不同意,你们各房要搬走,可以,但把第一层给我留下,把你们二楼之上自己的楼给我拆了运走!

    说罢,手一挥,一张轻飘飘的地皮租赁合同落在了老二面前。

    此旨一出,所有儿子都面面相觑,并没有喜色,全是大汗淋漓,都心中大叫:“老爷子太狠了!”

    按这个法子,修楼不仅要给李濂文交租金,而且自己其实没有地权,等于是给老爷子自己家建的;要是老爷子不高兴了,一句话就能像房东赶租客一样把自己全家赶出去。

    二楼以上才算自己的楼,但谁能把自己的楼拆了运走?

    老二咬牙同意了,毕竟城里百业兴旺,都不得不往城墙围城之外发展了,城墙里哪还有家里这么好这么大的地皮?而地皮随着商业繁荣疯狂涨价,越来越贵,怎么买?!

    老大眼看老二家破土动工了,一咬牙也要修楼,不能被别人骑在脖子上啊。

    不仅不能被人骑,还要骑他!要修的楼比他高!

    但是算了算价格,才发现老爷子合同里还有一个陷阱:你楼层越高越贵!第四层楼的租金价码已经是第二层的近两倍了,实在负担不起。

    这是李濂文怕自己家变成“石林”,遮了自己的风水,又或者哪个无耻的儿子,学碉楼,就用他巴掌大的地皮修个七八层的柱子楼,不仅不给他多少钱,而且远看像塔、近看也像塔,这家里变成寺庙了啊!

    最后老大还是学老二修了个三层楼,只是他要求施工方,把东边的边楼给他加固,等修好主楼之后,这人在边楼上又修了两层高的塔!

    这修在楼顶上顺路做避雷针的塔肯定小得不能再小,既不能进人,也没有楼梯,只能用梯子靠在外边爬上去。在修好之时,第一件事,老大在楼顶上踩着梯子爬上这塔,为了自己的安全,他双手紧紧抱住塔尖,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前面老二家的白楼,这个人先哈哈笑了三声,然后大喝道:“宝塔镇河妖!!!!”

    对面的老二勃然大怒,立刻找来建筑士,两人爬上楼顶,老二指着对方的塔,要求增加一座塔,而且要比老大的高!

    建筑士一看犯难了:对方那塔明显是建筑之前预先设计好的,你平白无故的在屋顶上建个塔,承重够吗?不够?压塌房顶怎么办?到时候你丫还不去法庭告我啊?就算修好了,你怎么加固,万一被大风吹倒了砸死人怎么办?

    “有没有轻点的材料?不用石头,用木头行吗?”老二出谋划策。

    “吹倒了怎么办?”建筑士一脸苦相。

    这时,老二眼睛一亮,指着脚边一道铁杆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避雷针。防止雷劈的。”建筑士答道。

    “好!”老二拍双手大笑起来。

    一个月后,老二楼顶出现了一座三层高的铁架子,要是二三十年后李家子孙去了巴黎,定然说那时刚修的埃菲尔铁塔剽窃了二十年前老二的创意!

    老二爬上了这微型埃菲尔铁架子,对着对面大吼:“天王盖地虎!老子比你高!”

    “拿梯子来!”院子里的老大跺着脚大叫。

    双方“宝塔”和“天王”对骂了好多个日子,直到某个雨天,抱在避雷针上的两人同时被雷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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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有了租赁地皮的法宝,李濂文的收入大大增加了,而且谁修楼就会把谁紧紧的攥在掌心,不服老子?你家就和你家的楼一起滚出我的地皮!

    谁敢不服?

    结果在他面前,儿子们又把高翘的尾巴不情愿的夹了起来,继续给李濂文做牛做马,不敢有丝毫怨言。

    李濂文的家族权威大大加强了。

    但是他总觉着还少点什么,现在儿子们畏惧他,是因为他有钱,或者等着在他死后图谋他的钱。

    他知道每个大家族都是这样,就像红楼梦里说的:“只有外面的石狮子是干净的。”

    但是他总是不自觉的产生理想主义倾向:幻想着儿子心悦诚服的聚拢在他的脚底板下,永远不敢反抗。

    要达到这种境界只有一个法子:家长是大官!

    想想儒家骄傲曾国藩家族、新起之秀李鸿章家族,李濂文总是哀叹:他们的家族规模肯定比自己只大不小,但绝对没有子弟动不动要分家、要分地皮、互相打架、一窝蜂的不通过自己命令把子弟往洋教里塞。

    一句话还得当官。

    时光荏苒,到了一八七零年,李家的几栋小楼已经爬满藤蔓的时候,在李家从韶关人眼里老派家族的印象,换成了新派家族的印象的时候,在自己屋里正在读报纸的李濂文突然一拍桌子叫道:“这不就是在说我吗?出仕的机会终于来了!”

    “老爷?做官的机会?”正在给他擦玻璃的管家转过身来,关切的问道。

    “你来看看这报纸。简直是给我量身定做的!”李濂文招了招手让他过来,把手里的报纸给他。

    管家接过一看,头条是:“陛下决定第三次试选举改在韶关”

    “选举是什么?”管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选举乃是古制,我早就说过宋君乃是赵匡胤转世,国策乃是复古,果然这古制来了!呵呵。”李濂文捋着全白的胡须笑了起来。

    “古制?复古?”管家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他指着那文章对李濂文叫道:“老爷,可这报纸上说是什么西洋制度啊,又都是些新词,什么议会、议员啥的,这貌似不像是复古,倒很像又是洋玩意!”

    “咄!休得胡言!”李濂文一拍桌子说道:“海宋就是复古,不管名词搞些什么创新,骨子里就是春秋战国先秦两汉的政策。别说圣君,就算洋人,他们现在玩的,咱们祖宗两千年前就玩过了!他们吃咱们的剩饭的!”

    “那这复古和您做官有什么关系?”管家怎么敢顶撞老头子,赶紧顺着他的话头说。

    “哈哈!”李濂文仰头大笑起来。

    笑罢,他才指着管家说道:“我告诉你吧:先秦时候出仕,一是通过军功入仕;二是荐举臣下直接向国君推荐人才;三是游说自荐,士人为进入仕途而奔走于列国,或直接给国君上书,或进行游说,阐述自己的政治主张和治国方略,取得国君的信任后即被重用;

    秦汉时期选拔官吏的办法有五种,即:察举、征召、公车上书、郎官之先和太学。通过这些办法选出了不少有才能的官吏。史载:‘汉之得人,于兹为盛’;

    曹操在他所颁发的《求贤令》中明确提出‘明扬仄陋,唯才是举’。

    这就是这个‘举’的意思。”

    管家点头道:“老爷,我明白了。您说的是,古代就是这样推荐像你这样博通古今、满腹经纶、真才实学、见多识广、热心乡里、行善积德的大才做官的,但是这个‘选’是个啥意思?看报纸上还要什么选民投票来选?”

    “唉,这就是宋君又玩老一套了,”李濂文以一脸嫌对方脱裤子放屁的表情说道:“他就是喜欢把不同时代但同性质的东西故意搅在一起,这样别人就看不穿他的圣断了,这点倒是有点像明太祖啊,总是在读书人面前自卑,老想遮掩啊!哈哈!

    选举就是把我刚刚说的:汉代举孝廉和春秋战国游说做官混在一起!看看他们说的,先自己去申请做候选人,这就是游说地方官上名帖了;然后发表个人政见,由选民来选,这就是举孝廉,看谁名望大了。”

    看管家还是一脸迷惘的表情,李濂文以看着愚顽不懂书的孩子的表情笑了笑,说道:“说白的,这就是让卧龙和凤雏自己朝地方官申请,然后再想法扩大自己名望,名望更大者得官。”

    “这什么官?议员?”管家问道。

    “风闻奏事的谏臣,还管点藩台的事,看报纸这意思,有点掌照刷案卷(检察文书效率)、理问(掌勘核刑名案件)、库大使(掌库藏之出纳)、仓大使(掌稽查粮仓)这些布政司的职能,嗯?不错、不错。”李濂文要过那份报纸,一边读一边点头。

    两个月之后,带着一群儿孙,长袍马褂瓜皮帽千层布鞋的李濂文,报名做候选人。

    韶关城第一个候选人。

    而且是开始报名一周来唯一的一个候选人。

    惊得市长亲自出来和他交谈,又是作揖又是握手,请他去官衙详谈,客套话说完,市长伸头低声问道:“李老先生,这个选举到底是干嘛的啊?难不成就是选你们这群清国举人的?”

    李濂文心里一震,暗道:“好么,报纸天天讲,韶关城里贴满了告示。你这个宋国郡守竟然都不懂选举?唉,离开我们儒家这群精英,就靠你们一群洋教粗人?那样的话,你这宋国可怎么转啊!怪不得你要选举。”

    然后他收起对市长的轻视之心,毕竟人家官服在身,就相当于自己的父母,他拱了拱手,非常恭敬的对市长讲解了选举是什么。

    送走了得意洋洋的李濂文一大家子,手下拿着李濂文那漂亮非凡的书法的登记表来请示市长大人:“大人,我们第一个候选人,怎么就是著名的满清老派古董李濂文呢?他算基督徒吗?没听说他隶属哪个教会啊,符合候选人资格吗?”

    “你管呢!”市长擦着头上的冷汗叫道:“起码人家敢选!咱们地界第一个候选人!给他报上!报上!不用审核了,直接通过!反正咱这里没人懂这个。马上发电报给京城报喜!明天就准备花车绶带,让他游街示众,宣示个人政见!对了,都没问他有没有党啥的!”

    说完,市长一愣,扭头问手下:“党派是啥?上头怎么说的?”

    手下也一愣,过了好一会,结结巴巴的像回答又像是询问般说道:“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个教会?党同伐异?结党营私?反正一群人,说不定李濂文那一家子就是党呢。”

    市长和手下大眼瞪小眼好久,市长叹了口气,扭头就走,挥着手说道:“赶紧报上!报上!报喜!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