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侧门内小院出发,过了二门往里走,就是一条长长的夹道,直通向后门方向,夹道两侧有小门通往各处院落,可谓是四通八达。
赵琇他们进了二门后,先去了正堂后方的院子。这个院子与别的四合院不太一样,没有厢房,只有正面一溜儿五间大屋,格局显得长长窄窄的。据卢妈说,这里从前是张氏管家用的地方。每日她就从自己所住的正院出来,到这处长窄院中起坐。府中各处管事及管家娘子们就会在院子里排队等候,一个一个进屋向她禀告,申请资金,领对牌,然后凭着对牌去账房领钱。这里与正前院只隔着一堵墙,去老郡公的院子也极方便,所以张氏每天都会在这里消磨大半日,等陪老郡公吃过了晚饭,才会回自个儿的院子去。
有时候来了关系比较亲近的女客,张氏也会在这里招待对方。
在这座长窄院西面,与它隔道相望的,是另一处长窄院,这里有正房五间,西厢房两间,都是做客房使的。若是来了男客,一般直接就安置在郡公爷那院子的倒座房里去了,但女客却要另行安排,这里靠近内宅,出入又方便,自然是首选。这地方倒没什么好说的,屋子里的东西都没有了,房屋也十分破败,看起来需要全部推倒重修了。
再往里走,又是左右两个院子,以月洞门相通。右边的就是张氏从前住的正院,标准的四合院格局。正房三间,带两间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各带一间耳房,南面的倒座房是丫头婆子们的居所,四面俱有抄手游廊相连接。看屋子的装潢,也可以看出昔日的华丽。但此时此刻,张氏祖孙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别的地方。
张氏站在院子里,十分笃定地说:“这里修整过了。”
赵琇有些没听明白:“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看起来虽然还好,但门窗屋顶墙头什么的都是破的。哪里修整过了?”
“祖母不是这个意思。”赵玮也反应过来了,“这院子在我们离开后,曾经改建过。原本不是这样的。”
赵琇惊讶极了:“怎么会呢?我们离开侯府的时候。祖父百日才过不久,次年他们就迁出去了,期间赵炯又不在,难道牛氏他们还能自作主张把正院改建了不成?正在热孝中。大兴土木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
张氏冷声道:“他们还能顾得上这些么?”她心情糟透了。今日回来,就是想看一看从前的旧宅,没想到已经被仇人糟蹋过了,真是说不出的心塞。
赵玮在旁盘点着所有改建过的地方:“门窗的框和廊柱、廊杆原本都是绿色的,如今改漆了红漆,这是在孝期里漆的吧?也不怕忌讳!游廊梁上多了彩画,上了金粉,还有窗框。原本都是梅花纹的,如今改成了方胜纹。做得很粗糙,似乎是匆匆忙忙做的。”他将目光投向院子中间:“院中原来有座假山,假山边上有石凳石桌,角落里还种了好些桂花、芭蕉和西府海棠,如今全都铲掉了,全都象外头院子似的铺了青石板,可用料却不如外头的好,铺得也不象外头的平整,肯定是仓促为之。”
赵琇猜测:“难道是牛氏在我们离开京城后,找人来改建的?还漆红漆,她就不怕被外人知道了,参她一个不孝之罪吗?”
张氏冷笑:“只怕她心里,一应礼法规矩都要靠后,最重要的是要让这个院子看不见一丝半点儿我留下的痕迹吧?这又是何苦来?她若不稀罕这里,大可不必搬来住,也胜似糟蹋了房子!”
她心里有气,也不愿意进屋里细看了。横竖屋里的东西肯定已经不剩什么了,就算没被查抄的官员收走,也会被牛氏全数换掉。唯一有可能没被改动的房间,想必就只有昔日老钱姨奶奶住的西厢房了吧?可惜,等赵炯夫妻住进这里时,她也要搬去别处了,万没有跟着儿子媳妇住在一个院里的道理。
张氏对赵玮说:“这里是正院正房,从前你祖父在时,我是主母,因此住在这里。如今面目全非,你又袭了爵,我再住这里就不合适了。等重新修整好宅子后,你就搬进来吧。该如何归置,也都随你心意。”
赵玮还想说些什么,张氏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赵琇连忙跟上,一路搀扶着她。赵玮张张嘴,看着祖母的背影,再回头看一看陌生的院子,与卢妈对望一眼,心中既气愤,又有几分黯然。
正院西面隔道相望的另一处院落,是从前赵炯与牛氏夫妻住过的地方。本来赵炯身为老郡公的继承人,理应住在正院正后方的院子里。可他是庶出,虽顶着世子的名头,在有嫡子存在的前提下,他这名头就始终有些不太稳当,因此一直就住在这西边的院子里。后来老郡公去世,赵炯成了建南侯,这处院子又给了赵玦夫妻儿女一家子住。就算赵玦认为自己是嫡长子,理当住在正路后头的院子中,赵炯也不许他嫌弃自己曾经的居所,就象是在讽刺他是庶非嫡,因此跟嫡长子的待遇有差别一般。
这个院子,张氏是没有心情去看的,便只在门口望了一望里头的情形,然后转身就走了。这个院子以北那一大片地,是厨房及下人住的地方。而正院以北,就是赵焯夫妻昔日所住的小院了,也是赵琇、赵玮出生和长大的地点。
小院不大,长长窄窄的,紧跟在正院后头,同样是正房三间,耳房两间,东西厢房各只有一间。院角原本种着几棵树,此时自然全都只剩下死株。院中的青石板地面上,也同样长满了杂草。屋子墙根脚下生长着细细的藤蔓。往上蔓延到了檐角,爬满了一大片墙。
屋子的门窗都损坏了,有几扇歪斜着。但仍然可以打开。赵玮兴致勃勃地在前头开路,拨开蛛网,张氏拉着赵琇的手,走进屋内,同时还帮她回忆屋里的格局:“正屋这一间,原本摆着一张大案,正对着门的。你父亲从前就在这里读书,后面还有好几大架子的书。那些书你父亲全都读过了,但他依然十分用功。从不自满,因此才会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功名。”
赵玮还比划着道:“我记得那时候,那大案比我都高,案边放着两个大瓷缸。都装满了各式书卷。我顽皮时抽那些书卷来玩。母亲就会来抱我出去,不许我扰着父亲。但父亲却极和气,从不恼我,还会从母亲怀里抱过我,让我坐在他的腿上,他手把手地教我写字。那时候大案上到处都堆满了纸和书本,笔海里有各种各样的笔,笔架上还吊着几支。我就喜欢把那些笔推得一晃一晃地玩。”
张氏听得笑了:“你常过来扰着你父亲读书。你母亲恨得跟什么似的,因你父亲疼你。不许打,她还私下跟我抱怨,说你父亲太宠孩子了。”她笑完看了看赵琇:“琇姐儿倒是没有经过这些。”因为赵琇出生后,只能由其他人抱着才能四处走动,自然无从调皮起。而等她长到可以自己走路的年纪时,赵焯已经去世了。
眼看着张氏又要红眼圈了,赵琇连忙给赵玮使了个眼色,赵玮愣了愣,就明白妹妹是不想让祖母又伤心了,便把自己心里的那份难过抛开,笑着给妹妹科普起别的屋子来:“东暖阁是父亲母亲的卧室,西屋就是妹妹的屋子了,珍珠嫂就带着你住在这里,你可还记得?”
赵琇自然是不记得的,对着空空如也的屋子,也没法想象当年的情形。她只能顺着小哥哥的口风问问题:“那哥哥是住在哪里?”
“我小时候,你还没有出世,我就住西屋。等你出生了,我就搬到东厢房去了。”赵玮想起从前,也觉得非常怀念:“我记得我屋子窗下就有一株桂花树,我在窗前背书,风就会把桂花吹到我桌面上来,又香又甜,然后我就会想起母亲做的桂花藕粉糕了。”他顿了一顿,发觉自己也止不住对父母的思念,连忙刹住,回头对妹妹笑笑:“那时候你还小呢,想必什么都记不清了吧?”
赵琇确实不知道,而不是记不清,因为她穿过来时,一家人就已经搬到了东边角落那个破败的院子里。怕引起祖母的伤心事,她又再次扯开话题:“我看到这院子后头有楼,那是什么地方呀?”
侯府后方的楼,是相当于库房的存在。府中杂物都收在那里。楼前有通道,通往东路花园后方的院子。那里从前是老郡公几个其他人送的不入流的侍妾住过的地方,老郡公每人给了一副嫁妆,让张氏发嫁了她们,院子就废弃了,直到郡公死后,张氏一家迁入。
东路花园后方的院子与正路上的院子之间,也有夹道相通,夹道还可通往花园。不过花园此时倒是没什么好逛的,园中遍地杂草丛生,蛇虫鼠蚁不知衍生了多少窝。张氏带着孙子孙女,只在园子侧门往里瞧了几眼,就要走人了。
这个花园虽然大,里头也有些亭台楼阁,花树水池,但从来都不合她的喜好。这园子早在她嫁进侯府时,就已经在了,不过并不是样式程的设计,也不是照着老郡公的意思建的,甚至没有问过老郡公元配秦氏的喜好。侯府初建时,老郡公在外打仗,秦氏还在老家,未曾与丈夫团聚,所以当时这座侯府的当家主母,是老钱姨奶奶。
钱家也是富裕人家,不过是土财主级别的。老钱姨奶奶出生于这样的人家,品味学问都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修个花园,她不肯放手给样式程设计,非要自己做主。可她胸中又没有丘壑,只是胡乱堆砌,结果就是一堆假山亭子、花木鱼池,毫无美感地组合在一起。老郡公不觉得有什么,秦氏则厌恶园子是老钱姨奶奶叫人建的,极少过来游玩,只有张氏,每次来逛,都会觉得这里俗不可耐。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兴土木也要费银钱,她才由得它去罢了。
如今可算有机会把它推倒重建了。
侯府已逛完,匆匆一瞧,简直是处处都需要修整。有好几处地方索性要推倒重建。张氏心里已经有数了,就对赵玮赵琇说:“叫样式程来看吧,把咱们的意思告诉他,让他照着画图纸。中秋后就要开工,若能在今年之内完工,就再好不过。若是今年做不完,就等明年开春继续,无论如何也要赶在明年的这个时候完成。”
大行皇帝崩逝,京中有爵的人家一年内都禁止饮宴游乐。若能赶在一年之内完工,正好可以在禁期结束后摆入伙酒,请亲友来庆贺一番。
赵玮连忙答应了。赵琇想了想,问:“祖母,咱们要重修侯府,需要准备多少银子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