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其实不是很想见方慧珠,但方太太却不好拒见。她与方仁珠怎么说也是好朋友,方太太也是慈爱长辈,没遇上就罢了,遇上了,怎么也该拜见的。
赵琇只能暗暗祈祷方太太能稍微体贴一点,考虑到她过去跟方慧珠的糟糕关系,不带长女前来知府后宅。
可惜她的祈祷落空了,方太太不但带上了方慧珠,还让方慧珠当面向她道谢。
年余不见,方慧珠看起来气色有些憔悴,人也瘦了许多。看来她在丘家的那段不幸婚姻,对她的影响颇大,她与丘惠友和离都有半年了,她还没恢复元气。赵琇还觉得,她有一点恹恹的,做什么事都无精打采,出门到人家家里做客是这样,拜谢赵琇这位恩人时也是这样。方太太叫她说什么,她就复述一遍,多一句话都没有。没人跟她交谈的时候,她就静静坐在一旁,低头不语。她这样的举动,简直让人觉得,她根本就不情愿来这一趟,不情愿向赵琇道谢。
赵琇原本就不喜欢她,只是看在方仁珠面上给她面子罢了,见她如此态度,便也淡淡的。
方太太看出来了,心中暗怨长女不懂事,期间使了无数个眼色,方慧珠仍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她不由得恼怒不已。她本来是想在赵琇面前多待一会儿的,赵琇前不久才路过了济宁,必然见过小女儿方仁珠。她回京久了,很想念小女儿,想问问小女儿过得如何,赵琇正好做她的情报来源。可是方慧珠这一副得罪人的样子,继续坐下去,只怕赵家不说什么,蒋家也要恼了。她只得匆匆忙忙带着女儿告辞离开。
她们一走,一直陪同在旁的蒋雯就拉下了脸:“什么人呀?你救了她的性命,她居然还给你脸子瞧,真个不知好歹!”
赵琇也觉得方慧珠不知所谓。不过想想,她若是个明白人,当初就不会一再做蠢事,还哭着喊着非要嫁给丘惠友这么个渣男了。对这种人有什么好生气的呢?由得她去吧。
赵琇不在意。蒋雯却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去见蒋四太太与张氏的时候,她就把事情说出来了,还狠狠地数落了方慧珠一番。
蒋四太太十分惊讶:“方家女儿的教养,素来是十分靠得住的。虽说先前也有些不大好的传闻。但我听了,只以为是方家家主一时糊涂罢了。平日里见过的方家出身的女子,从来都少有不贤惠的。没想到家主的嫡长女竟然是这样的人!”她不由得庆幸,方慧珠不曾进宫,方家女也没有匹配皇子,否则姻亲里头有这样不知礼数的人存在,还真是糟心。
张氏则满心疑惑:“这是何道理?先前在嘉定的时候,新任苏州布政使夫人就是方家女,她特地过来向我们家道谢,十分真诚殷切。她与方家嫡支的血缘并不近。尚且如此,还说姐妹们都对琇姐儿十分感激。方才方家太太来拜见时,也是千恩万谢的,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家长女是直接受惠之人,为何反而这样冷淡呢?”
赵琇笑道:“谁知道呢?兴许她是脱离了困境,又开始后悔了。她当初似乎挺满意这门亲事的,大约只是想要赶走那个妾,却不想和离吧?我从前听说过些这位姑娘的行事为人,与她妹妹差得远了。我横竖跟她没什么交情,还有旧怨呢。如今也算对得起她了。她冷淡不冷淡,与我何干?我又没打算跟她交朋友。”
提起旧怨,张氏也想起来了,还有些后怕。她不习惯在背后说人坏话。就对蒋四太太含糊地说:“琇姐儿说得是,那姑娘心性不正,若不是她有个好母亲、好妹妹,我们家未必愿意给她搭把手。横竖她今后也难得再回京城来了,我们不会有再见她的机会,就由得她去吧。倒是她那同胞妹妹。是个难得的。琇姐儿素来与她交好,在济宁重逢时,还特地聚了两回呢。”
蒋四太太笑说:“这话说得是。方家女儿多有美名,偶尔出一个不成器的,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她不懂事,旁人却都是明白的。咱们只跟那明白的人结交就好了。说起方家五姑娘,我早听闻她诗文出众,雯姐儿也说,她文才极好,写信也是引经据典的。雯姐儿回信时,为了不落下风,总要多翻找几本书,比从前用功多了呢。我看了真是心中大慰,总算不用担心这孩子的功课了。”
母亲说着说着,就忽然把她给扯进去了,蒋雯愣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大声抗议:“女儿的功课好着呢,向来用功得很!母亲您这么说,赵妹妹一定要误会我是个懒虫了!”
蒋四太太抿嘴而笑:“既如此,这两日的功课你可做好了?可别因为家里有客人,你便以为我不会过问了。”
蒋雯一窒,脸上羞红。赵琇见状,就知道她一定没做好功课。这两日她们总聚在一处聊天说笑,就算晚上有时间,也未必能沉得下心来读书写字。赵琇自个儿还是因为连日来养成了习惯,才会坚持在每晚睡前翻译上几页书的。
这么想想,她近来为了翻译大业,似乎也丢下书画功课好些日子了。她也心中有愧,拉着蒋雯笑道:“是什么功课?正好,我也有功课没完成呢,咱们一处做去吧?”
她在天津待了三天的时间,日子过得平静闲适。每日与蒋雯在一处做功课、看书、做针线、聊天,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愉快。托蒋雯的福,她知道了不少皇宫里的秘事,还听了一耳朵太后娘娘以及一干宗室皇亲长辈们的喜好与忌讳,自觉得益不少。等回到京城,她得把这些事好好给祖母张氏说一遍,省得张氏进宫见太后或者出门与人交际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到了第三天,京中来了使者,是皇帝派来看望广平王的。
皇帝显得十分关心广平王,也很想念兄长,一直说他一去经年,太后在宫中也牵挂不已,总担心他来不及回京过年。如今得知他就在天津,不日就能回家,太后欢喜不已。不过如今风雪甚大,天寒地冻,皇上劝兄长不必心急,一定要等天气晴朗了再起程。反正天津离京城很近,船走得再慢,有个一两天也就到了。最要紧的是广平王不能因为吹风受寒而染病。
皇帝派来的使者还关切地问起广平王的眼睛治得如何了?叶大夫也跟着回来了么?是否需要太医院出力?若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告诉他,他会命太医院准备好送到王府去的。皇帝还担心,冬天寒冷,广平王体弱,过去就不大耐得住,总要往温泉庄子上住着避上两个月的寒。如今是否需要命人到王府的温泉庄子上做好准备,以防广平王随时过去入住?
皇帝表现得十足一位关心长兄的好弟弟,半点不见猜忌模样。广平王脸上始终带着微笑,接过了皇帝的旨意,又一样一样细细回答了使者的问询。使者恭敬地记下了所有答案,留下皇帝所赐的东西,就转头回京复命去了。他还要把广平王的回答一一复述给皇帝知道呢。
目送使者离开,高桢摒退左右,便有些担心地回头望广平王:“父王,您觉得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皇帝似乎亲切得有些不同寻常呀。
如今广平王的名声大好,哪怕他不曾在明面上出头主持上海府救灾事宜,可他做的事又不是秘密,宗室、皇亲、勋贵、官员、世家、富商等参与过慈贤会活动的人早就将消息传到京中来了。民间可能还没有传得很开,朝臣们却心知肚明,也有不少文官十分欣赏广平王的爱民之举。更何况,广平王的双眼如今医治有望,万一恢复了光明,他岂不是再没有任何缺陷了?
从前双目失明的广平王,皇帝尚且要猜疑上一把。如今他眼看着就要成为健全之人,还得了好名声,占尽民心,皇帝怎会没点反应?
广平王早就有心理准备,皇帝兴许会更忌惮他几分。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既是力所能及之事,他自然要出一份力,绝不会因为心有顾忌,便眼睁睁看着灾民受苦的。横竖他并无异心,皇帝的几分猜忌碍不着他什么事,所以他并不放在心上。但高桢是个孝子,心里对皇帝又早有怨言,自然免不了为他担心。
广平王对此只是微微一笑:“不管皇上是什么意思,从旨意里,我只听到了他对兄长的爱护与关心,对太后的孝顺与恭敬。那我自然也要做个好兄长、好臣子,不叫他失望才是。”
高桢心中还是有些担忧,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把话说出口。皇帝赐下的东西里有不少药材,还打算派太医院的人来。当中若有人做一丁点手脚,广平王的眼睛就有可能会出差错。叫他如何不担心呢?
如今可不仅仅是皇帝要忌惮广平王,他高桢也对皇帝十分忌惮呢。
远离京城的时候,他们父子不必担心太多,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但如今回到京城,曾经困扰过他们的一切,似乎又再度出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