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度之功名被革的消息很快传开,州同家的太太本来都答应了两家相看之事的,闻讯立刻干脆利落地回绝了中间的冰人。
本来嘛,象米度之这种因罪丢官的人,州同家就算官职低些,也是看不上的,就怕未来媳妇的品性随爹,不正派,将来进了门不得安宁。不过米老太太寻的说客有张巧嘴,说得天花乱坠,一边说米度之有功名也做过官,米玉莲就算不再是官家千金了,好歹也曾经是,教养眼界都不是广德州这边寻常大户人家的女儿可比的;一边又说米度之还有建南侯这个亲外甥,外甥女马上就要嫁给亲王世子了,虽然传闻里他们甥舅有隙,但亲甥舅之间哪有隔夜仇的?若建南侯兄妹真个记恨舅舅,又怎会花钱供养舅舅一家?米度之的妻子和儿子又怎能留京?
——这说客是把米舅母与米修明留京的原因给含糊了,又拿米修明正得建南侯赵玮看重,而他又是米玉莲同胞哥哥的事说嘴,说得那州同太太心动,才会答应了相看之事。
可如今米度之连功名都革了,从此就是白身,就算他背后还有个建南侯府在,他的女儿也配不上州同家的公子了。更何况,建南侯若真个对舅舅还有几分情份,怎会不想法子保住舅舅的功名?至于米修明,他是龙是虫还是未知之数呢,等他有了出息,再说米玉莲的身份吧。
州同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婚事,连相看都省了。米老太太深知是怎么回事,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为了做成这门婚事,她特地为了相看给孙女做了新衣裳,打了新首饰,那可是把她一对私房金镯子当了才置办回来的,如今都打了水漂。更可恶的是,儿子成了白身,将来她想给孙女说官宦人家的婚事,就千难万难了。连那些本来满脸堆笑见面就讨好的媒婆冰人。如今也是变了脸,连上门都不肯了。
之前还米度之就算丢官去职,只要功名还在,在广德州本地仗着米家的名声。还能哄几个不知内情的人。如今学政那边这么快就把消息传开,人人都知道米度之没有了翻身的希望,恐怕只要是读书的人家,又或是有意上进的殷实之家,都不会娶米玉莲过门了。难不成要从小门小户的穷小子里找孙女婿么?
米老太太深深地烦恼着。米玉莲直接哭闹起来了,她又怨上了祖母:“母亲写信回来说的那门婚事,其实也不差,好歹也是做官的人家,那易二郎也是要科举的,日后说不定也能象他哥哥一样高中。祖母非说不合适,如今回绝了,日后却往哪里找一个更好的去?!”
米老太太气得摔了茶杯,随手拿起蒲扇就往孙女儿身上招呼:“当初是你说那姓易的配不上你,这才拒的婚。怎的如今就全怪在我身上了?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居然敢对祖母无礼!都是你母亲教坏了你!”
米玉莲哭着躲开蒲扇,心中越发怨恨,哭道:“你打我做什么?若不是你先说了那门婚事不好,我又怎会听你的话?若不是你当初非要把我带回来,这会子我母亲早给我定下婚事了,哪里还用得着两地通信?你误了我的终身,还不许我埋怨两句么?有本事你就给我把婚事弄回来,我定给你磕头赔礼!”
米老太太啐她一口:“没脸没皮的小蹄子,就冲你这作派,哪个好人家看得上你?!”不过心下却有几分动摇。信才送出三天的时间。若是派出去的人脚程快些,说不定还能追回来呢。就算追不回来,信晚几天到京城,也未必就没有回转的机会。
米家第二封信送出的时候。已经是五日之后了。米老太太原想着叫赵家派来的仆人做这件事,可是那些仆人受命守在米家人身边,才不肯听米老太太差遣呢。她又想去走赵家六房的路子,但赵家的伙计早已离了广德州,想要六房在本地门店的伙计代劳,人家又说要到下个月才有空。无奈之下。米老太太只得把家里一套老青花器皿给当了,换得几两银子,寻到个准备要上京的客商,将信托付给他。等到那客商出发,到得奉贤附近地界时,陶太太母女已经收拾利落离开了此地,在嘉定盘桓几日,便又出发坐船沿运河北上。
陶家母女到达京城时,已经是六月里。赵琇刚刚过了十四周岁的生日,听闻旧友来京,十分欢喜,立刻就派了碧菡去看望陶太太与陶灼华母女。
陶太太与陶灼华暂时住在米夫人租住的宅子中。她们带的仆从不算多,挤一挤也够住了。陶太太与米夫人姐妹俩多时不见,久别重逢,十分激动。陶灼华与米颖芝也分别多年了,表姐妹俩比往日更加亲香。赵琇派了碧菡过来,与她们表姐妹俩都是相熟的,高高兴兴地坐在一处说话,陶灼华便问起赵琇的近况。
碧菡笑道:“我们姑娘在府里学规矩呢,老夫人如今连门都不许她出了,我们姑娘总抱怨闷得慌。从前认得的几位交好的姑娘,如今不是随父去了外任,就是同样拘在家里备嫁,都没法上门了。表姑娘也不好到我们府里去,好容易陶姑娘来了,千万要来陪我们姑娘说说话才是。”
米颖芝微红着脸,抿嘴笑而不语。陶灼华心里自然是想去看赵琇的,又不知母亲那里怎么说。陶太太得知,有些犹豫:“就怕侯府门槛太高……”
米夫人笑了:“原是故人,在奉贤时也是通家之好,怎的到了京城,倒生份起来?老夫人与侯爷兄妹都不是那等俗人,既然表姑娘相邀,姐姐只管大大方方带了闺女过去做客就是。赵老夫人前儿还说呢,想要寻个家乡来的人说话,问一问奉贤灾后如何了。姐姐想,哪里还有比你更适合回答这件事的人呢?”
陶太太心下稍安,笑着对碧菡道:“改日安置好了,定要带小女上门叨扰。”
陶灼华欢喜不已,等碧菡走了,她便拉着米颖芝一起清点从奉贤带来的东西,里头有好几件是她预备着要送给赵琇的礼物,都要拿出来好生装点了。才送得出手。看着表姐妹俩高高兴兴的模样,米夫人心里也开心。她悄悄给陶太太使了个眼色,姐妹俩转到内厅里来。
米夫人小声问陶太太:“妹妹在信里提的那桩婚事,姐姐觉得如何?若是觉得不错。妹妹就给亲家老夫人回话,请她安排个日子,两家好相看相看了。”
陶太太早得了丈夫的准话,道:“赵老夫人与妹妹一并推崇,可见那易二郎是个好的。烦情妹妹替我给赵老夫人递话吧。”
米夫人一听。心头大石就落了地,笑道:“姐姐未到京城前,我心里就一直在担忧,就怕姐姐赶不上。姐姐不知道,那易家大郎中了进士,又考中了庶吉士,如今已是入了翰林院。上月他经亲家老夫人做媒,聘了尚家旁支一个嫡出的女孩儿为妻,已经定下明年完婚。这门婚事一定,外头的人都说。易家大郎这是要发达了,连他弟弟的婚事,也有不少人过问。只是易家早早托了亲家老夫人,旁人不敢造次罢了。姐姐若来得再晚些,只怕这东床快婿就要叫别人抢了去。”
陶太太听得瞠目:“竟然抢手到这个地步?”
米夫人点头:“其实旁人看好易二郎,未必是觉得他有出息了,不过是想要借机跟尚家攀上关系罢了。那可是今上帝师,素来深受恩宠。虽说易家未过门的大奶奶只是尚家旁支的女儿,可尚家嫡支压根儿就没有适龄的女儿,旁支的女儿就够金贵的了。这样的女孩儿。别说嫁进高门大户了,哪怕是皇亲国戚,也是配得上的,可她父母谁都没挑。只挑中了易大郎,定是看好他的前程。这哥哥前程似锦,弟弟也是个会读书的,又能差得到哪里去?若不是姐姐家里与亲家素有旧谊,易家又受了亲家大恩,我也不敢说有把握。”
陶太太心中有数了。决定今晚要好好嘱咐女儿一番,让她万不可在侯府做客时掉了链子。
卞家姐妹俩这边议定,那边厢米舅母心里着急了。米夫人知道的消息,她自然也听说过些,见这陶太太带了女儿来,女儿又秀气端庄,本身也是知书达礼、举止娴雅的,便知道是女儿的劲敌。偏偏广德州家中迟迟未有信来,难不成是婆婆与丈夫不答应?若是这样的婚事,他们还要嫌弃,那可真的没法说了!
米舅母心焦之余,也有几分灰心。
次日陶太太带着陶灼华,在米夫人身边仆妇的陪同下,往建南侯府给张氏请安去了。而米舅母则恰好在这时收到了广德送来的第一封信。这是经由赵家六房那位送信去广德的伙计之手辗转送上京城的,信里写的自然是回绝,还说了许多看不上易二郎的话。米舅母看出是女儿的笔迹,落款却是婆婆,显然家里人都不同意这门婚事。
至于那家州同的婚事,米舅母却不大看好。米度之到底是丢了官的,如今功名也被革了,人家正经官宦人家的嫡子,还愿意娶米玉莲,定是看在建南侯府的面上。等他们知道建南侯府压根儿就无心照拂米玉莲,将来女儿即使进了门,也不会有好日子过。齐大非偶,婆婆与女儿怎的就不明白呢?
米舅母这次是真的灰了心,易家婚事不成就算了,但看婆婆信中的语气,就知道能被她看中的绝不是一般人家。照着这等规格去给女儿选婿,只怕米玉莲要做老姑娘了。而米舅母在京城能为女儿谋来的亲事,都难入婆婆的眼。这样下去,女儿几时才能出嫁呢?
易家婚事已是不成了,米舅母只好死了心,继续在米夫人母女面前献殷勤。她其实也非常关注陶家母女此行的结果,很想知道那看起来秀气柔顺的陶灼华,是否能如愿觅得好姻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