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两日间,山下因感染赤素子而死亡的人数成倍增长,整座岛屿陷入了一片恐慌中,犹如一座死亡之岛。那些因感染赤素子而死亡的人大都是渔民,他们经常接触到海水,一不注意就被赤素子侵入了身体,从而猝然暴毙。
而那些不出海打渔,也接触不到海水的人,本以为可以平安无事,但不料在小溪中、水沟里、或者自己的家中水井里都出现了赤素子,从而不慎被侵入而亡。
被赤素子侵入身体者,死状极其恐怖,血液会从全身的各个部位流溢出来,即便是再怎么完好无损的皮肤,在被赤素子侵入之后,也会像是被无数的钉子戳破的窟窿。
陆续有担忧的父母来到山上看望儿子,并痛哭流涕地诉说着山下的惨状。有些不放心的父母直接把孩子带了回去,并准备着逃离这座岛屿。沐大人也接走了自己的儿子沐云轩,正筹备着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而那些还没父母来看望的学生,或担忧或恐惧或已经开始绝望,都陆续下山去寻父寻母去了。所剩不多的十来个学生可能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或者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情仍然留在山上,但即便留在这里,也是人心涣散,根本无法正常上课,而另一方面,狄慕也早就无心再教。
“爹,我们会不会有事呢?”听说了山下的惨况,凝萱也被吓到了。
“相公,我们要不要也做做下一步的打算?”若怡无不担忧地问道。
“目前这里还没出事,我们先静观其变吧。”狄慕面容严肃,镇定地道。
在赤素子已经令整座岛屿陷入一片死亡的氛围之下时,狄慕并不是没有危机意识,而是在他心里,岩壁上的那行“赤素子,侵而不死者,可练血术”已经开始涌动起来,他甚至疯狂地渴望着被赤素子侵入体内,只是那无法预见的后果又让他胆怯起来。
平日里吵吵闹闹的场景已不再,山上转眼间变得冷清起来。
“小岸兄,我可能要回去看看了,你知道的,我爹妈都是渔民,这么久没来看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挂了……”成渔悲从中来,哇哇的哭起来,虽然眼角并没有眼泪。他埋着头,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双手搭住小岸的肩膀,接着又擤了一把鼻涕,说道:“小岸,你渔哥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后会有期!”小岸挥手道别。
成渔背对着小岸挥了挥手,朝着山下走去。
现在连陪小岸说话的人也都走了,望着远处的山林,小岸心里不知道是一种怎么的滋味。在成渔走后,小岸照旧挑水打柴,只是现在由于生源锐减,柴量和水量也少了许多,但小岸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快乐。以前没有认识成渔时,除了凝萱偶尔会来找自己,小岸也是每天重复地做着体力活,但那时的小岸对于这种生活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习惯了一个人挑水,一个人打柴,一个人清扫宿舍,一个人偷偷地看那些学生练剑。小岸是个孤儿,自从和成渔认识后,小岸也习惯了每天有个人闲扯。而现在,那些学生已经所剩无几,最能聊得来的兄弟成渔也走了,那些自己曾经熟悉的习惯突然间就崩塌了。
没过几天,所剩无几的几个学生也都仓皇地离开了这里,原因是他们在后山的青岩潭里也发现了那种致命的东西——赤素子。
凡是有水的地方,基本上都出现了赤素子,已经很难再避开这种致命的生物。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赤素子已经肆意地席卷了整座岛屿。比瘟疫更加恐怖,整座岛屿被阴冷的死亡气息笼罩着。那些有能力逃离这座岛屿的人已经坐上了远航的帆船,去往那些未知的新大陆。
......
数日之后。
“爹,我们走吧……”眼泪从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睛里涌出,顺着细腻白皙的脸颊滑下,滴落在粉色的长裙上,双眼哭得通红的凝萱苦苦哀求道。
“相公,你再不走是要我和女儿给你陪葬吗?”若怡对女儿心疼不已。
“够了!都给我滚!”狄慕大吼起来,两只眼睛被血丝密布得通红,如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近乎疯狂的狄慕,此刻心里正在酝酿着一个恐怖的计划……
被轰走的若怡和女儿躲到了房间里,可怜的母女俩坐在床沿,凝萱躲在娘亲怀里,抽抽搭搭地啜泣着,而此时的若怡眼眶也是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打着转,她咬牙闭了闭眼睛,大颗大颗的泪珠便滑落了下来。
“娘,我们走吧……”
“不能丢下你爹……”声音颤抖着,若怡紧紧地抿着嘴,一大串的泪珠又不听使唤地掉落下来。
“娘,我爹他疯了…”
“孩子,他是你爹,我们要等他一起……”
在山里的青岩潭也出现赤素子后,整座山就人去楼空,空荡荡得让人心凉,像是连呼吸声都格外的响亮。远处苍翠的古木间仍有雾气缭绕,只是少了上课和下课时该有的钟声。那些曾经在丛林顶端欢快盘旋的鸟儿,像是也厌倦这里,叫声变得尖锐苍凉。
小岸坐在练武场的台阶上,望着空空荡荡的练武场,大理石的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落叶,风一阵一阵似有似无地搅动着,像是终于无力带走这些落叶。
凝萱从对面缓缓无力地走了过来,粉色的长裙在地上拖动着,细致的脸颊上还带着哭过后的憔悴。走到小岸跟前,凝萱挨着小岸坐下。
“小岸哥哥……”因为无力,凝萱的声音里带着沙哑和粘稠。
“怎么了,萱儿?”小岸扭头看着憔悴不堪的凝萱。
“你怕吗?”望着小岸的眼睛,萱儿轻声问道。
“怕…”小岸望着远处,茫然地道:“但怕也没有用,这么想想也就没那么怕了。”
“呵呵。”凝萱苦笑了一声,“小岸哥哥,我娘说是在海边礁石上捡到的你,是这样吗?”
“嗯,师娘是这么说的…”小岸望着地上的落叶。
“小岸哥哥,你有想过去找你的爹娘吗?”望着小岸的侧脸,凝萱问道。
“……想…”像是戳到了心脏某处深藏的软弱,小岸突然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变得干涩起来,好久才卡出一个“想”字。
自从被师娘捡了回来,看着别的孩子都有爹娘,而唯独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么多年来,虽然嘴上从未提起过,但心里何尝不渴望,何尝不希望哪天爹娘走上山来把自己领回去,那是无数次梦寐过的事情。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梦始终还是梦,只是梦醒后必须清醒着。
发现了小岸眼眶微红后,像是终于长大懂事了,凝萱没有再问什么,收回了目光,默默地望着地上的落叶。她明白,一个独自一人活了十几年的孤儿,不可能不想念自己的爹娘,只是那些想念苍白无力罢了。
“萱儿,你不走吗?”小岸压抑着收起了自己的情绪,问萱儿道。
“我想走,可是我爹不肯走,而我娘说要走也要等我爹一起走。”
“师父为什么不肯走呢?”
“不知道……”
“哦…”小岸哪里知道,狄慕不肯走跟自己有着密切的关系。
“小岸哥哥,你想离开这里吗?”
“想是想,只是不知道离开这里还能去哪里。”
凝萱陷入了沉默,像是心里在挣扎或是酝酿着什么。没有了凝萱的搭话,小岸也陷入了沉默中。两个人就这样一起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