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鳖藏身在浑浊深水中不露头,宗盐也拿它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此刻它却离开了水面。八)只见此妖物的原身足有三丈方圆,脑袋和四肢都缩回了壳中,背甲上有一道五尺余长的伤口,血迹已无,呈现出惨白的颜色。
这大鳖的壳可真够硬的,宗盐持神戟偷袭,竟然没有将它劈成两半,只是令其受了不轻不重的伤。这还是它太大意了,事先它没想到对手竟如此厉害,而且还手持威力那么强大的神器。今日要不是一照面就受了伤,它此刻也不会想着逃走。
但大鳖不是自己主动离开水面的,它是被人扔出来的,身上似缠着无数道透明的丝线。如果在近处仔细看,会现那不是真的丝线,如匹练、如长绢,是水流凝成。
水族妖类往往最擅长的神通就是控水之法,但这大鳖却被人凝水成丝给捆住了,这无数道水丝拽着它将之从深水中甩了出来。这些匹练长绢般的水丝延伸向河泛深处,在百丈外凝成一束,是被人挥袖施法祭出的。
不知何时,有一位丽人现身于百丈之外,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正是洛水之神宓妃。这一带都是浑浊的泥水,可她施法凝出的水丝却很纯净,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远处的少务并不认识宓妃,但看见她却一时失神怔住了。人间竟有这般娇媚的绝色女子,但少务怔并不是因为其美色,而是他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当年的命煞青盐。这是完全正常的反应,见到宓妃这等姿容,人们难免就会回想此生还见过什么样的女子能与之相比吗?
看见宓妃而想起命煞,少务的感触异常复杂,他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但宗盐可没有怔住,不论来者是何方高人,显然就是出手相助对付大鳖的,她岂能错失良机,随即从半空中如陨石般落下,直扑大鳖。
飞落时她已收起了银梭,也没有祭出神戟,而是拔出了腰间那柄雪白的宝剑,和少务手中所持的宝剑是一模一样的。
大鳖今天可真是不走霉,它已接连遭遇了两次偷袭,而且对手一次比一次更强大,猝不及防间只能将脑袋和四肢都缩回壳中,并极力运转法力欲挣脱束缚。脑袋和四肢虽缩进去了,可是尾巴还在外面呢,宓妃操控无数水丝缠住其尾猛地向后一拉。
宓妃好像很清楚这大鳖原身的特点,其尾被拽直,水丝还伴随着奇异的法力,巨鳖的脑袋瞬间就从壳中伸了出来,就像是被弹出来似的,扭头怒吼道:“是你……”
但它已经没机会再说更多的话了,随即脑袋就搬了家。宗盐恰好落在大鳖的背上,原本想挥剑插入它背甲上的伤口中,一见脑袋出来了,剑光在空中一转,就斩断了它的脖子。
大鳖被抛出水面、宗盐收起银梭拔剑从空中落下,水丝拽尾逼它伸出脑袋、宗盐一剑斩下其头颅,这都是在短短时间内接连生的事情,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宗盐这一剑斩出的感觉,比祭出神戟切开空间还要利索,因为大鳖已被束缚,正在尽全力运转法力企图挣脱,却没想到脑袋突然伸了出来,根本无法躲闪也来不及施展神通防备。宗盐一剑得手,却听宓妃以神念喝道退!
此等大妖,就算是头颅被斩下,也不是立刻就能死透的。宗盐瞬间有种极端危险的感应,已飞身跃起,缠住巨鳖的水丝也突然炸开了,还在空中化为一朵浪花托住其身形向外抛出,此时大鳖的头颅还没有落入水面呢。
只见大鳖的断颈处突然射出一枚拳头大小的珠子,见风暴涨,随即炸裂而开。那是大成妖修的玄牝珠,是这大鳖修炼至今的神通法力所凝。这妖物的形骸已毁,在临终之时干脆拼命一搏,企图与斩杀它的宗盐同归于尽。
大鳖祭出玄牝珠自爆的威力有多大?假如不是宗盐退得快,在这澎湃的法力爆时至少也会身受重伤。此刻形神虽受到了些许冲击,但感觉也只是气血激荡而已,并没有受伤。
宗盐魁梧的身形滑了道弧线向远处飞去,少务下意识地移形换位,张臂恰好接住了她,却被她撞了个满怀、差点没被砸落水中。少务的身形往泥水中一陷然后重新拔起,齐腰以下已经全部湿透并沾满了污泥,样子显得十分狼狈。
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似是无需思考的自然反应,他从后面把宗盐抱住了,眼神还是有些怔地望着远方水面上的宓妃,一时间也忘了松手。
从宓妃站立之处,又飞出一片半透明的龟甲虚影,像一个巨大的壳,从半空到水下笼罩了那一片空间,然后随着法力的爆一起湮灭,不至于波及周围太大的地方。
等一切恢复平静后,原先的沟渠、水口、靠近岸边的水面皆化为了一片泥泽,而宓妃则远远地行礼道:“我乃洛水之神宓妃,见过巴君与宗盐族长。方才那妖物自称盖子大王,自恃修为高,当初就不服河伯约束。
彼时它在偏远之地,也没什么为祸之举,河伯也就懒得理会。可是河伯去后,洪水泛滥为河泛,它便在此独霸一方。我闻听盖子大王不日前数次兴风作浪,阻碍此地部族治水,导致伤亡甚重,所以特意赶来收拾。”
宗盐行礼道:“多谢了!但你是不是来得有点晚?……少务,你先松手,不用总抱着我,我没事!”
少务这才彻底回过神来,赶紧松开宗盐,侧步从她身后迈出,向着宓妃行礼道:“原来是洛神至此,今日多谢您出手相助!”
宓妃向宗盐解释道:“我远居洛水之域,而河泛之地实在太过广大,无数水泽成片、情况十分复杂,有很多事情我亦不能及时察知。日前方知此地变故,赶来时恰逢二位联袂除妖,我才有机会偷袭出手牵制,否则这盖子大王很不好对付。”
这倒是实话,方才那大鳖的本事虽远无法与无支祁相比,但比无支祁麾下的谗草、叉尾、刀头等几位妖王是只强不弱。宓妃的修为境界当然更高,可是她最擅长的神通手段并非是斗战之能,刚才是瞅准机会才一举束住大鳖,好让宗盐趁机将其斩杀。
宗盐当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又向宓妃行了一礼道:“今日也多亏您赶来了,无论如何,您的本事比我大。要不是您帮忙,这大鳖就跑掉了,以后再抓便更麻烦。”
宓妃摆了摆手道:“二位不必客气,相助伯禹大人治水,是我愿为之事。也请你们转告伯禹大人一声,有事可随时召唤宓妃。……今日此患已除,宓妃就告辞了!”
少务拱手深揖道:“恭送洛神法驾!”
宓妃站在那里没动,身子却转了过去,似乎脚下的水面会自然旋转,一双赤足站在浑浊的水面上、却纤尘不染。少务这时看清了,原来她站在一只通体雪白的神龟背上,衣带在空中飘荡、肩后丝飞扬,缓缓消失在河泛深处的烟云中。
少务突然感觉肩膀上挨了重重一拍,差点又把他拍回泥水中,只听宗盐瓮声道:“看什么看?人都走了,你就别瞅了!”
少务收回视线扭头看着宗盐道:“恭喜宗盐姑娘,斩除妖患立下奇功!”
宗盐:“这功劳你也有份啊,别只夸我。今日这个状况,若不是她出手帮忙,那盖子大王说不定就逃了……我说大叔你是怎么回事?她一出现,你就那么盯着看,是不是见人家生得美,所以就动心了?”
少务赶紧摇头道:“你误会了,我怎会为其美色而动心?只是见到洛水之神很是好奇,一时想起了某些事情,所以才有些失神。”
宗盐哼了一声道:“你没动花心思就好!我可告诉你,她是伯禹大人的老相好。”
少务吃了一惊:“说什么呢?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等事!”
宗盐:“你当然不可能听说过,是我亲眼见到的。当初在洛水之滨,两个人大半夜就凑在一起呢,周围没别人,若说不是老相好,你信吗?”
少务心中暗道:“大半夜在一起?我和你在山野中过了多少夜了,身边除了一只经常神出鬼没的兔子也没别人啊,难道我也成了你的老相好?我可是一直规规矩矩地以礼相待,你这么说,我冤不冤?”
但这话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不可能说出口,否则就明显有调戏之意了,少务当然不是那种人,他也从来没有调戏过谁家姑娘。开口却道:“我信啊!夜半长谈,许是商议治水之计,未必就是有私情。就算有私情,也是人家的事,姑娘窥见他人隐秘,也不宜宣扬。”
宗盐:“这是当然,我能那么不懂事吗?我又不会告诉外人,只是提醒你一声,别见那宓妃美貌便动了心思,人家其实……”
少务赶紧打断她道:“我对其人并无半点心思,你干嘛非得这么说话呢?”
宗盐一瞪眼:“怎么,不爱听吗?”
少务一摊双手道:“随你吧,你高兴就好……我们快回去吧,这里的动静这么大,怎么没见兔子过来。咦,今天兔子跑哪儿去了?”
少务借着说兔子把话题岔开了,方才因为想起了命煞,感触异常复杂,让宗盐这么一搅和,凝重的心绪倒也变得轻松了。
宗盐却有些揪着宓妃不放的意思,又说道:“她托我们转告伯禹大人,有事可随时召唤。她跟伯禹大人很熟啊,直接自己去跟大人说呗,还要拐什么弯?”
少务:“这就不清楚了,你我只需如实转告伯禹大人即可。”
宗盐和少务的确不清楚,自从当初在洛水岸边长谈一夜后,伯禹从未召唤过宓妃,可能是不想打扰这位洛水之神吧。宓妃倒是想帮忙,可是以她的身份,总不能主动跑上门去提醒人家来求自己帮忙吧?所以才有了离去前的那番话。
宓妃离去之前,还曾回悄然向远方的云端望了一眼,似是现了什么,而黄鹤正隐藏在那里。
宓妃站在神龟背上已至河泛深处,神龟也浮出了水面,洁白的背甲上没有沾染一丝泥污,扬头口吐人言道:“洛神,即使你今日不出手,他们也不会有事,云端上另有高人藏匿掠阵。”
宓妃淡淡道:“我就是来帮忙的,那盖子大王也早该被收拾了。至于云端上潜藏的高人既未露面,那就当他不在吧。……你这次算得很准,提醒我应在此时赶到此地,来得恰好!”
宓妃早就知道在河泛边缘之地有这么一位独霸一方的盖子大王,却不清楚最近的事情。她不是无支祁也不是河伯,那些水妖平日虽听从她的号令,但广大河泛之地情况复杂,宓妃也不可能无所不知。并没有别人给她通风报信,是这只神龟提醒的。
此时宗盐与少务已经回到高坡上,宝仓氏领着五十名“青壮”族人赶紧过来行礼拜谢,恭喜与感谢他们斩除妖患。少务指着高坡下的泥泽道:“妖患已除,你们可以继续动工了,今日斗法将此地弄得比较乱,需要多派人手花些功夫清理。”
宝仓氏:“祸患已除,剩下的都不是大事了,我宝仓部自能解决。”
宗盐则主动开口道:“我与巴君领命巡视河泛各部,行走匆忙,身上并没有带着那么多黄金。但你们放心,巴君既然已开口,随后就会有人将五百两黄金送到宝仓部,你们安心等着便是,且好好干活!”
少务想说的话让宗盐给抢了,而且这话让她来说也确实更合适。宝仓氏赶紧叩道:“二位能斩除妖患,已是对宝仓部的大恩,怎敢再要重金?”
宗盐板着脸道:“既然给了你们,那就收着,前段时间宝仓部死伤惨重,这就算是巴君的抚恤吧,你们难道想让巴君言而无信吗?”她瞪眼的样子可够吓人的,宝仓氏便不敢再多说了。其身后的五十名族人则心中窃喜,窃喜之余也觉得有些愧疚。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