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是皇家贵族所居之地,恐怕任谁也想不出,李寻欢就藏在此处。
偏生庭院门口站着的,就是龙啸云。
他满脸笑意,脸上颇有得意之色,长揖含笑道:“荆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因李寻欢事关紧要,不得已如此,万望荆先生海涵！”
他也的确有资格得意,无论是谁都难想得出来。
叶锋飘身上了一棵柳树,望过去,终于见到龙啸云。国字脸,浓眉浓胡须。这原本应当是正义凛然的一张相,却偏生教人反胃。
荆无命却看也不看他,死灰色的眼睛只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冷然道:“李寻欢就在这里?”
龙啸云右手一挥,全身被捆绑、面无人色的李寻欢,就已被人用板车推了出来。
自认做了一件极其得意的事,却无人赏识,也无人赞扬,你心里是否好受?
没有人心里会好受,无论他是三岁小儿,还是八十老人。
所以他得意洋洋地笑道:“此处乃皇上钦赐,本是樊林公居所。但他出游在外,恰巧樊林公府上管事是在下好友,在下住上几日,也无不妥。”
荆无命仍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忽然道:“你觉得没有人能找到这里?”
龙啸云挑了挑眉头,脸色稍微变了变,笑道:“若是有人能找到这里,在下可以立即给他磕头。”
荆无命道:“好,你准备磕头吧。”
龙啸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脸色忽然大变,不知何时,墙角忽然多了一个人。
龙小云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一下子,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
阿飞,当然只能是阿飞！
他身上原本穿着青衣。虽不名贵,却干净。此刻因为追踪,也变得肮脏、杂乱。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你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
庭院虽然很多。但只要有他在,你就感觉这空间似乎太过逼仄,太过拥挤。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抵也不过如此。
好在还有一个荆无命！
天地之间,也只有一个荆无命。
正如李寻欢跟上官金虹,正如诸葛亮与司马懿,也正如荆无命和阿飞。
也许李寻欢、上官金虹武功高出两人很多,但只要两人站在一起,你才感觉搭配。你才感觉合适,你才感觉,纵然是对手,也只能是他俩,唯有他俩。
荆无命转过身。死死盯着阿飞,缓缓向前走。
阿飞绿油油的眼睛,也死死盯着荆无命,同样缓缓向前走。
一尺,两人相距不过一尺,方才停下。
叶锋安安静静观看,没准备插手。
很多时候。他虽然喜欢充当搅局者,但这等极其罕见的搞基场面,他是不忍心破坏的。
然后是嘴炮,对决,可不等两人动手,龙啸云父子以用暗器射向阿飞。阿飞没有拔剑,他对荆无命有信心。而荆无命也果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剑起,暗器尽数落地。
虽未动手,但荆无命却已看出阿飞动作已经迟钝。
一个剑客,手上的动作慢了。那就意味着死亡。
荆无命没有下手,反命令龙啸云解开捆在李寻欢身上的绳索,李寻欢已被饿了七八日。
只要是人,无论是谁被饿了七八日,全都奄奄一息,别说打斗,就连抬手也很困难。李寻欢也是人。
但叶锋却知道,李寻欢并没有饿那么多天。因为还有一个颠三倒四的胡疯子,酒是绝对舍不得给的,但鸡腿、鸭腿、鹅腿,却大方的很。
荆无命的话,龙啸云不敢反抗,他解开李寻欢的穴道,亲自为李寻欢松绑,并且还将一把小李飞刀递到了李寻欢手中,柔声道:“兄弟,荆先生要跟你一决高下,你已饿了八日,千万小心,莫要大意。”
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喊得出“兄弟”,并且说得深情款款,好像真的很关心你似的。
这样一种人,你佩服不佩服?你敢不佩服么?
李寻欢苦笑,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也只有苦笑,他也的确不知道说什么。
但叶锋已经看不下去,他忽地大笑一声:“看来你得信守承诺,给我磕个头才行。”话语声落,他人已自柳树闪下,跃入庭院。
龙啸云脸色又变,难以置信地看着叶锋,失声道:“你是谁?”
事实上,除了李寻欢,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已变了,只不过变化程度不同而已。
荆无命眼角挑了挑,阿飞神色莫名,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时而凶狠,时而痛苦。
龙小云?哦,他脸色早已苍白如纸。他年纪虽小,见识却不小。
江湖上最近发生所有大事,他全都知道,就算没见过叶锋,却也认得叶锋那把剑。
短短一个多月,好像已没有人不认得那把剑。
叶锋打了个响指,笑道:“你猜?”
龙啸云脸一红,随即换上一副笑脸,作了个揖,道:“原来是斩龙剑叶少侠莅临寒舍,失敬失敬！”
叶锋笑道:“很好,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那就赶紧磕头吧。”
龙啸云脸色变了变,干笑道:“叶少侠威名远波,在下向来久仰,一直无缘相识,今日相见,实属——”
叶锋忽然冷笑道:“我跟你很熟?”
龙啸云额头沁出冷汗,道:“不熟。”
叶锋道:“你是否说过,无论是谁找到这里,你就立即给他磕头?”
龙啸云只得道:“是。”
叶锋冷哼一声,继续道:“既然你跟我不熟,就少跟我攀交情。既然你说了那话,我现已跟了过来,那就立即给我磕头。这话,很难理解?”
龙啸云苦笑道:“叶少侠不要开玩笑?”
叶锋淡淡道:“我从不跟陌生人开玩笑。”
龙啸云眼珠子转了几下,道:“你以为自己没被发现,其实早就被发现了。荆先生之所以没有说破,正是要你跟来,好堂堂正正——”
不等他说完,荆无命已冷冷道:“我没有发现！”
龙啸云被噎住,整张脸都呛成了酱红色。
龙小云忽然插嘴道:“父亲养育之恩,小儿尚未报答,不如在下替父亲磕头如何?”
叶锋笑道:“可以。”
龙小云也笑了,对方毕竟还是讲理的人。
可他脸上的笑意只维持了一秒钟,叶锋又接着说了一句话:“但条件得改一改。”
龙小云干笑道:“不知尊驾想怎么改?”
叶锋打了个响指,笑道:“简单。把你那颗脑袋拿过来就行了。”
龙小云为之错愕,惨然一笑道:“尊驾莫要开玩笑。”
叶锋冷冷道:“你父子俩好像都是聋子！”
气氛凝滞,肃杀之气萦绕。
龙啸云忽然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然在下说过那话,就算磕个头也无妨。”
叶锋赞道:“好魄力,不愧是龙啸云龙四爷,能屈能伸,当真大丈夫。”
龙啸云竟笑着应道:“不敢当。”
说罢,他直接走向叶锋,竟真的弯下身子,然后,脑袋也弯了下去,而他脸上,竟还带着浓浓的笑意,就似这个头,他非但磕得心甘情愿,而且怡然自得。
噗通一声,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可不等他抬起头。
异变突生！
叶锋身形不动,剑鞘横向一摆,劲气四射,斩龙剑剑鞘犹如利刃,已经斩到一半。顺势再动,龙啸云已经身首分离,临死之时,脸上竟还带着笑意。
笑意之中,自然也掺杂了几分错愕。
这突兀的一幕,任何人也始料未及。
就连李寻欢也不例外,他的反应当然要快些,可等他反应过来,剑鞘已入龙啸云脖颈三分,纵然是大罗金仙再世,也难挽救了。
所有人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盯着叶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