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有道被押送到长安问罪,裴家的所有产业全都被以‘鼎香楼’与‘常香阁’为首的几个债主给瓜分抵债,几天前还在太原城风光一时的裴家就此烟消云散。
不过裴家的风波刚刚过去,现在却又有人在不知死活地效仿裴家之前的作为。
百亩良田,长势正好的青青粟苗,竟然被人在一夜之间全部铲平。
这不免让人回想起裴家衰败之前的那段疯狂举动,为了种植青菜,竟然也不惜毁去整整百亩良田的庄稼,结果古井失效,青菜归凡,裴有道为了躲避债务甚至不惜做出杀人放火的勾当,致使整个裴家在太原府飞灰烟灭。
“一百亩的谷子啊,这要是等到秋收,再不济也能有过万担的收成,只因东家一句话就这么没了,真是造孽啊,这要是在战时,就算是他们自家的田地,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就是有十颗八颗头也都被砍了个光净了!”
街边的茶摊上,一个夫子模样的老爷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数落着。虽然现在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但是大唐境内吃不饱肚子的人还是大有人在,面对着这样的严重浪费,老爷子心中不忍。
当然,也有那么一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在里面,仇富的心态,并不是止是在后世才有。
“老爷子说是是谁啊,竟有这么大手笔,这个时节把地里的庄稼全都铲掉他能种什么?不是在败家么?”
茶摊上正在歇脚饮茶的路客全都被老爷子的话给吸引了过来,有人忍不住出声打听,现在已过四月,就是种青菜也不赶趟了,这种时候把庄稼除去,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有病嘛。
“还能有谁?”老夫子下巴上的胡须一撅一撅地愤声道:“唐修,唐子悠!有了几个臭钱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地里的庄稼也是能这么随意糟蹋的吗?”
“唐修?”
“原来是唐修啊,那就难怪了……”
一听到唐修的名子,众茶客纷纷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不就是铲了一百亩的庄稼吗,这有什么稀奇的?人家唐大少以前风光的时候一夜散财万贯的事情都做过,更别说是区区一百亩的庄稼了。
同样的事情在太原城的街头巷尾重复上演,听到这些消息的太原居民的反应也都是大同小异。
如果说一个月前裴有道下令命人毁去一百亩庄稼去种青菜让人们感到惊奇与诧异的话,那么现在同样是一百亩的庄稼被毁,只是因为要毁庄稼的人是唐修,太原城内的居民听闻之后的表情却截然不同。
了解,恍然,原来如此,之后便开始淡漠不再去多作关注。
人们对于唐修败家的传闻早已习以为常,别说是毁了一百亩庄稼,他就是将唐府的那一百亩祖田全都变卖出去也不会有人觉得稀奇意外。
不管城里的人们是如何议论,唐修此刻正一脸淡然地站在王老三他们一众佃农的跟前,被上百人的男女老幼热切地注视着,唐修似乎又找到了当初在公司员工跟前训话时的感觉。
“识字的签上自己的名字,不识字的按上自己的手印,每一户派出一个代表即可,一会王老三会按照你们各自分得的田地发放相应的薪资,希望你们以后能够严格遵守合同中的规定,做好你们该做的事情。若是有人胆敢偷奸耍滑,轻则扣除当月例钱,重则中止合同赶出村庄,以后永不录用!”
唐禄将事先写的契约文书交给王老三,王老三则根据在场的人数,一户发下一份。
见所有的家户都得到了他们的合同,唐修道:“合同一式两份,一份签好后上交,一份你们自己留保存,一会儿可凭合同上前来领取你们这个月的工钱。以后每个月的十五号,王老三都可以到唐府去找唐管家领取当月的全额奉例,如无意外,绝计不会拖欠。”
二十贯钱,堆放在唐修身前的简陋桌面上,二十串共计两万枚铜钱堆放在一起,摆了高高的一撂,看得下面的佃农们两眼一片放光,跟地里的庄稼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他们还从来都没有一次性地见到过这么多的钱。
要是以后真的能每个月都领到这么些钱,就算是在地头儿累死也值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本小帐,一亩地两百文钱,一年下来也就有了两贯四百文钱,若是他们一户能够分包到三亩地的话,一年也就能拿最少也是七贯两百文的收入,七贯两百文啊,他们以前遇到最好年景的时候分到的谷子折成现钱也就才两贯多钱而已,现在的收入简直就是过去的三到四倍,傻子才会不乐意!
虽然跟着一个败家子没有什么前途,但是若能在他将家业败光之前多捞到手里一些好处,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最起码他们的这个几家子东家,很大方,前所未有的大方。
所有几乎没有任何考虑,所有的人都在自己手中的契约文书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咦?”
唐修的眉头一挑,从下面正在签约的佃农中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在所有人都用印泥去盖手印的时候,只有他在人群中细心地看了一遍合约,这才拿起旁边唐府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竟然真有识字的!”
这让唐修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原以为包括王老三内的这些佃农全都是文盲呢,没想到今天还真让他给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角色。
读书识字虽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本事,但是在这些生活在社会最下层的佃农群里,识字读书还真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说这些佃农,就是在现在的唐府之中,也有一多半的下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所以现在能在这些佃农里面发现一个识字的人也算得上是一件顶了不起的事情了。
识字的是一个背驼得很厉害的老丈,约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面上的皮肤晒得黑红透亮,脸上的褶子还有干瘦的身形显示着他并不怎么好的生活状况。
“这位老丈怎么称呼?”唐修径直走到老人的跟前,轻声向他询问。
老头儿弯了弯身子,恭声道:“不敢劳东家如此称呼,小老儿姓陈名礼贤,东家直接唤小人的名字就好。”
“原来是陈老丈。”唐修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陈老丈识字?”
陈礼贤,名字正统大气,不似王老三马老六之类的浑称,看得出,这个姓陈的老头儿似乎还有些来历,应该不是生来就是佃农,只是不知什么变故意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陈礼贤躬身回道:“看轻的时候读过两年书,勉强识几个字而已,让东家见笑了。”
“既然你识字那就再好不过。”唐修没有兴趣知道别人的过去,直声向陈礼贤吩咐道:“以后村里府里各记一本帐册,府里由唐管家负责,村里就交给你了,每个月府里会多给你一百文作为记帐的奉银,望陈老丈莫要推辞。”
“多谢东家!”
陈礼贤欣然相应,并弯身向唐修行了一礼,引来了周围诸多佃农羡慕的目光,每个月额外的一百文奉银,足以让陈老头家的日子好过上一大截儿了,没想到平日里并没有什么用处的识字本事竟让陈老头儿得了这么大的一桩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