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
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辛弃疾《青玉案》
几天后,芷楠在社长办公室里处理一些老旧的文件,值班室的小吕打来电话说是有一位男士要来拜访。
芷楠问是什么人?到这里有什么事情?
小吕问后回答说是中标的那个公司代表,找你谈一些关于动迁和补偿等实际问题。
芷楠说那你就让他登记后进来吧。接完电话,芷楠站起身来亲自冲了一杯茶放在办公桌的对面。
当来人站在芷楠面前的时候,芷楠着实吓了一跳,来的这个男人足足有一米八五的个头,眼睛不大,甚至还有点小,不过,深邃的目光仿佛能够洞穿世间所有的一切,深邃而神秘。
他的两鬓已经有些许的白发,左眼眉宇间有颗褐色的痣,大约有黄豆粒大小。额头上布满皱纹,深深浅浅,错错落落,仿佛遍历人生的起起伏伏。
紧闭的嘴唇让人看起来既性感又神秘,两鬓已经有些许白发,但仍旧梳理得一丝不苟。
芷楠微微起身,请来人坐下。芷楠说贵姓?来人回答免贵姓楚,西楚霸王的楚。
芷楠说很霸气的一个名字,名如其人。
楚先生说哪里哪里,玩笑而已。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放在桌子上,说这是我们公司草拟的一份贵单位动迁和补偿建议,请你过目。
芷楠说好的,到时候我会交给我们单位法务部去办理的,其实你也可以直接去找法务部的人。楚先生说法务部的人我以前没有见过,但是我见过你,跟你就算是旧相识了吧。
芷楠笑了笑,瞪大了眼睛说是吗?我们见过?
楚先生的嘴角动了一下说或许你没有看见我,但是我却认识你。
芷楠说在哪里?
楚先生盯着芷楠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说保利大厦,难道你忘记了?
芷楠哦了一声,说那天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楚先生说是的,什么人都有,实在是太多了。
我很感谢你们能够不徇私情,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给我们。
芷楠说你的意思是?楚先生说你的先生是我们最为强劲的竞拍对手,但结果还是落在了我们手里。
芷楠说这不是你们和我们的问题,是公开竞拍的问题,假如都能够私下交易的话那也就没有必要搞这么大的声势了,这毕竟不是一笔小生意,这也是关系到我们整个土地交易市场的原则问题,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维护,而不应该破坏。再说这也关系到丝网的名声问题。
楚先生说芷楠女士真是令人钦佩,怪不得大哥一直念念不忘。
说完后,他的那双深邃的小眼睛闪烁着令人着迷的光彩,他就那么地看了芷楠一眼。芷楠吃惊地看着他,静默了片刻,然后笑了笑说你真会开玩笑,我的名气小得都百度不出一个字,又怎么会让你的大哥念念不忘?初次见面,这样的玩笑还是不开的好。说着,站起来,给楚先生杯子里加了些水,放在他的面前。
楚先生说对不起,很冒昧冒犯了你。我这里有一封信,你不妨有时间看一下。
说着把公文包的一个内侧拉链拉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浅紫色的信封,信封表面已经磨得有点毛,信封上写着芷楠两个字,信封看起来有点厚实,开口封得死死的。
芷楠说给我的?楚先生说是的,只能够交给你本人。
芷楠点了点头,把信接过来,她感到这个信封实在是太重了,比表面上看起来要重多了。信封上只写了芷楠亲启四个字。
芷楠说你大哥是谁?楚先生说是给你写信的这个人。
芷楠说我从来不拆不认识的人的信,否则你就带回去转告他好了。
楚先生说写信的人你认识,还很熟悉,不然他也不会把这封信看得这样重。你知道吗这封信在他的抽屉里足足呆了十几年,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把这封信拿出来看看,往往是看了又写,写了又写。
芷楠说你越说我越不懂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要不这样,我看完后请你再把这封信交给他,告诉他以后就不要写了。
楚先生的嘴唇动了动,目光更加深邃,声音有点沉重地说你的意思是要把这封信再退还给我大哥?
芷楠看出了他的不满,甚至是愠怒,淡淡地点了点头,说是的,我的生活现在很平静,我不想我平静的生活起波澜。假如他那么看重这封信,我希望你把这句话带给他,希望他好好地想一想我所说的话。
说着,当着楚先生的面,芷楠把信封打开了。里面塞了足足有十几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没有称谓,没有落款,有的只是同样的一个字,那就是爱,是繁体字有心的那个爱。
写字的时间是分开的,这从字迹的颜色深浅上就能够看得出,但认真的程度是一样的。
芷楠看着看着仿佛遭到了电击似的,人,直直地定在了那里。她被面前的一切吓到了。
当芷楠打开信的时候,楚先生是背过身去的。当他感觉到有什么不大对劲儿的时候,他的身子回转过来。
芷楠面不改色地把信封重新装好,从抽屉里拿出胶带,重新把信封封好,然后交给楚先生说,谢谢,辛苦你了。
楚先生的感觉明显地不对了,他没有想到芷楠是这样的神清气闲,他想看来自己的感觉错了。
楚先生把信封接在手里,放进公文包的最里层,然后说了声打搅了就大踏步地离开了。
芷楠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说再见,她只是给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
她想大笑,想大哭,但哭跟笑都没有了声音,她就那么哭一阵,笑一阵,又哭一阵地跟自己开着玩笑,她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想到这里,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破旧的文具盒,轻轻地打开了,最里层的最底下是一张揉皱了的破旧的小纸条,里面清楚有力地写着一个大大的爱字,只不过是用简体字写的——少了那个原本繁体字里面的心。
她反复地看着,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已经尘封了多年的字条,她知道在她的心里一直有着它的位置,不然她也不会珍藏它到现在。
在她读书的时候,纸条的位置没有变化过,一直放在她的文具盒最下面,外面她用一张粉红色的纸包好,上面画上一朵带着露珠的玫瑰。
等到她不用文具盒了,她就把它珍藏在一本书里,那是她一生最喜欢看的书,她曾经把它尘封在封面的后面,双面胶一贴就把它贴在了里面,外面也是一张粉红色的纸,只不过上面是画了一朵蔷薇,那是她出生时候的月花。
她曾经把那本书作为枕边书一度摆放在床头柜上,有的时候还压在枕头下面。
前一段时间,因为丝网面临着动迁和拍卖,她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所以就把这本书带出来,放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偶尔心情烦躁或者太劳累的时候,她就拿出这本书来看上一遍,至于那个藏在封面后面的破旧的纸条,她是很多年都没有展开看了,说是淡忘或许是不可能的,但是翻书看看是一种习惯,可要是拿出来捧在心里当成宝贝一样这样的时刻还真的几乎没有,除了今天的这次。
捧在手里,就像捧着一颗火热的跳动的心,她似乎可以听到里面的心动和呼唤,源于亘古,由来于一段未了的情,那是少女时代一段青涩的回忆,她以为那已经成为了过去,永远不会再来的,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现在——此刻,一个楚先生却为她撕开尘封的面纱,久远的记忆重新回到她的面前,她不知道是逃避还是面对?要是真的面对,她又该如何面对?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外面马路上热闹起来,拎着包背着包的上班族纷纷走出了写字楼,走着的,打车的,坐公交,乘地铁的,都各就各位迈向自己回家的路。
此时,手机响了,芷楠一看来电,是淼淼幼儿园的老师。还没有等对方说什么,芷楠说啊,我的女儿!说完啪地一声把手机摔在包里,匆匆抓了桌子上的几张资料,飞奔似得下楼去了。
丝网大楼的楼梯吱吱呀呀得响个不停,像是一个风烛残年耄耋老人久久的抱怨,那声音如游丝般,来回回荡在丝网大厦的上空。
芷楠跑到大街上,挥手招了辆出租车,一路扬尘而去。
而她办公室里那个揉皱了的爱字的纸条落寞地躺在桌子上,离那本书的封面还有几公分,忽然一阵风刮来,不知从哪里卷来一片紫荆的叶子,正好压在那个爱字上面。
周普仁回到宾馆的时候,正好是日近黄昏,屋外的世界像是一幅巨型油画,屋内的世界仿佛浅淡的水彩,透出的是模糊的乳白。
他推门进去,小朱穿着性感的黑色睡衣斜躺在猩红的沙发上。
周普仁脸上泛起红晕,醉意阑珊地说你已经很性感了,用不着穿什么黑色的睡衣?
小朱冲他笑了笑,别过脸去。
周普仁说这就是你给我的意想不到的惊喜吗?
小朱又转过身来看着他只是笑,不说什么。
周普仁说看你今天这个样子是没有惊喜给我了?
小朱说我说过的话怎么好收回呢?当然有了。
周普仁说没有也没有关系,看到你还在房间里就是我的惊喜了。
小朱说我还会插上翅膀飞了?
周普仁一脸阴沉地说差不多吧,不插翅膀飞走的也是有的。
小朱说这话怎么讲?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听出了周普仁的弦外之音。
周普仁说这话应该你自己跟我讲。
小朱说莫名其妙。
周普仁说这话应该我讲才对。
小朱有点不耐烦了,说别闷葫芦了,有话你直说就好了,我没有那么多胡思乱想的歪脑筋。
周普仁说说呢,也不好,不说呢更不好。
小朱说那就不说吧。周普仁说可是到最后我们还得说。
小朱说说与不说随便你了,累不累呀?
周普仁说这话应该问你,整天瞒着自己的老公跟外面的人打得火热,你倒是我不知道?善意提醒你一句,你站错队了。
小朱的脸一红,你把话说清楚!谁跟外面的人打得火热?谁又站错队了?
周普仁说三个月前你说去bj市同学会去了?
小朱说不错。
周普仁逼视着她那张水润光泽的脸,说结果你来sh了!
小朱说不错,我是来sh市了。
周普仁说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小朱说我只骗了你一次你就受不了了,你骗了我整整十年了,说到这里,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但是我很坦然,我知道骗人就是你们的宗旨,就是你们的家常便饭,我已经习惯了。
周普仁走进小朱几乎要贴着她的脸说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做的?
小朱冷冷地说做什么?
周普仁啪地一个耳光打过去,小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板上,她发现地上一片银白,像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屋外的太阳是落下去了,可是屋内的太阳又升起了,在阳光的照射下,一个个彩色的五角星闪现在她的眼前。
她的眼睛一阵剧痛,像是被盐腌过的一样,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周普仁上前一步,蹲下来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起来,摇着头说你不该隐瞒我!你——应该跟我站在一起。你知道你这样做将会给我带来多大的损失!小赵会怎么看我?他又会怎么想?
小朱摸了摸发烧的脸膛一字一顿地说不——干——你的——事,那是小赵应该承担的!
周普仁说不干我的事?那么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做的。
小朱说没有谁指使我,是我自己愿意做的。
周普仁说你跟了我十年了,十年的情谊难道说就换不来你一句坦诚的话?
小朱说情谊?有的是利益吧?要是你对我真的有什么情谊的话那也不会为了一句谎言就给我这一巴掌了。
说着,小朱看着周普仁苦笑了一声,走到洗手间去了。
这个时候,小朱手提包里的手机响了,周普仁走过去打开了手提包,他刚把手机拿出来还没有来得及看上面的来电,小朱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把抢过手机,说了句做人要君子一点。
周普仁悻悻地看了小朱一眼。从通话的声音来看,来电的是个女人,声音很细软温柔。
周普仁松了口气,小朱说了简单的几句:我到家了……我在准备吃饭……我很好……我明天早上给你回电等等。
挂了电话,小朱甩了甩头发,高昂着头大踏步地走进了洗手间,那一刻,天地之间,最美的只有她,她本来就很美。
周普仁眯缝着砂泥蜂一般的眼睛考量着面前的一切,他看到的却是一只羽翼不曾丰满的白鹤,腾空而起,而他却想用一粒沙子,一颗小石子,用一把儿时的弹弓把她打下来,把她圈养在龙虾横行的肮脏的烂泥塘。
周普仁一走,赵君堂就给小姜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间有空。
小姜说先听听他的安排,赵君堂说那就安排在明天中午十二点的m名湖吧,小姜说可以的,只是时间安排不要超过二十分钟,十二点半他还要赶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赵君堂说知道。
第二天,他们如约而至。他们选了一个湖畔的躺椅,跟所有电视剧里所写的侦探不一样,小姜没有戴墨镜,也没有拿遮住半边脸的老旧报纸,相反,他却穿了一件白色的风衣,下身蓝色的水洗牛仔,脚上蹬一双名牌旅游鞋,把春天的景致衬托得更加春意阑珊。
中午时间,上有太阳朗照,下有湖光碧波粼粼,湖上几只黑色的天鹅引颈高歌,远处有几艘红色的游船,像是盛开的一朵婀娜的荷花。
看着碧波起伏的湖面,赵君堂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自己叼了一根,又拿出另外一根给小姜,拿出打火机先给小姜点着,然后又给自己点,不一会儿就喷云吐雾起来。
小姜从黑色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大叠资料,都用黑色牛皮纸封着递给君堂说,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呢,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我们办的。
赵君堂说把那些东西拿在手里,撕开了牛皮纸的封口。里面的东西实在是不少,还有一张张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满脸的皱纹,满脸的沧桑,鼻梁高挺,眼睛却不大。
小姜说查到的结果就是这个男人,姓楚,楚荆,hb人。
赵君堂说哦,还是只九头鸟啊!
小姜说你看看,还有哪些需要我们做的。
赵君堂说等等我看下。他把那些资料看了个遍,说但是我想要你调查一下这个姓楚的跟孙洪或者孙庆有什么关系。
小姜说我们已经查过了,他们之间根本就不认识,就像上次查过的朱女士跟孙庆等人在这之前也没有任何交往记录。
赵君堂说那姓楚的跟朱女士呢?
小姜说他们俩有一段时间通话特别多,有的时候半夜还在聊天,但是最近他们没有什么联系。
赵君堂看来下一步我们还要查一下姓楚的到底是为谁干事的?
小姜说那就是我们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了,费用比上一笔提高百分之二十。
赵君堂说怎么费用一次次地提高呀?敲竹杠?
小姜板着那张春秋不变的脸说上面怎么定价位,我们就怎么收,费用的提高是跟调查难度成正比的。
赵君堂说好吧,只要事情调查得彻底,钱我不会少你一分。
小姜说我要的是你现在就付,现钞最好。
赵君堂说等等下午我打到你以前的账号上去吧。
小姜说那好吧。说完,小姜提着包就走开了。没有走出几米远,小姜又返回来,那个时候君堂正好在收拾资料准备放到包里去。
赵君堂说怎么了?有事?
小姜说相处这么久了,作为朋友我提醒你一句,有人也在调查你。
赵君堂说你怎么知道的?他一下子想起了那个晚上,他的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
小姜说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别的无可奉告,说完大步走开了。
赵君堂看着他慢慢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信息时代实在是太可怕!整个世界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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