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继北邙山之战又在洛口之战完败于王世充之后,带着所剩无几的残兵败将惶惶如丧家之犬又逃到虎牢关(今河南荥阳市区西北16公里的汜水镇内)。
王伯当闻知李密北邙山残败后,连忙从金墉城撤出,退守河阳;听说李密落难虎牢关,便率部来会合。
两个难兄难弟相见,除了痛哭就是流泪,颇有猩猩哭猩猩、兔死狐悲之感!
想想自己前不久还是几十万雄兵的统帅,天下众多反派要拥的盟主,如今只剩下两万残兵败将,自已这个“盟主”反成了为天下人所耻笑的阿斗,李密便要拨剑自刎(可能是作秀)!
王伯当及卫兵们赶紧夺下他手中的剑,防止他自行了断!
既然救下来,那就必须考虑如何活下去?在哪儿话?
此时可供李密选择的有三条路:改去黎阳;留在虎牢;投靠李渊。
黎阳还是由“自己”的部将徐世勣在镇守,拥兵仍有数万,且有十郡沃土,可以作为卷土重来的根据地。
至于其它地方,要么树倒猢狲散,要么瓦岗军几乎悉数被王世充收编。
不果,李密对这个“自己”比谁都清楚:自己从来没有把徐世勣当自己人!在自己设的斩杀瞿让兄弟的“鸿门宴”上,单雄信叩头如捣蒜、百般求饶才检得一条狗命;徐世勣想夺门逃命被把门的卫兵朝颈背要害处砍了一刀,这显然事前得到李密要除掉翟让这个干将的指示。否则卫兵不敢擅自这样要命的干!只是被王伯当制止徐世勣才万幸从刀下逃生!
李密又把逃生的徐世勣排挤支到黎阳去,而没有留在身边当心腹重用!
如今翟让旧部单雄信、邴元真等人无不倒向王世充,徐世勣步他们后尘只是时间而已。如去黎阳,等于送肉上砧,自己做了初一,那徐世勣就会做十五:将他五花大绑甚至砍下首级献给王世充!
想到这,李密打了个寒颤!
至于留在并据守虎牢关,他的两万余人残部吃饭就是个大问题!
失去了洛口和黎阳两个国家级粮仓,他们也得去揾食抢劫,否则。要无米之炊!
叫他们这些原先吃贯了饱饭的瓦岗军再饿着肚子去战斗。可不像饿贯了肚子的宇文化及的骁果军和王世充的官军有战斗力!再说,他深知王世充这个家伙喜欢追穷寇,他呆在这儿王世充肯定会打上门来!虽然虎牢关北濒黄河,南依嵩岳。山岭连纵。自成天险。大有一夫挡关、万夫莫开之势!
但再牢固可靠的保险,对于他们这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逃兵来说,都如同虚设!只要王世充率军一来。甚至没有接火,他这两万余残兵就会乘机溜号作鸟兽散!那他李密就成了光杆司令,比现在好歹还有两万家当残!
那唯一之途便是西走长安去投靠李渊了。
李密为自己走这条生路想出两个理由。
一笔写不出两个李。他的曾祖父及祖父和李渊的曾祖父及祖父都是关陇贵族,而且是西魏和北周两朝同朝的朝友,有世交之谊。
更主要的是,他本人有恩于李渊!
617年(大业十三年)七月,李渊刚起兵不久,为了减少敌手,派使者去瓦岗寨与李密修好。
李密当时正如日中天,窦建德、孟让等草莽英雄要他称帝,因而李密以傲慢的口气给李渊回信,要招纳他(即成为自己的部下)。
老奸巨滑、韬晦待时的李渊强咽下这口恶气 ,以十分谦卑的口吻给李密回信,套近乎称李密为大弟,说你气势如虹,事业宏礡,乃众望所归,我李渊甘愿攀龙附凤为你效劳,只要照旧保留我的唐公(隋封李渊为唐公,意即保留他的地盘)就行。
后来事实上李密也没有西去太原、关中(虽然是他自己不去的原因),而止步于洛阳,断掉了隋明帝西返东都、关中之路,也断去了政府主力军讨伐李渊之途,使李渊轻而易举地拿下隋都大兴,占据了关陇!诚如《旧唐书.密传》所言:“阻东都,断隋归路,使唐公不战而据京师,此明公(李密)之功也。”
李密在东都洛阳一带拼死拼活打了大半年,原来是为李渊作嫁衣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密是帮了他的本家李渊的大忙!
于是,618年九月,李密带着王伯当及文员秘书(记室)魏征等共两万余兵将西去长安(此时李渊早已称帝建立唐朝,已将隋都大兴改为唐都长安)。
一路上李密心想:有本家、世交、大功、两万兵将的实力,再加上他曾是李渊的“盟主”,封个“王”、弄个“三公”(唐朝三公是太尉、司徒、司空)之一的高官当当应该不成问题!
想着、走着,李密一伙十月到达长安.。
对于李密来说,岂料到:本是金色的十月,成了灰暗的十月;本是西去长安,成了西去西天!
李渊听说李密来投靠,那有送到嘴边的肉他不吃呢?便赶紧派人来“盛情热烈”迎接李密(实是怕李密中途变卦)!
到得长安,李渊封李密为光禄卿、上柱国、邢国公。
这与李密预期的勋爵职位相差甚远!李密感到空前的失落!莫大的耻辱!
原来他期望的“王”现在是“公”;一个不带兵的光杆司令——空銜“上柱国”。至于什么“国公”,那是因为李渊刚建政,为了笼络收买人心,是大肆封官授勋,以至于“柱国多如狗,国公满街走”!
有实权的职事官职务也就是、也居然是那个“光禄卿” ,从三品。比他的部下王伯当获封的正三品的左武卫将军还低一阶,人家还有带兵的实权!
何况,这个“光禄卿”......李密怨恨李渊:就是封卿,“九卿”里面封个其它的卿给我不行吗?比如外交部长的鸿胪卿、司法部长的太理卿、内政部长的宗正卿、农林部长的司农卿、警备司令的卫尉卿,偏偏给个光禄卿,这不明摆着要我丢人现眼吗?!
光禄卿是干嘛的?负责皇家饮食的御膳房总管,兼管朝廷宴会的事宜。通俗点说,有点像酒店跑堂的领班;不果这个酒店是大大的唐国大酒店,但也丢人现眼丢得大!现得大!
尤其是开宴会,你瞧那个“光禄唧”吧,成了“光碌”卿:“光”忙“碌”着哩!真不是人当的官儿!人家在那儿天南海北有说有笑闲扯蛋。他得忙里忙外跑断腿、喴破嗓门儿招呼这吩咐那;人家坐着。他得站着;人家吃着,他只能看着,馋时还流口水;大一点的、傲一点官儿,招呼你还得给人家低声下气拿杯斟酒敬茶!你说气人不?!
618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是冬至节。“冬至大似年”!而且是大唐立国以来的第一个冬至节!
唐朝按照隋朝惯例。为群臣们举办了一个大宴会。
李密首次在百官面前“亮相”“露脸”。
宴会完后。一贯养尊处优的李密是累得腰酸背痛;这还在其次,更要命的是,是命他心痛胆寒!
他感到宴会者的目光。投向他的,是饱含冷意的蔑视;没看他的,是目中无他的漠视!远点的对着他指指点点或交头接耳低语者,无不在冷嘲热讽他!
而他们对待李渊,就像众星拱月、百鸟朝凤一样!
他触景生情,油然而然地想起瓦岗寨的大宴会!志同道合的哥儿们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在那儿,他是大哥大腕!他是月!他是凤!就是李渊、窦建德、孟让这些重量级的反王,也曾对他俯首称臣!俯首帖耳!何等威风!
如今,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凤凰落架不如鸡!在他胸中,耻辱,宛若万箭穿心!痛苦,有如倒海翻江!
头儿李密尚且如此,那他带过来的两万余士兵和基层军官 ,见到他时还怨声载道:自打进长安以来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明理的,埋怨唐朝;不明理的,把怨气发到他头上:跟着他是倒了八辈子霉!是从米箩里跳到糠箩里!
更有甚者,唐朝的官儿还向他们索贿,有的到了敲诈勒索的地步!在他们眼里,总以为瓦岗军打家劫舍,抢得了金仓银仓!一定富得流油!殊不知,他们打下的粮仓,除了保证军需外,也分发给灾民和穷人;金銀财宝,除了极少用于奖赏有战功者外,大多用于招兵买马,添置武器装备,进行扩军。
他李密本人,当下在经济上并没敛财,主要是实现政治上称帝的野心!称了帝,什么没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其非王臣!”所以,家大业大开销大的瓦岗军,有不少将士还是穿得破破烂烂,还真不如在家种田:不用打仗,也就不会搞破衣服,即使破了也有老婆缝补。
不久,李渊又叫李密去迎接打败薛仁杲、班师回朝的李世民,那意思就是在李密面前显摆,让他见识见识他儿子李世民和唐军的威风!甚至镇慑他不要再像在瓦岗军那样谋逆胡为!
李密作为造反队伍头号大军的头号领袖,当然知道这个薛仁杲就是617年(隋大业十三年)在金城(今甘肃兰州西北)发动反叛的地主薛举的儿子,也知道李渊是薛举的手下败将!只是在薛举死后,其子薛仁杲继位。李渊靠贿赂突厥、使薛军失去外援,又分化薛军内部才得以反败为胜。
因而,李密心里对唐军及李世民是充满不屑的鄙夷之情:什么鸟唐军?打个地方杂牌的地主武装都吃败仗!我李密可是一直和正规**对着干!使天下第一军——骁果军成了我的手下败将!
想到这,他又后悔当初没听部下叫他先取西京、占据关中的建议,要是听了该有多好哟。那还不把唐军打得唏哩哗啦!那坐在帝位上的就是我李密,该跑路的是你李渊啰!
不果,李密很清楚: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如果有的话,那就叫:东山再起!或通俗讲的“跌倒了再爬起挺直来!”
当李密看见李世民那付神态的时候,他心中有如鹿撞,东山再起之心愈发强烈!
李世民骑在高头大马上,一付志得意满、傲慢自大、目中无人的神态!就是“有人”,也是用鹰眼的视角睥睨地看着他李密!
这算什么?李密鼻孔啍的一声,心想:老子当初统兵近百万!占城百多座!呼风得风,唤雨得雨!叱咤风云。威震天下!
但这。都成了过眼烟云了!
与李密心怀不满不同,他原来的部下魏征倒是心潮高涨!
生于河北巨鹿的魏征家境炃寒,小时就丧父失母,由于四肢不勤不愿打理家业。便做了不劳而获的道士。
但他喜爱读书。颇具书法文学才能。因而在隋大业末年,做了武阳郡(郡会今河北大名东北)丞元宝藏的书记(非现“书记”,相当于现文秘)。元宝藏献郡归降李密后。苦大仇深的他随元上了瓦岗寨,干的还是老本行,被李密任为元帅府文学参军,负责文书卷宗。他给李密提过许多建议,由于人微言轻,没有采纳。这就使魏征有怀才不遇之感。
随李密降唐后,他就决心在新朝里摶个新前途,将自己的满腹经纶,货与帝王家。
故而他向李渊毛遂自荐:到河北去招安瓦岗军旧部降唐。
李渊同意了他的靖缨。当然李渊也沒对他作什么指望:一个小小文员能招得什么来?放个屁还没蚊子嗡嗡响哩!好处就是能给京城省口粮食。
但李渊想错了:魏征不但使李渊不迈一寸一步、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十郡之地和全国最大的粮仓;更为他招来一个后来成为他唐朝的忠臣良将,不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使他唐朝中途夭折!这个人就是徐世勣!
得到李渊的恩准,魏征兴冲冲地踏上去招安之路!他原本是去河北,走正道是不经黎阳的,但他心血来潮,想立大功,竟然弯道去招安徐世勣!
按理,他这黎阳之行也是白跑!他一不和徐世勣同郡(更别说同乡);二不是同上瓦岗;地位高低天埌之别;论私交别说感情,连“交”的机会都没有:他是李密身边的文员,而徐世勣是远离李密的黎阳守将。
而魏征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竟然使徐世勣“纳”了他的“谏”:同意招安降唐!
后来以“谏”闻名于唐的魏征就这样第一次“谏”到成功!
然而,徐世勣的投唐不同凡响,也就大大出乎人们意料之外!不知是他为人忠厚、哥们义气,还是政冶思想精明、留有后路,他不借花献佛,而是请花主自己去献佛。
他把自己在黎阳管辖的十郡范围地界、户籍人数、兵员数量、库存物资等等统统记录成册,并附上一封信,由长史郭孝恪带往长安,交给李密。信中写道,请李密将这些东西献给唐朝,作为他李密为唐立的功劳。
李密看完这封信后,心中是五味杂陈!
他内疚!徐世勣险些丧命于自己设的“鸿门宴”,又被排挤到黎阳,不但不计前嫌 ,还仇将恩报对待自己!
他悔恨!当初败于王世充,如果信任徐世绩,,去黎阳而不投唐该有多好呵!说不定已经汇集旧部重振旗鼓、再现雄风了。起码用不着过这种寄人篱下、含垢忍辱的日子!
李渊见魏征竟然老鼠拖油瓶——拉来个大家伙,很是高兴!
不果,李渊又很纳闷,徐世勣既然归降,且派来使者,他竟然一没见到使者,二没见到降表。
李渊便令人从李密处传来郭孝恪,郭孝恪对李渊如此这般一说。
李渊听罢大为感动:“徐世勣感德推功,实纯臣也。” ——徐世勣对旧主感恩戴德,自己不邀功请赏,真是一位难得的纯臣啊!
于是,李渊赐予世勣荣姓国姓“李” (从此徐世勣改称李世勣,李世民上台后为避“世”之讳,又改称李勣),授官散骑常侍,没多久又升为右武侯大将军(正三品),封莱国公,后迁曹国公,任黎阳总管,统领河南、山东兵,抗拒王世充;并封李世勣的父亲李盖(原称徐盖)为济阴王,李世勣一再推辞,乃封舒国公。
徐世勣倒是子贵父荣了,但真正有功的两个人李渊却是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编外人员的魏征还是编外人员(魏征在唐的第一个官职还是他二度归唐之后,充当太子李建成的太子舍人);
光禄大夫的李密还是光禄大夫!
诚如现在的歌中唱道:山还是那座山,梁还是那道梁;一样的月光,一样的你和我!
【魏征说降了李世勣,自感立了大功,可以吃老本,便不想去他请缨时要去的河北。因为沿途盜贼多如牛毛,怕遭打劫死于非命,就是到了河北,那也是窦建德的地盘,肯定是凶多吉少!因而他在黎阳呆了下来。
那知,他怕见窦建德,窦建德却偏偏自己杀上门来!
李密败于王世充的同月九月,窦建德攻陷赵州,十月,进攻卫州(今河南汲县),已成唐将的李世勣派丘孝刚率300骑兵去侦察,被窦建德的右军消灭。
夺得卫州后,窦军进攻李世勣的黎阳,破城后俘虏了李世勣及其父李盖,还有李渊的妹妹同安公主、淮安王李神通及魏征。窦爱李世勣之才,仍让他镇守黎阳,但将其父李盖随班师之军带回河北,作为人质。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同安公主、淮安王李神通及魏征。
大概是李世勣觉得追随窦建德没有追随李渊有出息,便偷袭窦建德!失败后逃奔到唐都长安。
窦的部下见李世勣如此忘恩负义、大逆不道,都纷纷劝说窦建德将李世勣的父亲李盖杀了!
但忠厚仁义的窦建德感慨李世勣是各事其主的忠臣,没有杀李盖。
到620年(武德三年)八月,为了减轻李世民攻打王世充的压力,李渊派使节与窦建德议和,避免窦建德援助王世充,窦同意,将李盖、同安公主、李神通及魏征一并释放、随唐使者同返长安。】
李密将李世勣送来的记录册恭恭敬敬地交给李渊,并强作欢颜向李渊表明自己忠于唐朝的心迹。
有好一段时间,也不见李渊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李密的光禄大夫还是光禄大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