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子!”
夜空下,滔天魔气之上,心魔老人凭空而立,百丈空中立于魔气之上,又惊又怒。
“心魔,百年不见,你是不是在黑川极地自娱自乐,玩什么一梦不夜城玩得脑子都冻僵了?”
“在天都山下,神宫门外,你竟然敢动我天云子的弟子?”
“你问过我吗?!”
奇光一闪,整个夜空划分为二,一边漆黑如墨,一边光亮如昼。
宁风等人眼前一花,天云子着黄色法袍,负手而立,遥对心魔老人。
两人一个高踞在百丈之高,滔天魔气之上;一个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地上,彼此之间气势却不相上下,一如那划分两半之天宇。
“他是你的弟子……”
心魔老人迟疑了一下,似是有很大忌惮,想到镜公子,还是咬牙道:“那又如何?!”
“你的弟子是弟子,我的弟子就不是弟子吗?”
天云子、心魔老人,两人一个仙门宗师,一个魔道巨擘,在那争锋相对地对峙,宁风他们三人反而脱出了风口浪尖,无不长出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看着身前天云子并不高大,却渊渟岳峙的背影,宁风心中一安:“有靠山,有人可以撑腰,真好。”
随后,他与陈昔微并肩而立,信手搀起还腿软的舒百灵,耳中正好听到心魔老人的话,不由得一哂。
“变得真快!”
“刚刚一口一个‘老祖’,现在口口声声称‘我’。”
“刚刚说‘他要杀你。你便让他杀’。现在说‘你的弟子是弟子。我的弟子就不是弟子’?”
“真是……现实啊!”
心魔老人的变化,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落在宁风耳中,却引起感慨无数,站在自家师尊的身后,他终于感受到了修仙界残酷的一面。
绝对的实力差距下,别人要杀你,你就要让他杀。若是反抗,便是你的不对。
“滑天下之大稽!”
宁风握拳,一脸坚毅,“我要修行,我要力量,不能再让人如此视为蝼蚁,予取予求,生死由人!”
“山,不能一直为我挡住所有风雨,终究是要靠自己。”
宁风心中激荡时候。“山”一拂衣袖,哂然出声:“心魔。你的弟子是不是弟子,难道还要本座来说吗?”
“笑话!”
隔着百丈以上距离,宁风等人都能看到随着天云子一句话,心魔老人气势明显一滞,似乎那句话点出了什么东西。
“不是弟子是什么?”
宁风、陈昔微、舒百灵脑子里都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来,“难道是私生子?那岂不是严重?”
他们正自胡思乱想呢,心魔老人恼羞成怒般,厉喝出声:“天云子,你今天是一定要护短吗?”
“是又如何?”
天云子深吸一口气,衣袍震开,一轮红日悬浮脑后,其上升起太阳神宫一座,其美轮美奂,辉煌无边,光极**八荒,远非宁风初入门的太阳法能媲美。
站在天云子的身后,宁风等人全都感觉到一股融融暖意,似是春风拂过,一切疲惫、一切伤势都被平复,整个人如重生了一般。
脚下,一颗颗青草顽强地冒出头来,迎着太阳光辉在摇曳,似在感谢天云子赐下的生机。
一边生机勃勃,一边万物侵蚀,两者泾渭分明,一生一死,一热一冷。
“天云子!”
心魔老人满脸阴鸷之色,冷冷出声:“你今日就是护住了他又如何?你能护得住他一日,难不成还能护住他一生吗?”
语气阴寒,声音冰冷,有道不尽的威胁恫吓之意。
宁风等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到天云子身上,心魔老人所说的,不无道理啊。
从背影处,他们清楚地看到天云子在摇头,肩膀略抖,似乎是在笑。
“又是笑话,心魔,你在黑川冰极固步自封,是不是真的冻得傻了?”
“今日,本座就要打到你心魔重生,十余年内不敢冒头。”
“再敢威胁一句,十余年后碰我徒儿一根毫毛,本座便邀集同门,堵在黑川冰极,破你心魔宫,再穷搜天下,拼上百年光阴,除去你所有心魔种子。”
“你信是不信?”
天云子说话间,一句一停顿,一顿一升天,脚下如有煌煌大日托着,直上九天,反过来俯瞰心魔老人。
天穹之上,白昼压过魔夜,恍若乾坤颠倒,整个世界都站在天云子身边,压得对面魔气不住地消散、塌陷。
心魔老人面色大变,明显是信了。
“天云子,你……”
他惨白如死的手,漆黑如墨的指甲,遥遥指着天云子,竟是真的不敢再放出狠话来。
“好威风,好霸气!”
“这就是太阳神宫吗?”
舒百灵不由自主,喃喃出声,看他那神情,那语气,明显是醉了。
在他旁边,宁风与陈昔微相视一笑,与有荣焉。
不受威胁,摆明今天要把对方打残,反过来恫吓说要灭人满门,断人手段,这种威风霸气,才是太阳神宫。
“什么是心魔重生,什么是心魔种子?”
宁风脑子里刚刚浮现出这个疑问呢,这边形势大变。
天云子似是不屑于再多说什么,突然出手了。
“嗖!”
他的身影模糊一下,消失不见,代之的是一道彩虹起平地,跨越苍穹,落入无边黑暗当中。
刹那间,万丈光芒,亿万道金辉,一座太阳神宫轰然落下。镇压诸天。
环绕神宫。有金风呼啸而过。溃散无尽魔气,过处燎原星火,燃成焚天之焰。
无数道金虹,无数股太阳风,无数丛太阳真火,亿万道的太阳神光……
一座太阳神宫镇压,诸般太阳法门衍化,顷刻之间。一切的黑暗破碎,明明是夜空,亮过白昼正午。
宁风看得目不转睛。
“太阳法,这才是真正的太阳法!”
“吾为大日,风火由心,虹彩过处,便是我踪!”
他啧啧赞叹之时,距离天云子悍然出手,不过顷刻。
短短时间,偌大天地。以太阳神宫为中心,已然换了一个模样。
无数的太阳神光纵横来去。形成方圆数百丈的光域。
在这片光域中,一切非光尽数被排斥,被净化,被湮灭,在这个光的域界当中,所有一切无所遁形,尽在指掌。
“原来太阳法修炼到后面,竟是恐怖如斯!”
宁风眼中放光,目光紧紧地跟随着一道漆黑身影,在光域中来去纵横,一如落入罗网当中的鸟儿,怎么都挣脱不出来。
这道漆黑身影,长啸声声,悲愤无比,自是心魔老人。
与他相隔数丈的地方,一个纯由太阳神光凝成的身影时而浮现,时而隐没,无论心魔老人如何变换手段,终究无法摆脱。
“当日魂境毁灭,九窍石入体,借体神像现身的神宫老祖,似乎也是这般的光体。”
宁风心潮澎湃,天云子与心魔老人一场代表着元婴境界之下,金丹境界之上,整个修仙界最巅峰的对决,于他而言无异于一场太阳法诸般境界的大演示。
“神光化做光之域界,方圆百丈,尽在指掌,此消彼长,威力无穷。”
“光体聚散自如,来去无踪,动念之间,无所不在。”
“太阳法之光术,修炼到极致,竟能有此威能……”
宁风悠然而神往,“什么时候,我能如师尊一般?”
想到现在的他出手太阳神光就是一道光线,与眼前恢弘壮观的一幕相比,当真是羞愧无地,天壤之别。
“天云子,你欺人太甚?!”
“欺你如何?”
对答间,整个光域坍塌成十余丈大小,一光影,一黑影,相对而立。
“心魔万象,红尘永堕!”
黑影仰天长啸,忽然溃散化作一缕缕的魔气,缠绕向对面天云子。
每一缕魔气上都显化而出一个痛苦挣扎的人儿,在呻吟、在咆哮、在嚎哭、在饮泣……
“师尊……”
宁风悚然而惊,他看到天云子所化光影竟是纹丝不动,任凭一缕缕魔气将他包裹在其中,束紧。
下一刻,一个无比瑰丽的景象,轰入宁风、陈昔微、舒百灵的眼中。
一个接着一个的西瓜大小气泡,自天云子身上浮现出来。每一个气泡上都在浮动着九彩之光,绚烂到了极致。
每一个气泡里,都是一段人生……
宁风凝神望去,在其中一个气泡上,看到一个少年心高气傲,背井离乡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最终灰头土脸,在老父老母的喋喋不休中继承家业,最终又变成了昔日老父形象,对其子的理想嗤之以鼻;
看到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子,为山贼掳掠,艰难逃回,却受满村指责,无寸锥之地可容身,投缳自尽;
看到一个励志要还官场澄清的新晋官人,从对贪官污吏视如雠寇,到变成其中一员,打压另外一个新晋清官;
看到辛辛苦苦,日日耕耘,刚刚置办了几亩田地的农夫在一场大病后,欠下利钱无数,卖身为奴;
看到繁华大城,一日在战火中成为废墟;看到瘟疫过处,亿万人哀嚎着死去……
一个个气泡,是理想的幻灭,是坚持的无谓,是命运的嘲弄,是一切的一切在现实中百般挣扎无法改变的无能为力。
只是远远地看着,宁风、陈昔微、舒百灵,心中齐齐一滞,如有一座山,压在心头,恨不得仰天长啸,乘扁舟浮于大海,远远地离开。
“这就是心魔万象,永堕红尘吗?”
宁风看着这红尘滚滚中随时都在发生的一幕幕,心神为之恍惚,那种无可挣扎的压抑,直欲人疯狂。
远远望去,犹自如此,沉浸其间呢?
“师尊他?”
宁风心中此念刚刚生出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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