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龙转向展凝儿,很有君子风范地笑了一笑,说道:“展姑娘,杨某退婚,并非因为姑娘你有何不好,而是因为展家的行为太过恶劣,杨某实在难以忍受,还请姑娘勿怪。”
展凝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对这个潇洒风流、地位崇高,却有不雅癖好的杨天王实在没有半点好感,本来就没想过要嫁给他,但现在被人当面退亲,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应龙又看了叶小天一眼,抚须微笑道:“我听说展姑娘与叶长官素有情意,那杨某就更不能做横刀夺爱之事了。只是如今你们……,哎!真是造化弄人啊!”
众人继续发呆,就连叶小天也在发愣。杨应龙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去和展家订了亲,现在说解就解了?
杨应龙心里却欢喜的很。他原本就是想利用夺人所爱来刺激叶小天追求权力的,让他尽快壮大起来,这样叶小天所发展出的势力才能为他所用。
但是现在叶小天一连杀了张雨桐、展伯雄、曹瑞希三个土司,大有仇敌满天下之势,他就不必强出头做这个恶人了,这三个家族就够叶小天折腾的。
那种情况下,叶小天哪怕只是为了自保,也必须要不断与这几家争斗,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这时他如何还能与展家联姻,同时拉拢曹家?
那样一来他要不要为这几家人出面?如果他现在出手,叶小天一系的势力恐怕不等壮大就要夭折,即便叶小天不死,可他一旦被迫退回山里,也远不符合杨应龙的利益了。
所以,杨应龙决定“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正好有田妙雯这件事做借口,他杨天王可以冠冕堂皇地退亲,和展家从此划清界限,以达坐山观虎斗之效。
杨应龙对叶小天正色道:“无论你们之间谁是谁非,杨某希望你们就此罢手。巡抚大人很快就到,有什么恩怨是非,到时自有巡抚大人出面公断!”
展龙气咻咻地道:“杨大人,我展氏兄弟的父仇,也不是一定要借助他人之手。但杀父仇人就在眼前,我们兄弟可不能就此离开!还请杨大人闪开,我们和叶小天之间,今天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
杨应龙笑而不语,田雌凤瞟了他一眼,妖妖娆娆地道:“天王若是不在场也就算了,既然看见了,也发了话,你让我们走?你把杨家的面子置于何地?”
展龙怒吼道:“那是我的杀父仇人!”
田雌凤莞尔道:“那又如何?难道展伯雄的人头还大得过杨家的面子?”
“你……”
展虎怒不可遏,涌身就要冲上去,田雌凤身边两大高手一动不动,面上露出不屑的冷笑。杨应龙身边的四大高手也把目光冷冷地盯在了展龙、展虎的脖子上。
展龙一把拦住了展虎,他知道,今日有杨应龙作梗,他们是休想能杀得了叶小天了,强行出手的话,只怕他们两兄弟也要交待在这里。
父亲当着他们的面被杀,仇人就在眼前,他们却无能为力!要与展家结亲的是杨家,现在要退亲的也是杨家,本来被退亲,最该感到羞耻的是被退亲的女人,可现在杨应龙当面说的清楚,被狠狠掴了一巴掌的又成了展家,既死人又丢脸,展氏兄弟真是无地自容了。
叶小天见此情形,也知道今天是打不下去了。如果凝儿不在,他还可以琢磨把展氏兄弟干掉,来个一了百了,但凝儿在,势必不可能了。
如今又有杨应龙从中作梗,只能就此罢休。叶小天深深地望了凝儿一眼,对杨应龙拱手道:“既然天王发话,叶某安敢不从,这就告辞了!”
叶小天一摆手便率人离开了。展凝儿痴痴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扳鞍上马,率众远去,始终没有回头,展凝儿鼻子一酸,久蓄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叶小天僵硬地梗着脖子,控制着回望的冲动,直到渐行渐行,再也不可能看到后面的情形,才慢慢放松了身子,长长地吁了口气:“云飞!”
“在!”
“去云雾山,老毛所有的仇家皆已授首,咱们……去告诉他一声。”
“是!”
叶小天不再说话了,他和凝儿的关系,现在是一团解不开的乱麻,想也没用。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叶梦熊到了贵阳后他该如何善后。
善后,只是某种层面上的善后,这三家都还有后人,乱子还没有结束,但是叶巡抚这边必须要先有一个善后,否则恐怕不是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将烧在他的头上,而是三把火全都烧在他的身上。
叶梦熊是什么人,那是两榜进士,一步一个脚印,凭着累累战功升上去的一代干将名臣。这样的人物,绝对不可轻侮。再加上悬殊的背景、权力和地位,叶梦熊会容忍他对自身权威做出的挑衅?这位巡抚大人,他能应付得了么?
以前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时间去细想,现在老毛的血仇已报,张、曹、展三家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都是以后的事了,是时候考虑这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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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伯雄的尸体已经盛敛,展氏兄弟临时找了匹白布裹在衣服外面,又撕了两条白带子,系在他们腰间和头上,往河边一蹲,商议接下来的行止,远远看去,仿佛两只小白兔。
展家的部下扶着受伤的同伴在河边垂头丧气地坐着,船夫们在一些展家土兵的帮助下正在整理船只,船虽搁浅了,不过河底都是淤泥,船体并未受损,只要推回水中就能使用。
展凝儿孤独地坐在旁边一块大石上,双手抱着剑,怔怔地望着悠悠而过的河水,心头一片茫然。无论是个人的未来还是眼下该负起的家族的责任,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伯父见色起意,欲对田妙雯非礼,事败想要杀人灭口,结果田妙雯被叶小天所救?展凝儿觉得这个原因不太可能,她伯父并不好色啊。
以他的权势,如果好色早就妻妾成群了。不过,想想妙雯天生一副祸水模样,展凝儿又不敢保证了。仅仅美丽并不一定就能勾起人强烈的,但是有一种美丽是叫人一见就会生出强烈的,文人给这种女人想出了一个形容词:尤物!
妙雯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个尤物,如果说本不怎么好色的伯父对她产生垂涎之意,似乎也不无可能。因为叶小天坏了伯父的好事,伯父又担心他会败坏自己的名声,所以花溪设伏?花溪一战中,伯父没能杀了叶小天,却杀死了老毛,而叶小天为老毛复仇,追杀至羊场河畔,伯父终究难逃一死。
事由的经过捋顺了,可是对展凝儿并没有什么帮助,如果是一个陌生人,她根本不用纠结,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拔剑,帮亲不帮理才是正理。但,那是叶小天啊!她能怎么做?
船只推到了水里,重新落锚固定住了,船老大走去向展氏兄弟请示,但是看见二人黑着脸,脸上满是泪痕,船老大远远就站住了,他可不敢上前自寻晦气。
还是展龙看到了他,擦擦眼泪,站起身道:“船都弄好了?”
船老大赶紧走上两步,点头哈腰地道:“是!船都弄好了,随时可以启航。大少爷,您看……”
展龙咬了咬牙,道:“那就登船,去贵阳!”
船老大一呆,但是没敢多问,马上一迭声地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准备!”
船老大一溜烟儿地走了,展氏兄弟走到河边,展虎高声喝道:“登船了,去贵阳!快着些。”
展凝儿听到声音,茫然地抬起头,那是她的亲人,那是她家的船,可那船和船上的人是去贵阳,一旦到了贵阳,恐怕和叶小天又要起争端,然而,她能不上船么?
她不能就这么回展家,不管是堂兄还是叶小天,她明知道将有死亡之险,她无法狠心不理。展龙展虎冷着脸看她登船,没有阻止,也没有理会。
如果老婆忏逆老娘,他们根本不会询问理由,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老娘一边。如果爹娘同外人发生争斗,他们也毫不犹豫地就会冲在爹娘的前头。
如果有人欺侮他们的堂妹凝儿,不管他是外人还是妹夫,他们一样会把那个人拖过来痛殴一顿,原因无他,只因亲疏有别、远近有别。
可堂妹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无视伯父的血仇,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的。常言说女生外向,可这还没嫁过去呢,胳膊肘儿就向外拐了?
养条狗还知道看家护院,展家把她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她有一天背叛展家的么?展龙、展虎对这个堂妹非常不满,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当父亲倒在血泊中时,堂妹的无动于衷!
展伯雄和曹瑞希又回了贵阳,只不过他们走的时候是坐在马上,回来的时候是被人抬在木板上,消息像一阵秋风,迅速传遍了贵阳城。
一张花座放置在膝前,红泥小炉上置着茶炉,就在右手边,旁边还有一扇精致的小挡风屏。茶洗、茶罐、茶漏、茶捣、茶竹罗列有序。闻香杯,品茗杯、茶洗等摆若七星。
田妙雯穿着一袭白色轻衣,盘膝打座,仿佛冉冉出水的一朵玉莲,正在优雅、安闲地点茶。对于茶道,她造诣颇深,一杯顾渚紫笋握在掌中,在鼻端轻轻一嗅,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田妙雯双手捧杯,小小地呷了一口,正美美地品味着那杯茶的香味儿。“哗啦”一声障子门被拉开了,田彬霏从外面探进头来,急吼吼地对田妙雯道:“叶小天把展伯雄给杀了!”
:诚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