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长老,此时已然降不得了啊!”
一位知晓内情的田族大将,看田无忌神智大乱到胡言乱语,竟然要他们御甲投降,急忙通过神念传音,将他喝醒。
依照此前的定计,他们在荒原战败后,即使难免会有伤亡,但绝大多数人都能交御玄兵战甲充当战俘,而等田氏正式归降之后,他们自然就能恢复此前的身份。
到时候就算有些他族的将卒不愿降,形势也由不得他们掀风作浪。
但此时的形势,已经完全变了啊。
澹州援兵骤然杀出,诸宗联军、风后氏都被杀得措手不及,对田氏也绝不可能再有半分信任。
就算此时田氏将卒都听从号令,放出玄兵、御下战甲投降,但只要有一人不降——看到熹武帝亲率援兵赶到,必然会有大量将卒会执意死战到底,不会听从他们的号令——风后氏蛮卒、诸宗联军必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他们斩杀干净,再整理阵形,应对澹州援兵的侧袭。
在这节骨眼上,实际上已经没有一点转寰余地了。
风后氏蛮武,诸宗联军千余玄修,已经疯狂杀来,他们要不想全军覆灭,就必须假戏真唱,咬牙撑下去。
他们必需与澹州援兵联手将风后氏蛮武、诸宗联军杀溃或击退,才能有命考虑以后的事情;至于往后会怎样,已经不是他们此时能去考虑的了……
不管怎么说,此时咬牙撑下去,或还能有一线生机;而他们此时御甲投降,死于乱军不说,九族都有可能被牵累遭熹武帝血腥清洗,同时还会遭万众唾恨,永世不得翻身。
田无忌手脚冰凉的坐在狻猊神兽宽厚柔软的背脊上,魂飞魄散的看着荒原上的血腥厮杀,他此时已经彻底的惶然无计,只知道眼前的形势展已经完全出他的控制,更不要说诸将都不会再听他的号令了。
*************************
齐州城头,万千甲卒振臂高呼。
田栾、田珙等人悬立在齐州城半空,眺望四五百里外的守阳山荒原,心头却是一片冰寒。
熹武帝率神卫军八万悍卒,潜入齐州城千余里外,竟然都没有人觉?
怎么会是这样?
虽说连日来遮覆万里山河的乌沉雷云,能干扰他们的神识探察,但老祖、玉虚子怎么可能都没有一丝察觉?
老祖、玉虚子可以修炼到涅槃第二、第三境的真君巨头啊,不要说千里方圆,就是万里之外的微弱气息,也应该瞒不过老祖、玉虚子的探察才对啊。
田栾此时闪过当年身在齐云岛所见到的一幕,当年陈寻不就是孤身潜至齐云岛两百里处,都没有哪个真君巨头察觉吗?
陈寻!
一定是陈寻这狗贼怀有掩藏气息的异宝。
失策啊!田族谋算亿万,怎么就偏偏将这一点漏算掉了?
田栾此刻欲哭无泪,心头塞满痛、悔、恨,却不知要怎样才能解开眼前对田族已是绝境的死局!
“帝君亲率大军来援,在守阳山已与敌军接战,宗主请许我等出城助帝君杀敌!”
一名银甲小将站在城头,眉飞色舞的请战。他才元丹境修为,但声振云宵,胸臆间充塞着澎湃磅礴的雄浑战意!
田栾恨不能祭出法宝,将这小子劈死,但他不能。
此时渴望出城一战的,绝不是仅有眼前这个元丹小将。
实际上,除了最为核心的三五十人知道老祖的谋算外,田氏依为中坚的天元境、元丹境子弟,都不知道他们原本是要打算“败降”于诸宗联军的。
与田氏同守齐州城的附近宗派、宗族,此时更是众情汹涌,恨不能立时出城与帝君并肩迎战强敌,争夺战功,以获封邑封地之赏。
而田族此时就算率部投附,也不可能获得诸宗联军的信任,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彻底的混乱中,被澹州大军、诸宗联军践踏灭杀。
但田族若是不动,待澹州大军击退诸宗联军之后,必然会掉过头来对田族进行清算,他们又要如何应对?
怎么办?
他们要怎么办?
“老祖!”
听得身旁人一声轻呼,田栾扭头看去,才知道他刚才心神大乱,竟然没有察觉到老祖竟然身穿赤红如火的兜率神焰战甲,手持山河神戟,正从内城徐徐飞出。
而在老祖的足下,玄机莲室已经缩变成一座十余丈方圆、似青铜旧色的古莲台,透漏出滔天的可怖气息……
兜率神焰战甲有缕缕神焰散出,与山河神戟所缠绕的蛟龙虚影渐渐融合在一起,化变成一樽十数丈长短的神焰蛟龙,盘旋于老祖与玄机莲台的周围。
看到老祖出来,竟然将三件道器一起祭出,田栾也是一怔,完全不知道老祖想干什么,心里有什么定计,惶然传音问道:
“老祖,眼下当如何是好?”
田桓厉目如电,扫过田栾、田珙等人,没有单独回应田栾惊惶失措的询问,声音如雷霆滚过全城:
“田栾、田珙及神锋军第一、第五、第九营将卒,皆听我田桓号令,杀出齐州城迎接帝君,共御强敌!”
田栾、田珙皆是震惊,老祖不谋他策,竟然要彻底将这出假戏真唱下去?
“击溃姜天仇及诸宗联军,熹武帝必会血洗我田族啊!”田栾传音劝道。
“姜天仇退而不败,我田氏尚有全族的机会,”田桓厉目扫往田栾,一缕神念如雷,将惊惶失措的他“炸”醒,暗喝道,“莫要如小人惶惶不安,先过眼前这关,以后事以后再说!”
“巨镰山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田栾稍定心神,又问道。
玉虚子是修得涅槃第三境的真君巨头,他此时要是还愿意站到田氏的战车之上,田氏全族的机会才更大一些。
“玉虚子?哼!”田桓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全神贯注集结兵马,要以最快度杀往守阳山……
*************************
巨镰山巅,王冲惊心动魄的看着六七百里外的血腥一幕,守阳山西麓的荒原,神锋军二十万悍卒与风后氏蛮卒已经彻底的杀成一团,诸宗联军数千玄修也是歇尽全力,封堵澹州援兵的去路,避免风后氏二十万蛮卒侧翼受到澹州援军的攻击。
荒原之上,每一眨眼,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倒在血泊之中,形骸破碎……
“操操操,天理何在!”王腾愤怒轰打山间的巨石,将一座百丈高的崖石轰成齑粉,但他心里难受之极的不甘,怎么都泄不出去。
谷阳子更是失魂落魄的一屁股坐在山巅上。
“唉!”
听到一声似有还无的轻叹,王冲转回头,不知道师尊何时竟然出现在身后,也满目惘然兼有震惊的望着守阳山西麓正生的一切。
“为什么会是这样?”
王冲忍不住出声问道。
“因为推算不出,所以才会有一切意料不到的可能!”玉虚子苦涩一叹。
“那我们要怎么办?”王冲问道。
“你与谷阳子将其他弟子都遣散掉,我们师徒四人离开这是非之地吧!”玉虚子说道。
“为什么不与田氏老祖汇合?”谷阳子在地上扑腾爬起来,不解,同样也是不甘心的问道。
“田氏为了全族,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玉虚子惨然苦笑,说道,“田氏牵涉甚广,而血海魔劫当头,熹武帝或许还会暂时按捺住,不去血洗田族,但我们有什么筹码能保存自身?”
王冲惨然长叹一声,在真正崛起的宗门宗族势力面前,师尊哪怕是涅槃第三境的修为,力量也是微弱的,算不上什么有力的筹码;熹武帝、陈寻也不会容心存异念的他们再在澹州立足——此时走,还能走得了,不然一切就都很说了。
**************************
八艘云蒙黑鳞船掠甚疾,数万神卫军锐卒战气升腾、杀伐意志渐以血蛟战旗为核心汇聚,但熹武帝还没有出最后强攻的命令,眼瞳也是须臾不敢离开荒原战场。
人心此时已经是混乱到极点,他们是要趁人心混乱抓住最后的胜机,但不意味着不会生意外。
他们还不清楚田氏与姜天仇的勾结程度,还不清楚神锋军在极度混乱中,能否稳住阵脚,将风后氏二十万蛮卒缠住,还不清楚他们确定能抓住各个击破的战机……
战局瞬息万变,不将所有的变数算透,熹武帝也不敢轻易将八万神卫军锐卒押上去。
在看到神锋军没有崩溃,尚能保持完好八阵,与风后氏二十万蛮卒血腥厮杀,熹武帝知道胜局已定了……
果然,田氏想要全族,不敢让他们的阴谋诡算公开于世,就算是将血跟泪吞咽入腹,也要将这出假戏真唱下去。
“陈寻,你今日要大开杀戒否?”熹武帝扭头看向陈寻,隔空问道。
“这次就算了,我还是在此替帝君撩阵,闲暇之余再招呼几个老朋友!”陈寻哂然一笑。
此时姜蜀就站在八艘云蒙黑鳞船下方的峰崖上,将熹武帝与陈寻之间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实不知陈寻要招呼的几个老朋友是谁。
但在姜熹武帝率七船锐卒继续往前突袭,唯有陈寻所乘的那艘黑鳞战船往他们这边缓缓降下,姜蜀眼前黑,心头泛眼一股不祥之兆:
老子什么时候成了这孙子的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