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高仙芝等人的笑容,李再兴知道,自己以攻为守的计策成功了。高仙芝也好,封常清也罢,和大部分唐人一样,都是骄傲的人。骄傲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欣赏有本事的人,鄙视软弱无能的人。如果他向高仙芝服软求饶,高仙芝只会看不起他,不会重用他。可是他如果有真才实学,高仙芝反而会起爱对待之心,至少不会轻易的毁了他,哪怕他以后可能成为他的对手。
骄傲的人不会为了自己的长治久安而对潜在对手下手,哪怕这个人可能成为敌人。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这是高仙芝等人的骄傲,同样也是唐人的骄傲。
除了针锋相对,拿出自己最得意的本事之外,李再兴还有意无意的放了一个诱饵:战马。
唐军崇尚进攻,即使面对游牧民族也不例外。唐军以步卒冲阵,以骑兵追击的战法,就是典型的进攻阵型。最能代表这种性格的就是第一位天可汗——唐太宗李世民和大唐战神李靖。而要与马背上的民族对攻,战马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战略资源。
可以这么说,唐军的战绩与战马的数量息息相关,共同起伏。最近这些年,唐军之所以能取得辉煌的战绩,重振大唐军威,与唐玄宗重视马政密不可分。如今大唐的战马数量居历史最高,达到四十余万匹,唐军也重振旗鼓,剑指安西。
可是总体来说,大唐仍然缺马,每年都要大量购进战马。内部又分配不均,大唐拥有战马最多的战区是朔方、河西以及范阳,朔方节度使是安思顺,范阳节度史是安禄山,安西的战马并不充裕。
战马,一向是唐军最渴望得到的战利品。一听说大食人拥有最好的战马,渴望建功立业的高仙芝如果不动心,他就不是高仙芝了。封常清、李嗣业等将领如果不动心,他们就不是唐军了。
至于敌人是不是强大,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重视对手,不等于惧怕对手。在唐军的眼中,放眼天下,没有一个敌人是不可战胜的。对他们来说,战马的诱饵比敌人的危险要强烈得多。
果然,高仙芝等人动心了。当然,要想夺到这些战马,就必须先击败大食,而要击败大食,当然要先了解他们的底细,还像以前一样不当回事,那不是骄傲,而是麻木。
那么,有谁比李再兴更适合去打探大食的人消息?没有。
到了这一步,就算高仙芝对李再兴有意见,他也要把私仇放在一边,等击败大食再说。否则,他不仅浪费了自己的机会,而且会毁了别人立功的机会。高仙芝还不至于愚蠢到这个地步。
实际上,他不仅不愚蠢,而且很精明。
高仙芝换了一副脸色,详细的询问了大食的情况,不仅答应了李再兴前往河中地区的计划,而且答应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斥候果毅。
果毅原本指折冲府的副将果毅都尉,从五品下,是个职位不低的军职。如今府兵制败坏,果毅只剩下一个虚名。高仙芝给了他一个果毅的身份,却没有给他安排部下,他还是只有从长安带来的裴玄庆等十来个游侠儿。如果说好处,那就是他可以在安西领一份口粮了。
就连这都是理论上的,他要去河中收集情报,总不能半路上跑回龟兹领工资。
所以,真正有用的就是一个官方身份。
不过李再兴本来也没指望高仙芝能给他什么,有个身份,代表安西军正式接受他,他已经很满足了。
一番长谈之后,他再兴回到了客舍。封常清倒是给他安排了住处,不过他拒绝了。他在龟兹不会呆太久,又何必再去置办住所。
回到客舍之后,李再兴立刻让爱尔麦迪去集市买点好酒。丝路上的生意人大多是栗特人,最好的酒通常也是栗特人在卖,让爱尔麦迪去买,最合适不过。
爱尔麦迪带着阿段去了,时间不长,买回来几瓶好酒,一些精致的吃食。裴玄庆等人一看,顿时馋涎欲滴,刚想伸出狼爪,被李再兴打落了。
“大郎,别小气啊。”裴玄庆叫道:“自家兄弟,还分什么彼此?”
李再兴笑道:“不是小气,是有贵客上门,这些是待客的,都被你们吃了喝了,我拿井水招待客人?”
“客人?会是谁?”裴玄庆眼珠一转:“你什么时候在龟兹也有熟人?”
“意外碰上的。”李再兴没有多解释,把裴玄庆等人推出了房门,独自在房中站桩。
傍晚时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客舍里。
李嗣业来了,一身常服,只带了一个亲卫。
看到巨熊一般的李嗣业,裴玄庆和张万等人倒吸一口冷气,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李嗣业对这种目光早已习惯,也不在乎,径直推开了李再兴的房门。
正在站桩的李再兴抬了抬眼皮,淡淡的说道:“坐!”
李嗣业没有坐,却卷起了袖子,一对巨掌穿了过来,就去揪李再兴手臂。李再兴并不惊讶,化掌为刀,双手交叉,左右劈了两下,震开了李嗣业的手掌。
李嗣业的眼睛亮了:“乱劈柴?”
李再兴皱了皱眉:“师傅怎么取这么一个难听的名字?”
“哈哈,师傅不是常人,常有意外之举,不奇怪。”
李再兴撇了撇嘴:“他在菩提寺的时候叫束草僧,在南岳的时候叫懒残僧,教你的时候,又叫什么?”
李嗣业哈哈大笑:“那时候,他叫神通大将,他没对你说过吗?”
“没有。”李再兴无奈的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到菩提寺,我都不知道还有师兄弟。”
“我也不知道有师弟。”李嗣业耸了耸肩,却依然不肯入座。“师傅修行多年,有没有悟出点新东西,师弟,初次见面,你得给我一点见面礼啊。”
“没见过这样的师兄,不给师弟见面礼,反向师弟要见面礼。”
“哈哈,我的礼当然有,不过要等到了疏勒再给你。”李嗣业大大咧咧的说道,搓了搓手:“来吧,别婆婆妈妈的,爽气点。”
在和李嗣业比武的时候,李再兴就现李嗣业的刀法有点像师傅劈柴时的斧法。在他决定离开般若寺之前,师傅还特地向他展示了这路斧法。他一直没练过,但是印象非常深刻,一看到李嗣业的陌刀刀法,他就猜到可能遇到熟人了。
比武结束以后,他以枪当刀,虚劈了两下。武器虽然不一样,但是力技巧是一样的,如果李嗣业真是师傅教出来的弟子,一定会来找他。
果不其然,李嗣业来了,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大师兄会这么无耻,居然向他要见面礼。李再兴无奈,奇葩师傅教出来的都是奇葩徒弟,不露两手,李嗣业是不肯放过他这个师弟了。
其实在武功上,他真没向师傅学多少东西,师傅给他的东西是易筋经和洗髓经。看李嗣业这副身形,他十有**是练过易筋经的,而且已经练到了大圆满境界,否则以他的体格,很难这么灵活。
但是他不知道师傅不传李嗣业洗髓经是不肯传,还是因为李嗣业的体质不适合练习,不能传。他决定将自己的八极拳当成师傅的心得传给李嗣业。他这副身材,又有易筋经打底,练八极再合适不过了。
“有一路拳法,也许师兄会喜欢。”
“好啊好啊。”李嗣业像是收到玩具的孩子,兴奋得直搓手。
……
传完八极拳的金刚八势,师兄弟两人坐了下来,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师弟,我马上要回疏勒,你和我一起走吧,相互有个照应。”
征朅师之后,李嗣业被高仙芝任命为别将,驻守在四镇之一的疏勒。这次赶到龟兹来,是商议征讨石国战事的,没曾想误打误撞,和李再兴打了一架,因祸得福,认了师兄弟。如果不比试一番,他们也许共事多年,也未必知道曾经共师一人。
“我要去河中,去疏勒,不顺便吧?”
李嗣业诡异的笑了笑:“师弟,别看你刚才在中丞面前说得头头是道,有些东西,你还真不知道。”他喝了一口酒:“隋时,安西通往河中的路就是走疏勒,越葱岭,比现在走碎叶城的路要近好几百里。”
李再兴一愣,眼神也变得有些凌厉起来:“师兄,中丞真要讨伐石国?”
李嗣业嘿嘿一笑,举起酒杯,和李再兴碰了一下:“这还用说?都是定好的。”
李再兴收起了笑容:“这样好吗?石国是盟友,对盟友下手,会让我大唐失尽人心的。更何况……”他顿了顿,有些不悦:“这还是为了中丞的贪财。”
李嗣业一怔,随即冷笑一声:“又有书生胡说八道了。师弟,不要和那些读书人走得太近,他们就会说,嘴上大义凛然,圣人教诲不离口,其实虚伪得很。拼命的时候,他们缩在后面,分好处的时候,手伸得比谁都快。贪财,中丞是贪财之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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