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遗忘河

目录:江湖一梦若千年| 作者:花美男1997| 类别:武侠修真

    他站在无名的悬崖峭壁边:像一尊白石灰岩雕像,又苍白得如天上的浮云,此时的白衣早已让伤口的鲜血染红,一路的亡命让他的长剑显得伤痕累累。

    他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色彩,他看不到自己身上猩红开绽的伤口,也看不到受伤溃烂的手臂。

    他那一双像风暴肆虐下得爱琴海低一样黑的眼睛,嵌在一张比海水在嶙峋石间汹涌撞击出的泡沫还要白的脸上

    爱人的骨灰,除了骨灰与绝望,就只有这冬雨的鞭挞——这些就是他为养父效命十年来所得的回报,骨灰、颓废和破落,一个冰冷而孤独的死亡。

    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忘却。他曾被称为剑妖,他曾被称为渊居二公子,他曾被称为剑客。

    一个杀人犯、一个怪物,一个疯子,这就是他现在的全部——虽然他既不是杀人犯也不是怪物。

    他的名字叫断痕,放弃了姓氏的他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

    他的胳膊垂挂着,粗壮纠结的肌肉此时软弱而无力。

    他双手上的伤疤不仅来自那些江湖侠客,还有的来自自己最好朋友的剑,渊居三少爷“云水心”的剑气。

    他的这双手所杀的人已经比他呼吸过的次数还多,但是它们现在都没有拿着武器,它们现在甚至无法弯曲握拳。他所能感觉到就只有浓血从他手腕的伤口缓缓地流出滴落,还有那药人的证明“血毒”

    他手腕和前臂的伤都是他为自己父亲卖命的真实印记。

    在寒风中颤抖的身体上,褴褛的白衣碎片腐烂的已经发黑,伤口的骨头也一样因伤口腐烂而发黑。

    已经没有朋友——他害怕和憎恨整个已知的世界,而且也没有有生命之物对他有爱或者哪怕是一点好感。也没有敌人——他没有给敌人留下任何的活口。

    也没有家庭——而这,即使是现在,在他的心里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还有最后,他也失去了心爱人这个最终庇护所,一个人迷惘而孤独着……

    那个人的野心已毁了他的生活,他带走了他,并把他改造成了一个使他无法忍受的人。

    现在,到了最后,他甚至已不再愤怒。

    “尤鸾抛弃了我。”

    他站到了悬崖的最边缘,他的鞋踩着摇摇欲坠的边缘砾石。

    千丈以下,阴沉的云在他和爱琴海冲击着的嶙峋的石头之间缭绕着交织成一个朦胧的网。

    “现在没有希望了……”这个天启已经没有他活着的地方,在天启的边界的蛮荒,流淌着一条遗忘河。

    据说喝一口那个黑暗之水,可以消除一个灵魂留有的记忆,只留下虚无的灵魂永远徘徊,没有姓名,没有家……

    也没有过去!

    这个愿望驱使着他向前迈出了绝命的一步,并从坠下时丝丝围绕着他的云中坠落下去。下边吞噬着岩石的大海变得可见,浩瀚无垠,向上掀起巨浪来冲击着他的生命,冲击着他承受着的一切、他曾承受的一切、他曾做过的一切,以及这些一切的一切对他所造成的痛苦的回忆,在这个爆裂粉碎的巨浪中如飞散的水花般化为乌有。

    夜色笼罩住蛮荒城的时候,一家破落茅舍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惊起邻家黄狗声声吠叫。那敲门之人一哆嗦、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老婆子,老婆子,快点开门!”

    “谁啊?”房内一灯如豆,传来一个妇人有气无力的问话声。拖曳着脚步到了门边,一听门外男人的声音,那个妇人反而倒立双眉,隔着门叉腰大骂:“死老贼!一整天死了去哪里?家里灶冷锅破,米也没一粒,菜也没一棵,是想饿死老娘哩!胡混一天,亏你还有脸回来!”

    “老婆子,老婆子,先开门好不好?”杨公泉生怕惊动邻居,用破衣袖掩着嘴,小声地哀告,“让我先进去,你再骂个够,啊?”妇人开了门,冷笑了一声:“骂?要骂也要有力气!嫁了你这个窝囊货,老娘就是个饿死的命!”啪的一声,把门一摔,径自进屋去了,一路上千蠢货万杀才地骂个不停。

    杨公泉沉着脸进门来,身后背着一个重伤的男人。

    没有同平日那样低声下气哄老婆,急忙跑进屋里把人放下,然后从屋角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抹抹嘴,坐到了那盏昏黄的豆油灯下,任由妇人唠叨。

    妇人看着杨公泉居然,莫名其妙的背着一个受伤的男人来中怒喝道:“他是什么人,疯了不成?家里都没米下锅了,你还救人。”

    “妇人见识!”杨公泉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继续喝了口水道:“那人的白袍一看就是上好的布料,手里的佩剑光是剑鞘就价值连城,够买十头牛的。”

    “哎呀!”妇人立马跑过去,光彩夺目的剑鞘一下子把着妇人看得呆了,以为自己花了眼,用力揉了揉。

    “没见过吧?”杨公泉洋洋得意,将草叶子从灯上拿开,“这是我刚从那男人身上拿的配玉,知道值多少钱吗?”

    妇人想拿过看看,杨公泉却是劈手夺回,自己袖了:“蛋也不曾下一个,成日只是唠唠叨叨,受了你多少气!这回得了奇宝,我买良田美宅自己享着,娶房年轻女子,再不用每日听你数落。”

    妇人听得杨公泉这般说,心下倒是慌了,脸上堆起笑来,扯他的衣袖:“你莫不是真的恼了我吧?我也是为你好,何曾真的嫌弃过你来?”

    杨公泉冷哼了一声,转向壁里坐着。妇人再上前软语求饶,他只是不理。

    妇人说了几句,也觉得尴尬,便也顿住了口,忽然捂着脸,呜呜咽咽了起来:“嫁了你十几年,顿顿吃不饱,能一句不说吗?

    我若真嫌你,早另寻出路了,哪还天天在这里挨饿?”

    杨公泉叹了口气,转过脸来看着自家老婆干草叶似的脸儿,粗服蓬头,四十多的妇人已经白了一半头发,心下也是恻然。于是也放缓了语气,开口问:“今日吃饭不曾?”

    妇人听丈夫开口问她,喜得笑了起来,一边擦泪一边道:

    “你昨日出门后,已经两天没揭锅了,哪里来的饭!”

    杨公泉惊道:“如何不去隔壁顾大婶家借些米下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