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离天启帝都不远的竹林茅屋中。
“为何要去找他?”男子语气中,带着怒意。茅屋中的烛火照应着男子沧桑的脸庞。“你应该明白你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红衣女子座在床边,脸色惨白,让人看得怜惜看的神伤。
女子当然就是“白”,然而此时应为重伤的关系,银白而优雅的白发已经化为黑色,体内真气紊乱,让“白”十分痛苦。
“怎么,你也想为那个女人报仇?”女子的话语中充满着讥讽“不就是你把消息告诉武帝?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却又想为那个女人报仇?不显得可笑嘛?如果他连我多过不去,又怎么可能杀进那天启皇城?”
苏如炎的沉默让此时的茅屋显得格外安静,烛火摇曳,茅屋外开始下起了小雨,在幽静的竹林中听得格外清脆。
秦杨关,前往天启帝都的最后一道关。也是天启境内,布防最重要的关口之一。
如今的秦杨关更是有,天启名将白起所镇守。
关中的会议阁,一名黑衣女子在等待白起。女子带着斗笠看不清样貌,几名士兵却格外恐惧,因为女子在三日前来到秦杨关时,白起便称病并门从不外出,地方兵将也隐隐感到不秒。
“将军,还不见她嘛?”一名副将在白起房中询问。
“如何见,见了便是送死。”白起喝道
“可是....”
“什么可是,我死了没关系,难道要秦杨关千百男儿一起去死嘛?那可是渊居啊!”白起话中充满着无奈
“急报,秦杨关三十里外,一名白衣少年只身前来。”一名传令兵在白起房外出现。
“奶奶的,来的真快......”话音未落,房门已经让人推开。
“将军。”女子推门进来,斗笠依然挡着脸颊。
“不用多说了,君要臣死臣不得死。吾等自然会去挡住那人去路,只是不知可以挡住多久。”一代名将的身影在此时显得让人心酸。
秦杨关外,白起以身穿重甲严阵以待。
风雪照残魂,只求归故乡,歌声回荡在原野间,简单的词,竟被唱出夜穹明月照疆场的壮阔。
曲声悠扬温柔,竟是被奏出了壮烈杀气。
一身白衣在如夜的尘沙间显现。
夜便失去了颜色。
他的双手自然负在身后,广袖如云垂落。不再年轻,不再稚嫩,不再天真,不再善良。
他每走一步,都是用心在走,所以每步的距离,都完全相同。
他手握长剑,遥指秦杨关数千将士,喝道:
“来战!可敢!”
“冲!”千名重骑兵的冲锋阵形骤变,声势却是稍无衰竭,反而更盛。马蹄翻飞,其声如雷惊心。
马蹄声。
马嘶声。
喊杀声。
堕地声。
惨呼声。
皆因那白衣少年而起,千名重骑兵冲锋,势如破竹,却在单薄的身影前停止,一剑便是翻江一剑便可倒海。
白衣少年身边尸体越来越多,白衣上的血渍越来越多好像要将这白衣用军魂染成血衣。千军之中,白起怒了出手了。白衣少年终于感受到了压力,一只手伸向空中。那只手很稳,拇指有力,四指修长,适合握剑。
但此时这只手什么都没有握,只是遥遥指向破空而至的那柄长枪。
噗的一声。白衣中出现了第一道属于自己的血渍。
然而白起脸色苍白,胸襟前全部是吐出的血水。
他的身体摇摇欲晃,险些摔倒。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已的百步飞枪,能够中那人的身体。那是因为他要的就是如此,根本不在乎自已的枪。他要的是时间,更快的离开这秦杨关,去白起身后的天启。
那一夜很长,长到让秦杨关再无活人。
这一夜,月高挂,星辰黯淡。好似千万将星陨落,天启观星阁阁主夜观天象,持笔批之,暗月高挂国将不宁。
“帝上,观星阁阁主急奏。”天启皇城武心殿中,武帝正敬拜历代先祖。
“呈上。”
“帝上......”说话的是武帝多年来的贴身侍卫,双手颤抖似乎知道奏折的内容会触怒殿中的男人。
“如何?”
“帝上息怒。”侍卫将奏折呈给武帝后脸色惨白,看向殿中武帝,恐惧感挥之不去。
武帝看着观星所传来奏折,怒色渐渐盛起。
“混账!”奏折在武帝手中,撕毁。
武帝登基以来,以贤名著称何时见过武帝撕碎,官员的上奏,可见武帝何其愤怒。
此时观星阁外
雨忽然停了,就在世上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雨再也不会停止的时候,这场连绵了很多天的大雨,在一个平淡无奇的秋日戛然而止。
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相信。人们从宫殿里走出来,从田舍里走出来,走到檐下,走到小院中,满脸惘然地抬头看天,直到发现确实再也没有水从云中滴落,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于是欢呼声响彻田野与城市的每个角落。
只不过整个世界被这场大雨浸泡了太长时间,人们的衣服和心情仿佛都已经发霉,惊奇与兴奋之后,疲惫很快来到。救灾的继续救灾,发呆的继续发呆,睡觉转身上床睡觉,一切都显得那般麻木。
雨停之后自然接着便是云散,入夜时分,人们围在饭桌旁议论着这场雨,做完家务之后,各自回房安睡,进入雨后的第一个梦乡。
在天空上覆盖了很多天的夜云,逐渐散去。
街巷里响起一声狗吠,那只黑狗叫的声音显得很惊恐,很不安。田园里响起一声狗吠,那只瘦黄狗的叫声显得很惘然很畏惧。
紧接着是越来越多的狗吠,整个人间的狗,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同时狂吠起来,吠声回荡在城市里乡野里,惊醒了无数人的梦。
人们揉着睡眼惺松的眼睛走出房门,有人拿着防盗的木棒,有人埋怨着儿媳妇儿今天又忘了给狗喂食,拿着食盆去寻找自已的狗。
然后他们才发现。不是自已一家的狗在叫,而是所有的狗都在叫。
所有的狗,都对着夜空在狂吠。
人们好奇地随着狗的目光,向夜空里忘去,手中的木棒滑落,手中的食盆滑落,砸到他们的脚上。他们却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
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的注意力,全部被夜穹里那个事物所吸引。不要说只是脚被砸,就算是身后的房子失火,他们都很难醒过来。
时隔很多天。雨云尽散,露出干净的夜穹,然而今晚的夜穹之上,看不到往日的繁星,只能看到一轮白圆明亮的事物。
那是什么……天有异象,夜月临空。
这幕奇特骇然的画面,震惊的全体人类心生恐惧不安,不知有多少人被吓的昏了过去,更多的人则是跪在自家的小院或窗前,膜拜不停。
人们发现。月亮与过往无数年里夜空里的繁星不同,并不是绝对的安静肃穆,而是依循着某种规律在运动,在变化。有晦明之别,有形状的改变复圆,变化的规律相对稳定,非常适合用计算时日,安排农耕劳作。
有人开始用月亮的阴晴圆缺来计时,简称为月。
虽然过去十余年间,帝国年号是天启,但天启人出了名的不信天不信命,所以观星阁便成为了朝廷里最不重要的机构,也成为了最清静的衙门,平日里门可罗雀,除了来紫金山赏景的青年情侣,很难看到什么客人。
今天观天阁外却是十分热闹,数十名羽林军,拱卫着数名官员,站在石阶下方,断绝了内外的联系,偶有行人经过,看见这幕画面并不吃惊,也没有联想到别的地方——夜里多了个月亮,朝廷当然要问问钦天监的意见。
那几名礼部官员和羽林军没有进入钦天监,进入钦天监的是一位太监首领和几名身强力壮的杂役太监,奇怪的是没有人迎接他们。
那名太监首领脸色阴沉难看盯着房门紧闭的正堂,寒声说道:“陛下等着你们的回话,朝廷等着你们的推衍批注,你今日必须给个回话。”
观星阁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压抑紧张……观星阁正堂里,摆着很多观星所用的仪器,从侧门往后走,直上露台。
此时堂间的小桌子上,只摆了几盘很家常的菜,数罐不怎么烈的酒,坐着两个情绪很低落的人,正在毫无滋味地对饮。其中一人是阁主李梁风,另一人是他的学生山和守,正是观星阁最重要的两名官员。
太监寒冽的声音从门外透了进来:“你们观天阁一向以为能够上体天心,当年不顾先帝盛怒,坚持批注,如今天有异象,你们却反而说不出话?”
阁主看了紧闭的大门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徐良守说道:“听见没有,终究还是因为当年的事情。”
山合守沉默不语,执酒壶替自己老师将酒杯满上。
“当年帝上跪求君雪出山,我夜观天象有所得,所以我在历书上批了八个字:夜幕遮星,国将不宁,陛下为了朝政平稳,下旨令我将这八字抹除,我却坚辞不允。”
观主叹息说道:“风云遥遥三十年,如今又是如此”
他端起酒杯,发了会儿呆,然后端至唇边缓缓饮下,神情木然说道:“如今的帝上已经不是当年的帝上,我还能如何?”
“天意不可违啊……”
观主声音骤然严厉,说道:“但人心更不可欺!既便人不能胜天,但我们可以不从天而行,这天又能奈我何……钦天监正堂的门终于打开。
看着饮毒酒自杀的观星阁观主的遗体,那名太监首领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说话的声音愈发尖刻颤抖,难听到了极点。
“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竟敢畏罪自尽!”
徐良守站在一旁,面无表情旁观着这幕画面,想着大人自杀前说的那番话,看着那名暴跳如雷的太监,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当然胆子够大,连死都不怕的人,何谈畏罪?连命都不要了,即便是苍天都拿他没办法,宫里武帝又能如何……
那几名礼部官员得知钦天监监正苗大人的死亡之后,匆匆离去,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复杂难言
那名太监首领示意徐良守跟着自已进了偏室,自行坐在椅中,脸色阴沉难看说道:“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
山和守恭谨说道:“请公公明示。”
太监首领轻轻敲打桌面,说道:“咱家不懂观星之术,全听你的。”
徐良守沉默片刻后说道:“公公真要卑职写?”
太监首领这时候已经极为心急,喝道:“罗嗦什么,还不赶紧着把这事办了!”
徐良守不再推搪,走到案前,挥笔写下了八个字。
“暗月侵星,国将不宁……多年前,天启观星阁观天象夜忽暗,批注了八个字。多年后,有月现于夜空,钦天监的官员看都未看,又写了八个字。
太监首领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阴沉地仿佛要滴下水来,眼眸里的怒意,却像是火焰一般,咬牙说道:“山大人这是何意?”
山和守平静说道:“本官乃是观星阁新任阁主,老师辞世之后,依据律及相关条例,顺序递补,不需经朝堂讨论,公公既然要我批注,我便批注,有何不妥?”
太监守领气极反笑,指着他的鼻子干笑说道:“好一个山大人。”
守神情骤肃,将这名太监干瘦的手指打掉,厉声喝道:“我称你一声公公。说请你明示,自称卑职,不过是给宫里贵人一些面子!我乃堂堂四品朝官,你区区一个阉货,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大胆!放肆!”太监首领气的浑身发抖,“你想死吗!”
“滚。”山和守一脚把太监踢出观星阁,随后叫人挂上牌子,狗与阉人不可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