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烬染红了天际的云彩,给群山蒙上了一层浅绛色的薄纱。
将要入夜的蛮荒古城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即便是在最繁华的王府附近,街巷里也是人迹罕见。偶然有几个匆匆而过的路人心惊胆战的从戒备森严的王府大门经过,不敢多朝里面偷看一眼。
蛮荒王府的一间密室里,一个红袍老者危襟正坐,凌乱的灰白的须发稀稀拉拉似是很久不曾梳理过,和他身上的华服形成剧烈的反差。另一位身着灰衣的精壮中年汉子束手站在他的身旁,一脸肃色。
老者不怒自威,身材壮硕虎目鹰鼻,目光灼灼的扫过下面跪坐在兽皮毛毯上的几个黑衣人。
这八个黑衣人都是劲装短衫,黑布把脑袋包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凌厉阴桀的眼睛。
“已经查出杀害吾儿的凶手了吗?”老者开口说道,声音低沉嘶哑中气十足,打破了房内的窒息气氛。
“回王上,已经查出来了。”灰衣男子恭敬道,“是罗生门的弟子许宁。”
老者身躯剧烈的颤动起来,灰白须发如针刺般根根扎起,喃喃说道:“罗生门……许宁……你可确定的了吗?”
灰衣男子点点头:“我从活着回来的几个人口中得知,那个人使用的是一条黑色的锁链。这种武器本身就极为的罕见,只有罗生门近来冒出的一个新人弟子里才有见到过。”
老者站起身来,捋着长须思虑片刻,再次问道:“一个新人弟子如何能够杀得了巫图?”
“王上有所不知,这个唤作许宁的弟子绝非等闲人物。据说曾在试炼塔以新人弟子身份挑战龙虎堂堂主马宏,就是凭借那条可以收入体内的锁链将马宏杀死。还有,这个许宁说起来和世子以前也算是认识,也有些交情……”灰衣男子说的有凭有据,并非是道听途说。
“巫泰你继续说下去就是。”老者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甚是挺拔。
被唤作巫泰的灰衣男子于是继续说道:“世子有一回在夜间邀请了罗生门的诸多青年才俊,想借此利用几个家族的勾心斗角,让他们自相残杀而得渔人之利。后来龙家公子龙天和北堂家翘楚北堂晨果然争斗起来,正当龙天命悬一刻岌岌可危之时,也不知道那个许宁从哪里冒出来,同世子一道狙杀了北堂晨,当时使出的也是那条黑色锁链,端的是霸道无比。”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不过在当时,许宁的武脉修为还远不如世子,没想到短时间内竟然提高得如此之快,看来从罗生门里传出的天才一说,绝非是空穴来风一点都不夸张。想那洪家兄弟也都是大将军境界的好手,两人联手与之对抗,竟被轻松杀死。”
红袍老者听到这里,一掌拍在刚才坐着的高椅上,“轰”的一声木屑飞溅,整张椅子顿时被拍成碎末。
“我巫启出师未捷先折杀了幼子,若是不把那个许宁碎尸万段委实咽不下这口恶气。”老者脸上恨意绵绵,杀意顿显。
原来,这红袍老者就是蛮荒王城的占有者巫启,自从巫图命丧在天池之后,终日就在悲痛和仇恨中度过,当下查出了始作俑者,更是怒意滔天,似要淹没一切。
下面几个巍然不动的黑衣人便是王府豢养的鹰犬,就等主人发号死亡的命令了。
巫启稍稍平息怒火,冷冷问道:“巫泰,我一向视你为心腹,依你高见眼下应该作何打算?”
巫泰沉吟片刻,缓缓回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巫丰公子……”
巫启脸上露出不忿之色,打断了他的话:“他是我巫家百年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却一心迷恋武脉对家族之事好不关系,现在干脆避而远之了。还是不要再在本王面前提起这个不肖子。”
巫泰咳了一声,又说道:“现在搜魂炉不知所踪,妖族又心怀鬼胎极难相信他们,只能靠龙德刺杀罗生门掌门人孙元,我们再暗中助他登上掌门人之位。”
“若是龙德真的能够登上罗生门掌门人之位,不但可以携裹东洲的豪族世家同我们一起作战,还能偷偷撤去聚灵峰上的守阵弟子,到时候要得到霹雳法杖岂不是探囊取物一般?”巫启听到这里,脸色稍缓和,又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才继续说道,“你现在和龙德联络的如何了?巫图死后这事情就全拜托给你了。”
巫泰摇摇头,苦笑起来:“也不清楚,现在龙家和我倒是一直有密函往来,可就是没看到什么实际的行动,不是说孙元有了警惕一时半会难于得手便是说他儿子就在罗生门里稍有差错投鼠忌器。”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神秘兮兮的说道:“对了,那许宁就在聚灵峰上。不如现在就先拿他祭旗,也好解了我们的心头大恨!”
巫启听了这话,眼中杀意陡现,和巫泰对望一眼后,点点头。
“趁现在守护法阵的只有两个人,势单力薄正是我们将其诛杀的好时机。”巫泰又走到下面跪坐着的八人,朝其中一人附耳说着什么。
八人领了命令,叩首拜别,齐齐走出密室,消逝在黑暗之中。
房中两人继续密谋,巫泰又提及了聚灵峰的数月前发生的诡异事件来,眼神闪烁。
巫启也是陷入到沉思中,过了许久,才呐呐说道:“奇怪的是,有一人却活了下来,并且始终就呆在聚灵峰山不曾离开,要是正常人,即便能保得性命也是吓得逃之夭夭了,如何还能呆的下去?”
“王上的意思是……”巫泰眼中闪过一丝怯意,连话都不敢说个真确。
“其实这事情并不难猜,依老夫真知灼见,定然是和这个唯一活着的人大有关系。”巫启捋着胡须,言语
凿凿,“只是不清楚他为何要对同门师兄弟下此辣手?”
巫泰听得直冒冷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寒风吹到他的身上,不禁又连打了几个寒战。
屋内早已经点上了兽脂蜡烛,摇曳的烛火照得四壁影影憧憧。
……
聚灵峰的议事厅外,也就是那个山洞的悬崖上,许宁躺在天翼角鹰兽的羽背上。
一人一鸟俱都百无聊赖的躲在阴影处,慵懒的打发时间。
今天他早早就已起身,等着陈锦出关,再一同前去魔峰山脉,他掐指算着时间,已经又拖了好几天,原本是半月一次的例常巡视。
“有些日子没看到陈师兄了。”许宁自言自语地说道。
“哈,我几日闭关,许师弟就如此的想念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近处传来。
许宁给吓了一跳,也果然就跳下鸟背,吐出嘴里叼着的草叶,上下打量起陈锦来。见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墨绿色的青衫,人精神了许多,只是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
陈锦看他眼神怪异,颇为奇怪,问道:“许师弟莫不是看到我身上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许宁笑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我几日不曾见到师兄,今天看你绿衣飘飘,神清气爽,不免多看了几眼。”
陈锦“扑哧”笑出声,摇头说道:“这里人迹寂寥,也确实是难为你了,除了这头大鸟跟你作伴,只可惜它不会说话。”
两人开了一通玩笑,其乐融融,又一同赶赴魔风山脉去了。
许宁前几日还在日夜担心陈锦在后山的事情,今日突然看见倍感亲切,又看到陈锦精神面貌似乎比以前还更好些,也就把那天晚上看到的可怕一幕抛到九霄云外。
他现在心情极佳,路上看的风景仿佛也是美极了。
只见到处绿意惹眼,如时间一般古老的森林里,那一顶挨一顶郁郁苍苍的树冠上面点缀着黄的、绿的、红的果实,脚下野草柔软路旁斑斑点点的生长着各种不知道名字的花卉。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到处都洒满了斑驳的金色光影,也唤醒了沉睡了一夜的林间虫鸟,树林变得鲜活了起来。
疾风般的奔出古木苍苍的密林,就快到了血池了。
又走了一阵,陈锦忽然“咦”了一声,讶异的说道:“奇怪了,我怎么觉得今天像是走错路了?”
许宁笑道:“陈师兄你多日不曾出来,估计是有些陌生罢了,哪里会走错,这条路就是通往血池的路径。”
陈锦点点头,等远远看到血池后,忽然大声说道:“确实不一样了,你看原本这里妖雾浓重,草木难生,现在呢,不但雾气都消失了,连草啊树啊都开始泛绿了!”
许宁也注意到了,心想定然是血池里被禁锢的那些鬼魂都逃匿消亡了,慢慢的也就长出树木来,只是没有想到变化会如此的明显如此的快速。
他暗中观察陈锦脸上的表情,果然看到他越走越是忐忑,当慢慢走到血池边上,站在那个现在已经形成深坑地穴的悬崖边上之时,陈锦膛目结舌惊若木鸟,半天才缓过神来。
陈锦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已经不知道多少趟了,蓦然发生的巨变,他一下子哪里接受的过来,惶惶然如在梦中一般。
他看着脚下深逾千尺的深渊,喃喃说道:“血池呢?血池哪里去了?”
许宁也不想再继续隐瞒着他了,轻声说道:“血池的水都流光了,里面的妖邪鬼魂全都跑了。”
他看着陈锦犹自不能相信的眼神,于是又补充道:“那下面被我打出了一个大洞,水便是从那里流掉了。”
“你……你是如何进到下面的?”陈锦脸上一片惨白,极其的难看,把许宁给吓得不轻。
“陈师兄,你怎么啦,我除掉了妖邪你应该高兴才对啊?!”许宁被他直愣愣的盯着,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陈锦分明这才醒悟过来,讪笑道:“是我失态了,只因我终年行走此间,一下看到这等变化心里难免大感诧异。”
许宁放心下来,笑道:“我们两人还是先赶赴魔风山脉吧,晚去晚归可不是件好事。等回来之时,我索性带你下到里面,也跟你仔仔细细的说个明白。”
陈锦听了此言,返身离开悬崖,和许宁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