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于三文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打从见过赤松子之后,她的神情就一直恍恍惚惚的。尽管得知了玉蓁蓁此行定是无事,此番不过是磨练而已;可凌波毕竟追了去——自打凌波解开与玉蓁蓁的羁绊之后,由于强行消除了关于玉蓁蓁的所有记忆,导致他留下了那样一个痛苦的后遗症。每每见到玉蓁蓁,或者与她接近哪怕一点点,凌波都会头痛欲裂。那痛苦的样子,于三文着实心疼的很,毕竟这一切走到今日,都是她作出来的祸。
对于玉蓁蓁,于三文有感激,但更多的,是惭愧。她不是看不出玉蓁蓁对凌波如何的重视与深爱,若放在平日,玉蓁蓁待她这样好,她就算爱疯了、爱魔怔了,也定会扭头就走,不会与玉蓁蓁争半分,何况凌波心里头的人,也是玉蓁蓁。可如今情势不同,她是鲛人族最后的希望,她再寻不到一个比凌波更合适的交配者,况且如果对象是仙灵的话,下一代的鲛人在灵力方面一定会强于如今,也就不再那么容易被灭族。
脑袋里面一会儿翻滚这些想法,一会儿又担忧起玉蓁蓁与凌波的处境,这让于三文如何睡得着。辗转反复间,她忽的觉得房间里头对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儿,她蓦地瞪大眼睛,才发现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床边静静立着一个纹丝不动的身影。
这种状况于三文以前遇到过,所以这会儿虽然讶异为什么这个人会在,却对他的出现方式没有任何的疑问了。于三文索性坐起身子,也不理身旁的那个身影,下地走至桌旁,将油灯燃起,这才转过身子,对来者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客气道,“我说三皇子,这里好歹是女子的闺房。你就这么乱闯,不觉得有失分寸吗?”
来者正是黄泉鬼族的三皇子俞樾,他静静的立在床边,唯有看于三文的时候,眼神中才会袒露一丝温柔,“抱歉。”
于三文忽的想起之前玉蓁蓁对她说的话,这个俞樾虽然行径总是怪异,但总归对她是好的,下次该好好对他说声谢谢的。而这声谢谢,俞樾始终没听到。念及此。于三文心里虽不情不愿的。但还是开口道了句。“上一次的事情,谢了。”
上一次?俞樾似乎对时间的概念不是很明了,想了半天之后,才木讷的点点头。依旧保持了他一向的沉默寡言。于三文见俞樾来了,却也只是呆呆的站着,一言不发,心里倒是莫名的有些搓火,便又蹙眉道,“三皇子今儿个总不会是来看三文的吧?”
俞樾不置可否,继续盯着于三文看。这可一下子就惹恼了于三文,差点气得跳脚。平时可是只有她把叶灵芸气跳脚的时候,她什么时候这样失态过;可是在这个闷葫芦面前。她还真想上前一巴掌,给他打响些。见于三文如此,俞樾倒是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后主动开口道,“他们一切平安。你放心就是。”
于三文蓦地就愣住了,难不成俞樾是特意过来报平安的?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于三文终于挂上了释怀的笑容,后激动的对俞樾道,“真的吗?他们都好吗?”
“玉蓁蓁不负此行,得到了圣兽白虎的力量;风花飞和凌皓杰也都好,只是凌波……”俞樾从未有过如此的犹豫,他自是不屑撒谎,可是他真的怕看到于三文担心的模样。见于三文本来兴奋的神情变得愈发焦急,他不得不继续道,“凌波由于虚耗大量灵力,至我离开之时,一直昏厥不醒。”
“什……”于三文一下便有些站立不住,双腿一软,整个身子都开始不自觉的向后仰。好在俞樾眼尖,先一步揽住了于三文的腰,后扶着她坐在床边,见她双眼无神,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双拳也紧紧握着,口中不知叨叨念着什么,俞樾心下担忧,便又道,“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仙灵的回复能量远远大于修仙士,想来若恢复的快,明日一早,他该是就能醒来了。”
“醒来……又如何?”于三文摇着头,生生将眼泪咽了回去,她是鲛人,她不能流泪,这或许是她一生最大的悲剧,伤心了、难过了,也只能和着血泪往肚子里吞,“他不能见到蓁蓁,不然定是又会头痛难忍。我又不在他身边,他该怎么办！”
于三文双拳大力的砸着床板,牙齿咬的吱嘎作响。这个时候她多想陪在凌波身边,哪怕能够帮他分担一点痛苦也好。俞樾见于三文这样痛苦,无奈的摇摇头,开口说句“他不是你命定的人”,又瞧于三文根本听不进去,唯有道,“我想以玉蓁蓁对凌波的重视,不会这样看着凌波一路痛苦下去。蛊人族的蛊术千奇百怪,定会有一种可以让人遗忘痛苦的蛊。所以你尽管放心就是,凌波定会安然无事。”
“我真是——自私！”于三文捂着脸庞,她想歇斯底里的大吼出声,可是不行,这里是梅苑,是女子寝房,她旁边便住着安睡的师妹,她不能半夜三更的大闹。自打进了逍遥派,认识了玉蓁蓁一行人,她发现自己真的改变许多。从前的她,说话做事向来从自己的心出发;可渐渐的,她从玉蓁蓁身上学会了多多体谅他人,做什么事情会先为他人着想一下,说什么话也会先在脑子里仔细琢磨,会不会对他人造成伤害。简而言之,她似乎已经从一个小女孩蜕变成了个感性的女人。她该感谢玉蓁蓁让她成长,可如今,她却自私的对她的恩人做了这样过分的事情。
“于三文,你摒弃一切鲛人族的事情,好好想想,你对凌波,真的是爱吗?玉蓁蓁又如何?是否玉蓁蓁对凌波的那份,才是真的爱?于三文,你在做的这一切,真的……”
“不要说了！”于三文打断了俞樾的话,她虽咬牙切齿,却不是对俞樾,而是对胆小不敢去面对真实的自己,“我没有办法,我不是为自己而活,我是鲛人族最后的希望了！”
“所以,不管你对凌波的是否真爱,你都要把他留在身边,是不是?”俞樾这样说着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的痛苦简直无以复加。
好在于三文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她坚定的点头,后抬起头望向俞樾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子,只留下个背影给她,只不过开口间,语气中的沉痛还是无法掩盖,“你的性子,依旧这样执拗。既然如此,我也唯有祝福。”
于三文见俞樾抬腿要离去,忽的觉得,他说的话中似乎有很多莫名的成分。她连忙开口道,“等一下！三皇子,我们以前是认识的吗?”
你的性子,依旧这样执拗。依旧,这样。如果不是以前认识的,怎么会说出这两个词。俞樾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不慌不忙的摇摇头,开口低沉道,“你和我从前的故人很像,我常常分不清你们两个,抱歉,是我失言了。”
“原来是这样,”于三文总算恍然大悟,从前的事情也能说得通了,“那她如今……”
“她已经离世,许多年了。”俞樾闭上眼睛,转身的工夫,便消失在于三文的面前。
只不过在那一瞬间,于三文似乎在俞樾的眼神中,看到某种心碎的成分。
玉蓁蓁几人将凌波放置于昔日白色巨虎的毛绒垫子上,后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与白虎说了个清楚明白。白虎一直不错眼珠儿的盯着玉蓁蓁看,听着她说话,好像从前望着白色巨虎一样。白虎眼中的依恋,玉蓁蓁不是看不出,只是她也毫无办法,白虎之力如今已经在她体内封印,如果还有一丝魂魄的话,她也能感受到的——毕竟曾经,这个躯体就容纳了她与本体两个魂魄,她适应的很。可她试着以神识搜遍全身,都找不到另外的魂魄,也就是说,白色巨虎已经魂飞魄散,唯独留下了白虎之力,所以,即使她有心让两人见面,也是无能为力。
“你希望孤怎么做?”白虎听完之后,心下也是颇多震惊,尤其是感觉到凌波已经有了逐渐苏醒的迹象,一念起凌波见到玉蓁蓁又会痛不欲生,她倒是也跟着焦急起来。
“有没有一种蛊,可以使他……”玉蓁蓁回头望了一眼手指已经微微有了些弯曲迹象的凌波,后才回过头,眼神坚定的望着白虎道,“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忘记我?我想唯有这般,他才不会见了我便头痛欲裂。”
玉蓁蓁说着,低垂下眼睑,虽然口头上那样坚决,可实际上心里还是诸多不舍的。尤其当听到风花飞告诉自己,凌波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那句“蓁蓁,我终于找到你了”,一直萦绕在玉蓁蓁心头,让她痛苦又甜蜜。
“我……不想……忘记你！”凌波虚弱的声音忽的打身后传来,使得玉蓁蓁整个人忽的挺直背脊,后提线木偶一般机械的转过头,这才发现,凌波已经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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