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峨眉山倒是罕见的下了几场大雪。这倒是让逍遥派的弟子们欢呼雀跃,他们修行几十年,都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景色。放眼望去,天地间仿若挂着一张白色的幔帐,落眼之处茫茫然洁白一片;向来为翠绿所笼罩的峨眉山,如今染上了新的颜色,一些年岁颇小的弟子也顾不得什么摘星大会了,都跑出来兴奋的在薄薄的雪地上不停奔跑着,回头看着自己一步一个的脚印,倒是比过年的时候还要开心了。
玉蓁蓁好不容易得了个闲,任凌皓杰、程思芜和云朵在后山修炼处堆雪人打雪仗——三个人岁数加起来快三百岁,却还带着那么多的孩子气——自己则御剑缓缓行于半空,先紧了紧红棉披风,后望着整个处于兴奋状态的逍遥派,微微的扬起了嘴角,似乎也被大家的开心气氛所冲击。
有多久没有这么悠闲过了?玉蓁蓁长长吁了口气,伸出手,眼见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穴落在手掌心上,但是由于峨眉山的特殊天气,又瞬间融化成两粒小水滴,像是谁的眼泪一般。玉蓁蓁悲天悯人的抬起头,望着阴沉沉的天气,忽的有了个怪怪的想法——会不会雪,就是天空中居住着的人们的眼泪呢?
“我不爱你!一点都不爱你!”
“所以,请别因为我这张与你深爱女子相像的脸,再逃开我了!我是方泠芷,不是秦可馨!”
逍遥派的明觉洞外,云宿呆呆的立于石桥之上,望着依旧涓涓细流的灵泉——穴一片一片飘于其上,又很快的融化,为其所吸收,就好像那个时候,方泠芷脸上的泪,一滴一滴流出来;那口不对心的话。一句一句说出来,割伤了彼此的心。
那也是个大雪之日吧,云宿直到今日也不会忘记,那个时候的方泠芷。于风雪中含泪走到自己面前,她的身上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穴,长长的睫毛上满是冰霜,小脸也冻得通红,可即使如此,还是那么可爱,让他爱到无法自拔;可有些时候,越爱,就越要逃避,正如那个时候的他们。尽管都清楚彼此的内心,可还是说着那些伤害对方的话——我不爱你,一点都不爱你。
其实泠芷,我的心里只有你,从那时到现在。所以……云宿攥起拳头。眉头微微蹙起,耳朵却忽的一动,后迅速挂上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呦,江美人,这好景好情的,什么时候到的呀。我居然一直没发现,还真是怠慢了。”
江天青冷冷从明觉洞后的巨石处走出,抱着膀子,与云宿保持了十几米的距离,看都不屑看他一眼,“你为何在这里。可是有亏心事要做!”
“哎呦呦我说江美人,现在是你从明觉洞走出来,又不是我。我还觉得,可能是江美人要觊觎明觉洞中那个被唤作蒲牢的神兽大人呢。”云宿立即予以反击,反正江天青如何都看他不顺眼。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我是人,你是兽,况且还是那械事做尽又该死的异兽之主,你比我更值得怀疑!”江天青始终放不下心中芥蒂,她不明白,何以风瞿居然堂而皇之的将云宿这样危险的人物留在逍遥派,还要一直留这么久。姑息养奸,这么简单地道理,风瞿还不懂么。
“怀了的蛀虫,我已经亲手铲除,神兽也已归还……”云宿摊开手,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被江天青死死打断。
带着似乎连这鹅毛大雪都浇不息的一肚子怒火,江天青大声吼道,“说的简单容易!那些死去的修仙士呢!那些无辜的人呢!你三言两语就能解开这叙恨吗!你到底是有什么颜面继续留在逍遥派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啊江美人,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我就尽量远离你好了。”云宿无奈的摇摇头,后转身走下桥,准备离开。可却没想到,江天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到他面前,宝剑出鞘的工夫,已经指住他的脖颈,只要再向前一分,云宿的脖子上就一定会开一个不小的血口子。只不过云宿却全然没有慌神,只是笑望着江天青,口中继续道,“江大美人,我已经处处相让,你还想怎样?”
“我要用你的命,来祭奠我妹妹!”江天青说着,手臂才要向前一用力,持剑的手却被突然从天而至的叙球烫了一下,她“啊”的一声,当时宝剑就落在了雪地上,印出了一个剑模子。
江天青咬牙切齿的向后一望,却见玉蓁蓁正急速御剑而下,她立即挂满了一脸的讶异,实在不懂玉蓁蓁为何要阻止她。玉蓁蓁收剑回鞘之后,立即单膝跪地,对着江天青满是歉意道,“伤害了江掌门,还望掌门不要责怪。只是云公子毕竟是逍遥派请来的客人,而且是蓁蓁朋友的爹。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蓁蓁实在无法对掌门、对云姑娘交代。况且之前的事,不是云公子的错,云公子已经及时补救,至少让余下的人安心,让那些幸存的弟子不必再日日提着一颗心过日子,也算是将功补过。还希望江掌门能够不计前嫌,放过云公子吧。”
一向沉稳安静的玉蓁蓁,一下子对自己说这面多话,江天青一时间还有写应不过来。半晌过去,她才恨恨咬牙,对云宿道,“好,看在玉师侄曾经是救我昆仑谷的大功臣份上,今天就饶了你!以后,请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多谢江掌门理解!”玉蓁蓁起身,对着江天青鞠躬行礼。
江天青愤愤不平的望着玉蓁蓁,本想一走了之,可却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句,“玉蓁蓁,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异兽族做了那么多坏事,却还可以容忍让云宿这样该死的家伙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们食人心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他们个个凶残,他们都该死!”
江天青越说越激动,倒是玉蓁蓁,一直保持一副极镇定的样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待江天青愤愤的传了几口粗气,表情逐渐有转向缓和的趋势时,玉蓁蓁才开口,带着一股刻骨的温柔,“江掌门,我只说一事你便理解。于三文,如你后来所知,她便是异兽族的一员,更是异兽鲛人的三公主。但是三文一直是站在人类这边的,更三番几次的救了我,与我们共同对付异兽族。所以从三文一事不难看出,异兽族并非个个都是残忍嗜血,他们应该与人类一般,有好有坏。蓁蓁相信,以江掌门的善良,也绝不会伤害无辜的,对不对?”
玉蓁蓁一个于三文的例子,便让江天青茅塞顿开。她不会忘记,异兽族进军攻上昆仑谷的时候,于三文的表现。于三文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与异兽族拼个你死我活的,而且守卫昆仑谷,于三文也出了很大的力。玉蓁蓁的话让江天青哑口无言,最后,她只是虚弱的摆摆手,后御剑而去,走的与出现时一般匆匆。
眼见着江天青的背影消失在白茫茫的大雪中,玉蓁蓁才回过头,对着云宿拱手道,“还望云公子不要介怀,其实江掌门是个好人,她只是一直陷在江师叔的死中找不到出路,所以才将所有的恨转移到云公子身上。”
“我与她相识有百年了,”云宿说着,负起了手,微微叹了口气,“只是从没想到过,会有一日,居然会变成仇人相见的样子。”
玉蓁蓁没有接话,只是安静的站在云宿身后,望着无数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不知从何时开始,雪变得越下越大,地上开始有了靴底一样厚的积雪,就连灵泉上似乎都已经渐渐化不开,而形成了一层薄冰。许久,沉默的云宿才又开了口,带着他从未有过的唏嘘口吻,“玉蓁蓁,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太喜欢你?”
“云公子是个忠于自己的心和自己的执着的人,蓁蓁的个性与云公子南辕北辙,难免话不投机半句多。”玉蓁蓁说这邪的时候,语气极其平稳,似乎并不为不受云宿喜欢而觉得难过或怎样。
“你太聪明,太理性,”云宿忽的回过头,玉蓁蓁这才发现,已经有一些雪片在云宿长长的睫毛上融化,此时,已经结成了冰,而云宿的语气中,似乎也带了些冷意,“你居然可以抛弃自己挚爱的人,这一点,我是最看不惯的!玉蓁蓁,你心里何尝有过凌波,你可知就这样让凌波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玉蓁蓁低垂下头,低声答了句,“我只是希望三文能如愿,况且,凌波与我在一起,我们都不会幸福……”
“放他们离开,就是幸福了吗!你知不知道,是你亲手把他们……”云宿说着,忽的意识到自己就要说漏嘴,忙转了个弯,补救道,“把他们推出去,你想过他们的想法吗?于三文真的愿意离开你们大家,出去自立门户吗?那是怎样亘古的寂寞,你怎么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