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是初春,可这一夜气温却蓦地下降,前一刻还落着雨,下一刻便化为雪了。
风花飞关了窗子,却仍有一片雪花落入房内。他蹲在地上,看着那六菱形的雪花融化成水滴,蓦地想起那一日,在明霞洞府外,他立在皑皑白雪之中,听着玉蓁蓁的那些话。他记得自己狮子一般的咆哮着——
“你在!那一晚你在!那你为什么不出来!你明知凌波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差点死在这里,他想见你啊,他只想再见你一面,你为何要这样残忍!”
凌波,玉蓁蓁;凌皓杰,玉蓁蓁;玉蓁蓁。风花飞望着地上的小水滴,脑海中翻来覆去的都是这几个名字;到了最后,这几个名字唯独只有玉蓁蓁这三个字还留在脑海中。他恨恨的起身,将那滴水以鞋子用力抹去,又推门而出——他够了,他不愿再想起这个名字,这个给他徒增了多少烦恼的名字。
玉蓁蓁这个白痴。可看到竹苑整个景色已经白茫茫的工夫,一念起白这个字,又想起了玉蓁蓁。风花飞恨恨一咬牙,一肚子气没地儿撒。正用力踏着地上雪的工夫,却忽的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风花飞对非修仙士的气息都非常敏感,况且这个气息他太熟悉了。所以不假思索的,他向着这个气息所在之地遥望了去——果不其然,天空虽然阴着,又因为是夜里,所以黑漆漆的,可那个黑色的身影是比黑夜更黑的,尽管只是个人影而已,可似乎察觉到自己被风花飞发现,即刻御剑而起。风花飞二话不说,花墨剑出鞘,跟着追了去。
那个人,很关键。风花飞现在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他。当初为什么在自己身上洒下花粉,让自己险些对玉蓁蓁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还有玉蓁蓁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不是真的,他虽然一直暗中帮助自己,但其中是不是同一时间在其他地方助纣为虐……太多太多的疑问,如果不追上这个人,都无法得到解答。这一刻,玉蓁蓁的事情倒是被抛到了脑后,风花飞一心的追着这个黑影,一直到峨眉山山脚下,一家道观之外。
说是道观,不过也是底下几个镇子、村子的人供奉着的,里面的主儿正是赤松子上仙、以及位列仙班的清风道人和龙阳阁主这三位。今夜雪花虽小,可风极大,道观外的两盏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有坠落的可能。而风花飞要寻的那个人,正直立的站在那两盏大红灯笼之下,摇摇晃晃的烛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使得他的笑容看起来都变得那么高深莫测。
风花飞御剑而下,花墨剑归鞘,大步流星的走到那个男子面前,负手蹙眉道,“应粼,你是故意引我出来的。”
那男子正是应粼,他脸上挂着恭敬的笑容,对风花飞拱手道,“少主聪慧,属下的小伎俩哪里逃得过少主的眼睛。”
“我正要寻你,有问题要问你,”风花飞说着,伸手推开道观的门,一指内里大殿对应粼故意道,“你可愿与我一道在三位上仙面前说话?”
什么三位上仙,不过是三尊泥雕像而已,况且如今这三位可是被云宿的结界困在明霞洞府中。应粼笑笑,后做了请的手势,恭敬的跟在风花飞后头。风花飞清了清嗓子,后大步往大殿中而去,脚步踩在薄薄一层的白雪上,也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大殿中因有火炉,所以倒是比外面暖和多了。风花飞不开口,应粼便也闭口不言。这样的沉默倒是显得外面簌簌的落雪声尤为明显。两人这样一前一后的在大殿中看了半阵子雪后,终究还是风花飞先开了口,“应粼,你们到底是在酝酿着什么目的?”
“我们?少主说的是我们?是指属下和异兽族吗?关于这点,异兽之主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应粼不可谓是明知故问了。
“别骗我了,你今晚出现在此,就证明那什么异兽之主满嘴胡言,”风花飞可没什么好心情在这里和应粼扯皮,他几步走到应粼面前,一把扯起应粼的衣领,咬牙切齿的对他道,“快说,你,还有那个……”风花飞想起玉蓁蓁的话,“异人,你们究竟是何目的?!”
恶魔绅士这名字真不是白叫的,尽管风花飞对他如此,应粼依旧笑容满面,并且没有任何动作的恭敬答道,“少主既已知晓这许多后果,不知可否愿意听一听属下说说前因?毕竟前因后果可是紧紧相连的,属下以及主上也不想少主一直被修仙一派蒙骗。”
“蒙骗?你胡说八道什么!”风花飞已经摆出架势,准备一拳打在应粼脸上,看看那讨厌的笑容能否打掉。可应粼却在这之前开口说了句话,让风花飞的动作当场就定格,“少主难道不想知道,何以逍遥派掌门那般的对你苛责?”
这个问题,的确困扰了风花飞太久。不错,所有的父亲对待自己的孩子,无一不是疼爱有加。可他从小听到的最多就是辱骂,要么就是漠视。他很想问为什么,他已经做到了最好,为什么却得不到风瞿一句的夸赞。
风花飞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放开了手,以致让阑易先整理了衣裳,后继续恭敬道,“少主,属下一直唤您少主,便可知属下的主上,便是少主的父亲。”
“不可能,我爹不可能是这一系列的始作俑者,你别胡说八道。他可是逍遥派掌门,威风八面,一直守护着神州大地的和平……”风花飞还在催眠着自己。
“暂且不论神州大地这千年来是否和平,少主,您且想想,哪个父亲会这样苛待自己的儿子?”应粼一步步的引导着风花飞,见风花飞脸上那一刹那出现的伤感,便知道自己又押对宝了。
“他……他只是想我历练,想我以后接任掌门之位而已。”风花飞口上还在强词夺理,可心,却已经否决了自己。
应粼依旧保持着一个语调,恭敬道,“少主,恕属下直言,逍遥派掌门不可能,也一定不会立您为掌门,这一切,是因为您的亲生父亲,属下的主上,他的名字,叫做阑易。”
“不可能,你胡说!这绝不可能!我爹,我爹是风瞿,是逍遥派掌门,是守护和平的,不可能是那个异人阑易,那个神州大地的罪人,这不可能,绝不可能!”风花飞捂着耳朵,转过身子,不再去看应粼,这也是风花飞从小到大,第一次出现逃避的神情与动作。
“看来少主是受了太多修仙士这方的影响了,关于少主的身世,属下能告诉您的就是,您的娘亲名唤雪璃,是曾经与逍遥派掌门同为师兄妹的女子。雪璃主上温柔善良,曾与掌门交好。若她泉下有知,知道如今掌门如此待您,定是死不瞑目啊。”应粼绘声绘色的说着,见风花飞虽一直摇头,可手已经从耳朵上放了下来,便继续道,“逍遥派的历史想必少主您熟悉的很,属下只说一事少主便知晓了。曾有史记载,雪璃与花墨成亲,诞下一麟儿;后神州大地大乱,逍遥派、花溪宫以及赤炼阁几乎被全灭,清风道人带着此麟儿逃出生天。可后来,这孩子如何,便再没了记载。很简单,这孩子,就是少主您。因为被现在的掌门接下,又必须抛弃从前的身份,所以被说成是他的儿子。可现任掌门恨毒了主上,对主上的孩子自然也是讨厌至极。少主,这便解释了为何从小到大,几十年的时间,掌门对您的态度总是冷漠与厌恶。无论你做了什么,他在你身上看到的,总是主上的影子。”
“胡说八道,我不信,不可能的,我爹怎么可能是神州大地的祸害,我怎么可能是阑易的儿子,不可能的……”风花飞使劲的摇头,如果这是个梦的话,就快点让自己醒来,他已经无法再承受这样的重量了,他已经快被压力弄得窒息了。
“神州大地的祸害究竟是谁,现在还说不清吧,”应粼见风花飞已经动摇,更是紧接着说道,“自打有了修仙一派,便是人、兽、妖、仙、鬼、雷氏等等几族各不消停,从没有一刻得到真正的安宁。修仙一派自执己言,说什么捍卫神州大地的和平,岂不知神州大地的动乱正是他们自己引起,说到底,还不是想让自己成为最高统治者,一声令下,无人不从。而主上,您的父亲,要做的就是统一六界,让真正的和平出现;而非修仙一派口中的假和平,真统领!只有荡涤掉一切的罪恶,这个大地才能重生!这一点,主上历经千年的时光,只有主上最有资格说这句话!”
“疯了,疯了,你们疯了!我们没有错!”风花飞不停的摇头,后终转过身子,颤抖的指着应粼道,“你……你回去告诉那个阑易,他的阴谋不会得逞的!我们修仙一派定要,定要……”风花飞已经颤抖的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应粼摇摇头,继续拱手对风花飞道,“少主,您且想想,每每您遇到危险,都是主上要求属下去保护您,拒不让您受到一点伤害!这才是父亲对儿子的疼爱!而那个所谓的逍遥派掌门呢?他为您做了什么?您一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您为何还迟迟不肯回到自己父亲的身边?少主,这边才是您永远的家啊。”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