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听东伯这么一说,于三文当真对这个神秘的主人愈发的感兴趣了;不过东伯好像一瞬间就看懂了于三文的内心一般,很快笑着把话题岔开,并且见于三文用过晚膳后,便直接对其道,“姑娘,我这便带你回去歇息吧。约莫明个儿一早,三皇子醒来之后,你们就可以按照计划回妖族了。”
这东伯说话间言辞多有闪烁,于三文又看不懂其眼中的那份情感,唯有点点头,后倒是沉默下来,一声不吭的跟在东伯身后,往来时的那个院落而去;东伯虽在前面步履稳健的走着,余光却一直瞟着身后的于三文,见她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东伯的心里倒是突突突突猛的跳了起来,就好像同时揣了几只小兔子一样。
好不容易拜别于三文,东伯关上门的工夫,松了口气;出了院落,上了游廊的时候,却发现他的主子正靠在栏杆上,看起来似乎正在思考什么的样子;东伯是最最忠心的,连忙上前,问自家主子可是有什么心事。那男子身形瘦削,却是极高,看着东伯的时候,都要低下头;月光照耀之下,能看出那男子坚毅的脸庞和带着些冰冷的表情,他一开口,就连语气都是冷冷淡淡的,“安置好了?”
“是,主子,”东伯毕恭毕敬的答着,并且在最后,还多了一丝的感激之情,“主子居然能够不计前嫌的救下玉儿和三皇子,这对老奴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老奴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主子的这份大恩!”
“少和我来这套虚的,完颜东,”被东伯称为主子的——又在鬼族,自然只有一位,也是完颜东此生唯一所认的主子——明王,瞥了东伯一眼,后抱起膀子道,“完颜玉儿终究对本王有些交情,本王又一向不愿亏欠别人;如今,也算是两不相欠了。再者,你别想多了,本王只是想把完颜玉儿捡回来,至于俞樾……哼,不过是随手而已。”
侍奉明王这么多年,明王的性子完颜东还是清楚的;所以这个时候听明王说这些,他倒是也笑笑,后接着话拱手道,“主子说的极是,老奴多谢主子对玉儿的照拂,终身不忘……”
“你这些话,本王听得够多了,”明王再度瞥了东伯一眼,后不知为何,语气竟忽的有几分软了下来,“不过你记住了,她不再是玉儿,她如今是于三文,你也不是她爹,她爹是鲛人族的大王。这点别弄混了,虽说灵魂未变,但肉身、境遇毕竟都不同于从前。”
“主子说的是,所以老奴……也并没打算与玉儿,哦不,是三文相认,老奴只想再多看她几眼,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最后的见面。”东伯说着,身经百战皆不惊不惧的他竟然落下了眼泪,或许是那些年对玉儿的亏欠。
只是那些年亏欠玉儿的,又何止是完颜东一个;完颜东一心为着明王着想,凭借着优秀的才能让明王在与镇王争夺王位的过程中,多次以少胜多;那时候玉儿对镇王三子俞樾便已经芳心暗许,完颜东如此宠爱女儿,怎会看不出;不过不忍心说罢了。只可惜后来前任鬼王出手助镇王,明王一派终究还是败了下来;他们也是因为俞樾的请求,才能够来到这极偏远之处苟活,不然,定是要受永世孤寂之苦的。
玉儿究竟为何选择了自裁,并且是在成亲当日的夜里自裁,完颜东心中清清楚楚;玉儿一方面觉得愧对当今鬼王,另一方面又因为自己的罪臣之女身份,不愿再拖累俞樾。发生了这些事情,玉儿最终选择了用自己的牺牲堵住悠悠之口,为他们争取了一个清净,为俞樾争取了地位,为鬼王争取了稳固的江山,却唯独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每每念及此,完颜东都要老泪纵横;亏得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多宠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可最终却让女儿为了自己牺牲了性命。明王见完颜东如此,心一横,负手而去,只留下一句“本王只做提醒之言”,后便很快消失在游廊之中;完颜东呆呆的立在原地半晌,想着见到于三文以来于三文的种种表现,他看到于三文自己身受重伤,却依旧执拗的要去见俞樾;知道俞樾安好后,便悄悄的退出来,绝不叨扰……这和他的玉儿从前一模一样,尽管转世之后,玉儿的身份有了变化,经历或许也丰富了不少,可唯独对俞樾的这份心思,一直都没有变过。
如果可以的话,他多想执起于三文的手,像小时候那样,听她甜甜的唤着“爹”。可是他不能,这些如今都成了奢求。于三文已经是黄泉鬼族的人,如今她前世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在见面时,她并不认得自己;从前自己的种种自私之处,他不想于三文知道,更不愿再让于三文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够了,已经够了,他在这漫长的后半生中,还能再见到于三文、他最心爱的女儿一次,他觉得已经是上天给他最大的赏赐了。
完颜东的背影忽然变得有些佝偻,尽管面儿上看起来他不过是五六十岁的模样,可从如今的背影看来,怎么也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完颜东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游廊上、离着于三文院落越来越远的时候,于三文却忽的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身着白色麻布丧袍,双膝跪在地上,不停的对着前面抽泣着的男子磕头,口中满是悲戚道,“爹这一程,山长水远,如今送别,怕是日后天涯永隔,再无法相见。以后的日子,爹定要好生照顾自己;没有玉儿在身边,爹定要,定要……”
于三文都不明白,为何自己哭的这样难过,好像胸口要裂开,有什么东西被人生生扯出来一样。她不停的抹着眼泪,抬头的工夫,却看不清被自己唤为爹的男子,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到对面传来同样哽咽的声音,“玉儿,是为父的对不住你;那些年为了明王大人,爹忽略了你的感情;如今,更是卑劣的利用了你与三皇子的感情来成全我们的安全。玉儿,莫要哭,像我这样的爹爹,不在你身边,或许对你来讲,是一件好事。”
“爹,玉儿不怪您,从未怪过您,”于三文拼命的摇头,眼泪四处纷飞,“玉儿如今只想爹能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就好,那玉儿,就放心了……”
***
“姑娘,姑娘?”
于三文被门外的呼唤声唤醒的工夫,忽然觉得脸上和脖颈上都湿湿的,极不舒服;下床走进铜镜一看,才发现自己眼睛都哭的红红的。她稍微擦拭了脸庞,披了披风,后开门,见东伯的表情从看到她的一刻起变为担心,忙摇头道,“东伯,我没事,只是做了噩梦。东伯这个时候来,可是俞樾醒了?”
“姑娘说的正是了,一得知三皇子醒了,我这便风风火火的来寻姑娘了。”东伯说着,眼睛却还未离开于三文红红的眼眶,面庞上是无法掩饰的担忧。
“我们快去看看!”于三文此时却顾不得东伯如何了,连忙自顾自的走在前面;东伯也跟了上去,见于三文着了那样单薄的衣裳,一面追赶着到了她前面带路一面唠叨着,“姑娘,朝寒毕竟料峭,姑娘还未生子,怎能轻易着了寒呢,一会儿见到三皇子,定要找几件外衣披上才成。”
于三文一面讶异着东伯的异常关心,一面点头道谢;不过如今她一门心思的栽在俞樾身上,也没有过多在意。到了翼然苑之后,于三文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却见俞樾正从里屋出来,往门口这方大踏步而来;见到于三文和东伯两个一同进来,俞樾头一次面儿上出现了极其讶异的神情,“是……是您?”
东伯笑着摇摇头,做了噤声的手势;于三文却已经激动的跑到俞樾面前将他一把抱住,心疼的开口道,“你真是要吓死我了,做事怎么那般的鲁莽,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你要我怎么办!”
“对不住,对不住,”俞樾第一次说话竟是敷衍了于三文,后又对着前方不远处的东伯道,“是您救了我们吗?”
东伯摇摇头,后道,“是我家主子。”
“那还请您代我多谢他,”俞樾说着,对着东伯眨眨眼,又努努嘴示意;东伯有些哀伤的笑着摇摇头,又对俞樾摆摆手,示意俞樾不要将他的身份告知于三文。俞樾自然明白,后叹口气道,“这些年,也是委屈您了。待七星连珠一事解决好后,我会秉承父王此事……”
“三皇子,不必如此,想来我家主子也不会领这个情,”东伯摇摇头,后又望望四周,后笑道,“而且三皇子看到了,这里一切安好,我与主子在此很合住,还请三皇子不要担心了。”
东伯都这么说,俞樾唯有点头,后拉着于三文的手,走到东伯面前,又道,“救命之恩,刻骨难忘。”
东伯却看了看于三文,后对俞樾看似无意道,“难不难望我倒是不在意,不过这姑娘对三皇子的一片深情,三皇子可莫要辜负,否则啊,就连我这糟老头子都看不过去了。”
俞樾紧紧的抓着于三文的手,“我对她的感情,永志不忘,至死不渝。”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