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南晚屏在出门前特意了做了一番精心的打扮,对镜梳妆薄施粉黛,然后怀揣着长孙无忌滚烫的情书离开了细雨飞燕楼,走在路上的时候兀自默念着信尾的那句诗:“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心里边比灌了蜜糖还甜。
但煞风景的事到处都有,即使号称世外桃源人间胜境的蓬莱仙岛也不例外。
远远地,她便望见在观日林外围着一大群蓬莱仙阁的男弟子,有手指林中骂骂咧咧的,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有气势汹汹仗剑长啸的,一个个群情激愤怒容满面,却不知何故无人敢踏入竹林半步。
南晚屏走近观日林,现蓬莱八仙之一的顾晚秋也在人群里,便问道:“顾师弟,你们在做什么?”
顾晚秋怒冲冲道:“我来找刁小四较量,他却缩在观日精舍里不敢出来。”
南晚屏皱了皱眉,她早风闻许多私下里爱慕追求婉儿的男弟子同仇敌忾,合计着要给刁小四一个下马威,至少也要教他出个大洋相,没脸再参加乘龙剑会。可看这架势,顾晚秋等人显然是吃了个闭门羹。
她问道:“他不敢露头,你们便不能闯进去么?”
顾晚秋俊脸一红没吭声,身旁有个男弟子愤愤然道:“这小子即阴险又无耻,居然在观日林里布下了奇门遁甲阵,我们几次冲进林中,都吃了大亏,到现在还有好些个师兄弟陷在阵中出不来。”
另一个男弟子愤怒道:“要不是怕门规责罚,我早就一把火烧了观日林,看这小子还做不做缩头乌龟!”
更有人冷嘲热讽,嘿嘿一笑道:“真搞不懂,就这么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小师妹居然还念念不忘他的好处。”
南晚屏冷哼了声道:“你们也算男人,除了会像泼妇一般地站在林外骂街,还能做什么?丢尽了咱们蓬莱仙阁的脸面!”
顾晚秋脸涨得通红,怒道:“你以为我愿意站在这儿?那姓刁的小子要是真有种,就让我和他堂堂正正比试一场。假如三十个回合内不能把他打趴下,我顾晚秋从此不再用剑!”
南晚屏虽然对刁小四没啥好感,但也曾亲眼目睹他只用了一刀就把同为蓬莱八仙之一的宋晚帆打得一败涂地。顾晚秋的修为尽管不弱,但和宋晚帆也就在伯仲之间,别说三十个回合打赢对方,能不能撑下来都是个问题。
她也不去说破,冷冷道:“你如果真想挑战刁小四,就跟我来。”
她迈步走进观日林,一名男弟子在后头叫道:“南师姐,小心禁制埋伏!”
南晚屏恍若未闻,闲庭信步长驱直入,朝着观日精舍径自而去。
奇怪的是,林中所有的禁制法阵仿佛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不起一点儿反应。
林外的众同门看得愣住了,顾晚秋咬咬牙道:“跟上她,去找那小子算账!”
众人一窝蜂跟在南晚屏身后进了观日林,竹影婆娑夕阳如画,但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实在是一整天下来在林子里吃足了苦头,至今心有余悸。
可气的是许多竹枝上飘荡着一张张龙飞凤舞的字幅,有的写着“三百两”,有的写着“一千两”,还有少数几张标价“三千两”的。
南晚屏扫了一圈,问道:“这些是什么意思?”
顾晚秋神情有些尴尬,重重的哼了声像是在跟谁较劲斗气。
一个蓬莱仙阁的男弟子犹豫了下,回答道:“这是那小子给出的报价。”
“报价?”南晚屏还是有点儿听不懂。
顾晚秋大声道:“意思就是如果想出去,就得按字条上的价码给钱。”
南晚屏玉容上怒气涌现,恨道:“这小子居然敲诈到蓬莱仙岛上了!”
她快步向前,推开门进到观日精舍里,就看见刁小四和长孙无忌正好整以暇地点数着手里的银票,一旁张无极酩酊大醉躺在竹榻上,嘴里无意识地咕哝道:“小四兄弟,别忘了我的那份儿,呼噜噜……吁,呼噜噜……吁——”
而最敬业的莫过于褚遂良,废寝忘食不停地奋笔疾书,口中念念有词道:“一千五百,两千,三千,三千……”
这声音传入众多蓬莱仙阁男弟子的耳朵里,简直跟催命符一般,顿时脸都绿了,两眼望着刁小四手里的银票、欠条、道符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物件几乎喷出火来。
看到南晚屏进来,长孙无忌急忙一股脑把属于自己的那份赃物搂进怀里,起身迎上欣喜唤道:“小晚!”
南晚屏面如寒霜道:“把钱全部还给他们!”
长孙无忌笑嘻嘻道:“小晚,你不懂,比起这点儿小钱,男人更看重自己的面子。”
小钱?顾晚秋气得差点吐血,单只他一个人就在竹林里砸了不下三万两,每次以为脱困后便能一马平川杀进观日精舍,结果更大的坑又在向自己微笑致意。
他手按剑柄,寒声说道:“刁小四,你敢不敢跟我决斗?”
长孙无忌俨然以刁小四的经纪人自居,抢先问道:“赢了有啥彩头?”
顾晚秋想也不想便道:“若是我输了,扭头就走。若是赢了,就教他立刻滚蛋!”
刁小四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说道:“这么着,我随便找个人陪你玩两手。不过咱们说好了,除了刚才的条件以外,还得另加一点儿添头。”
顾晚秋雪耻心切,急问道:“什么添头?”
刁小四轻笑道:“如果你赢了,我就把今天挣的钱统统吐出来。万一不凑巧赢的是我……”
顾晚秋看了眼厅里的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点点头道:“我就赔你双份!”
“爽快!”刁小四拊掌道:“咱们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他的话音刚落,褚遂良已经笔走龙蛇写好了赌约,送到顾晚秋面前。
顾晚秋瞟了眼上头的内容,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刁小四也不含糊,跟着把名签上,递到了南晚屏手里。
南晚屏本想阻止这场赌约,可一听并非刁小四亲自出手,那么无论对上长孙无忌还是褚遂良,顾晚秋的赢面都不会小,于是就没出声。
顾晚秋铿然拔剑,低喝道:“来吧!”
“等等。”刁小四说着话,慢条斯理踱步来到张无极的身旁蹲下,用手拍拍他的面颊道:“鸡兄,醒醒……”
张无极很不给面子地一巴掌打开刁小四的手,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
刁小四也不气馁,突然凑到他耳边大叫道:“打劫啦!”
张无极霍然睁开双目,腾身而起反手掣出仙剑“魅影”,醉醺醺道:“谁打劫?”
刁小四毫不客气用手指着顾晚秋道:“他要把咱们挣的钱全拿走,不给就抢。”
张无极到现在都不晓得怎么就被刁小四忽悠上了贼船,只迷迷糊糊记得喝了几杯酒两人便称兄道弟起来。而且,经过一番缜密细致的调查与分析后,两人惊异地现在张无极迈向成功的道路上,最大的拦路虎即不是刁小四,也不是来自天南海北的正道英豪,而是许许多多蓬莱仙阁的男弟子。
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肥水不留外人田,他们主场作战人多势众,无疑将成为乘龙剑会上最有力的竞争者。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关键时刻刁小四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自告奋勇要帮张无极杀出一条血路,狠煞蓬莱仙阁男弟子的威风,让他们在乘龙剑会上抬不起头。
张无极大受感动,心想人家掏心掏肺以德报怨,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小气,于是投桃报李把百宝囊里装着的银票、道符、炼材、丹药、玉筒……统统倒在了桌上让他随意挑选,结果不知怎地就全部落进了刁小四的兜里。
如今区区一小簇蓬莱仙阁的男弟子居然明目张胆趁火打劫自己,想死么?
张无极愤怒地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影影绰绰便看到顾晚秋明晃晃的剑正指着自己的脑袋,不由得冷笑道:“剑留下,滚出去!”
顾晚秋闻言面色霍地一变,敲破脑壳都想不通张无极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刁小四的打手?但他身为蓬莱仙阁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被人当众呵斥羞辱又怎能忍气吞声,更别说要放弃手中这把被自己视为第二条命的“澈流仙剑”。
何况,他早就对张无极盛气凌人的作派看不顺眼,借这机会煞一煞对方嚣张的气焰,顺带为众多同门师兄弟讨回被刁小四讹去的钱财,也算一石几鸟。
念及与此顾晚秋飘身来到观日精舍外,抱元守一摆开门户,真气汩汩灌注仙剑,朗声道:“张无极,你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刁小四心里乐开了花,口中却道:“鸡兄留神,这家伙可大有来头,听说他爹是蓬莱长老,他自己是蓬莱八仙之一!”
张无极摇摇晃晃走出门外,不屑道:“什么八仙,除了窦逆晚勉强有资格做我对手外,余子皆不足畏!”
顾晚秋怒不可遏,不等张无极站稳身形,白衣飘飘如飞云卷荡身剑合一抢先出手。
褚遂良见状担忧道:“都喝成这样了,他还能打吗?”
长孙无忌笑眯眯道:“放心吧,张无极修炼的是‘醉生梦死七重天’。他若是清醒着,顾晚秋或许还有一点儿机会。现如今嘛……”
他幸灾乐祸地摇摇头叹口气道:“谢天谢地,要跟这醉鬼打架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