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东升,清辉映照在一片银白色的大漠上。滚滚的风尘吹过,扬起一蓬蓬细沙,像水波一样流动,万籁俱寂之中愈加显得苍凉寂寥。
郁金香的心情是极爽的,难得一天里遇见两个帅哥。一个气度沉稳寡言少语,一个青春洒脱能说会道,简直一个是水一个是火,两个极端两种品行,却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妙处。
饶是她阅人无数,像这样的年轻人也是极少见的,足以排到能令自己心情愉悦的美男榜前三。要知道,龙门客栈老板娘以近十年专业眼光倾心打造的“快活男”可不是什么货色都收,有资格入围的,全是老板娘亲自精挑细选过的。
当然,今晚的这两个美男暂时还难以撼动在榜单上高居第一名的那个名叫慕容小白的小白脸。
虽然已经五六年没见他了,可每回他在人气榜上的排位都居高不下,因为虽然只有老板娘一个人刷票,但那不也代表的民意?
吃过晚饭郁金香特意在水里洒上花油,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翻找出一件几乎能一眼看到肉颜色的裙裳,惬意地靠在大院旗杆下的躺椅里,吹着渐渐变凉爽的夜风,琢磨着今天晚上先去敲姓柴的还是姓华的房门。
其实这并不算一道难度很大的选择题。尽管两个弟弟都挺招姐姐喜欢的,但柴公子屋里还蹲着头不好惹的母老虎,而华公子身边只带着一个小丫鬟,明显姐姐的机会大很多。
何况,这小子住的原本就是自己的闺房,姐姐要回自己的屋里睡,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理直气壮的事儿?
她正一边喝着睡前酒,一边盘算接下来的步骤和细节,忽然停住了手缓缓抬起身子往大漠的北方望去。
驼铃声声清冷悦耳,从北边徐徐走来一行人,方向正是朝着龙门客栈。
清一色的雪白骆驼上,坐着一男五女六个人,身上都穿着淡金色袍服。
或许是畏惧沙漠中的风沙,五个女子都用轻纱蒙住了脸,可从或窈窕或丰腴的身材来看,应该全是一等一的美女。
可是真正引起老板娘兴趣的,还是那个被环绕在当中的青年男子。
他玉树临风,他鹤立鸡群,他面容孤傲充满睥睨天下的强大气势,轻衣缓带高踞在雪驼之上,好似今晚的月光也是为他而照亮。
郁金香的眼睛里朵朵桃花情不自禁地迎风盛开,手捂樱桃小口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今天一定是姑奶奶的幸运日,明儿就去菩萨庙里烧三炷高香,让这样的美男一天比一天来得更猛烈些吧!
“老板娘,今晚有多少客人住店?”一名蒙面女子骑着雪驼来到客栈外,朝魂不守舍遐想联翩的郁金香扬声问道。
郁金香如梦初醒,说道:“小店今天客房都已经住满了,公子……”
话刚出口,郁金香就后悔了,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大耳光。生意送上门,哪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这太不符合自己海纳百川的经营之道了!
好在那个蒙面女子并未拨转雪驼离开,继续问道:“他们是不是一伙儿的?”
“是啊,有三十多人呢,差点就得住马棚。”郁金香想了想,没有告诉对方天快黑的时候又来了几位客人——那姓华的小弟弟,可是她今晚预订的私房菜。
“应该是了。”坐在雪驼上的青年男子冷冷道:“青泉、绿藤,你们先进去。”
两名蒙面女子闻声飘身跃下雪驼,各按刀柄往客栈里走去。
郁金香登时不乐意了,敢情来的是六个故意闹事的家伙。她猛然从躺椅上跳起来,双手叉腰拦住二女去路,杏目圆睁道:“喂,你们想干什么?”
突然一把刀架在了郁金香的脖颈上,那个名叫青泉的女子森然道:“老实点儿!”左手双指迸出,将她点倒在躺椅里。
另一名蒙面少女绿藤已经走到屋外,砰然一掌拍开虚掩的大门,里面滚滚热浪混杂着刺鼻的酒精气味迫面而来。
大堂里,偷油老鼠和柴公子夫妇居中而坐,旁边是三十余名全副武装虎视眈眈的侍卫,更有八张唐门九牛二虎弩寒光烁烁对准门口。
绿藤凛然一惊,迅拔刀护身向后飘退,叫道:“公子,里面已有防备!”
青年男子缓步走进大院,视线穿过大门望进大堂里,漫不经心地扫过偷油老鼠、柴公子夫妇的脸,说道:“刘大人,秀宁公主,柴驸马,有人出了很高的价钱,要我把你们留在大漠里。”
李秀宁静坐不动,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阁下就是漠北三公子之一的怜花公子李逸风?身旁五位可是有‘黄庭五朵金花’美誉的青泉、绿藤、红炽、银沙、白铃?”
她随柴绍出使之前,对漠北情势曾经做过仔细研究。知道漠北不同于中原,基本上是魔门的天下,其中又以空日魔宗一家独大。但除此之外,黄庭宗和无藏门的势力也十分强大,两家如果联合到一处,俨然有和空日魔宗分庭抗礼之势。
怜花公子李逸风便是黄庭宗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他的父亲李岱墨执掌宗门已逾二十年,在漠北几乎算得上神话般的人物。至于黄庭五朵金花,则是李逸风的五个妾侍,出身各有不同,修为俱都出类拔萃,全已踏入了通幽之境。
李逸风听李秀宁一口道破自己的身份,不禁有些意外也有些得意。显然,自己的名气已经能在漠北魔道排得上号,所以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露,说道:“看在你能猜到我是谁的面上,本公子给你们两条路走。要么随我回黄庭宫为奴,三年后让李渊拿钱来赎;要么……死!”
刘大人、柴绍夫妇身周的众多侍卫纷纷色变,目露怒光。他们全是百战余生的一流高手,尽管单打独斗谁也不可能是李逸风甚至五朵金花的对手,但连成战阵众志成城,足以抵得上千突厥精锐铁骑,否则也不会此次受命前来漠北。
这一次李渊派给使团的命令异常艰难沉重,必须要说服颉利可汗放弃与窦建德、王世充联盟的打算,釜底抽薪瓦解掉郑、夏两国的最大强援。
然而这绝不是容易做到的事,王世充背后的秘月魔宗和能够极大左右突厥汗庭的空日魔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窦建德、刘黑闼从起兵之初就得到了颉利可汗的鼎力相助。所以从关系上说,这两家与突厥的亲近远胜于李唐。
只是素来机智多谋的李秀宁和有李渊智囊之称负责与突厥长期打交道的偷油老鼠刘文静刘大人完全没有想到,刚刚踏进大漠,就有人出了针对使团的截杀密令。
与众侍卫激烈的反应不同,刘文静、柴绍和刘秀宁悄然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目光里透露出来的一丝欣喜之色。
既然敌人不惜惹恼颉利可汗甚至是空日魔宗,也要他们到不了位于郁督军山的突厥汗庭,那就说明敌人对于大唐使团深为忌惮,其中必定有更深层次的缘故或者他们所不了解的情况。
原本对此行能否成功心怀忐忑的三人,顿时生出强大的信心与希望。不过,希望当不了饭,信心保不住命,想要完成使命先就得把登门索命的怜花公子和他的五朵金花解决掉。
想到这里,李秀宁朗声道:“李公子漏说了一条——我们活着走到郁督军山!”
“公主殿下勇气可嘉。”李逸风眉宇间掠过一抹讥诮,说道:“但若实力不够,勇气只是一种愚蠢。”
他举步走向大门,猛听机括响动,一蓬凌厉如电的黑色箭雨倾泄而出,封死门户!
这种九牛二虎弩的威力足以穿透通幽境高手的护体真罡,而且九箭齐射密如疾雨,让人防不胜防无处闪躲。更为可怖的是即使仅仅被蹭破一点儿表皮,也很可能被箭头上淬炼的剧毒在呼吸之间追魂夺命。
现在八张价值连城的九牛二虎弩同时对准李逸风射,别说普通的通幽境高手,纵然是晋升坐照境界的顶尖人物,一不小心也会当场饮恨。
李逸风身躯陡然凝止,一双淡金色的袍袖如同双龙吐水朝门内飞拂。
众人的眼前登时一花,好似有朵朵金云横空鼓荡,耳畔哧哧风声不绝。
等到风声稍歇,两道袍袖倏然回收若无其事地低垂在李逸风的背后,面前空空荡荡再也看不见一支弩箭。
李秀宁面色微微白,低呼道:“万里乾坤一袖兜?!”
她的修为虽然不高,但家学渊源,对魔门各种著名绝学都曾做过一番用心了解。
“万里乾坤一袖兜”是黄庭宗七大独门绝学之一,说穿了便是袖口内暗藏着一片虚境,无论对方打来什么法宝暗器,道符飞剑,只要修为够高实力够强,就能妥妥地装进袖兜里据为己有。而李逸风在施展袖法绝技化解九牛二虎弩射来的箭雨时所展现出的修为境界,更是让李秀宁震惊不已。
如此看来,今夜在这龙门客栈中必有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
不自禁地目光与身旁的柴绍轻轻一触,望见丈夫镇定逾恒的神情,李秀宁不觉镇定下来,宝剑出鞘准备一拼。
千钧一之际,李逸风蓦地再次站定脚步,距离大门不过半尺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