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斜,郁督军山的盛典不仅没有曲终人散,反而愈来愈热烈沸腾。
各部落精心挑选出的突厥勇士终于完成了骑射表演和摔跤比赛,大典的气氛也被推上了**。
期待已久的时刻即将来临,慕容小白袅袅婷婷登上了彩台,而另一个登台的佳丽,是李秀宁。
她们是最终决杀胜出的无敌美女,背后是一串串落选美女们的香泪与恋恋不舍的背影。
每一次淘汰,突厥贵妇团都表现出最真心的痛苦和最诚挚的纠结。年轻的美女们一个个都如此的青春如此的满怀美好憧憬,谁能铁石心肠狠下心来,让她们绝望地离开?
“你很可爱,你很完美,我为你感动,你令我心碎……你的离开并不代表失败,你千万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明年也许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在这里等着你卷土重来。再见吧,姑娘!”
一边是依依惜别,一边是抱着美女流泪相约在未来。离别,感动,再离别,在场围观的牧民的心碎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只剩下满地的渣子。
终于可以擦干眼泪,两位幸运儿在欢呼声中再次登上彩台,等待最后的结果。
按照规则,慕容小白和李秀宁都有半炷香的时间对高坐在王座之上的颉利可汗当众告白示爱,看谁能打动全漠北最有权势的男人的心。
抽签时李秀宁的运气不错,可以先站在一旁观赏慕容小白的表演。
慕容小白面对彩台前的颉利可汗以标准的突厥礼深深一拜,声音抑扬顿挫地道:“感谢大汗,感谢坐在我对面的美丽的夫人们,感谢这里的每一位兄弟姐妹,爷爷奶奶,叔叔伯伯,阿姨大婶们,是你们的爱让我来到了这里。”
所有的台词都是由郁金香预先编好,又经过雅兰黛的精心雕琢,最后交给慕容小白背得滚瓜烂熟。之所以他的工作可以如此轻松,是因为他的背后有一整个团队支持,当然他的工作也很重要,那就是面对数万人,将这段话声情并茂感人肺腑地念出来。
“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如此的幸运,能够坚持到最后。是你们每一个人给了我勇气,给了我力量。当掌声响起的时候,当欢呼声此起彼伏的时候,你们可曾知晓,我早已泪流满面。”
“本以为我已被上天无情地抛弃,却不想竟然有幸获得那么多人的青睐。如此善良的人们,你们至高无上的可汗又该是怎样一位胸襟广阔高大伟岸的男人?!”
台上台下鸦雀无声,慕容小白背诵这段话时用的是突厥语,从他出第一个字音的那一刻起,立刻实现全场震惊的效果。一个来自江南水乡的美丽少女,居然在用突厥语向大汗吐露爱意表达心声,这不仅仅是颉利可汗的荣光,更是整个漠北草原的骄傲。
“我知道,决定自己最终命运的时刻即将来临。无论结果如何。即使令可汗中意的未来可敦不是我,我也会含笑离开。”
“尊敬的大汗,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对你的爱慕,更唯恐冒犯了您的天威。像你这样的草原雄鹰,本就是我仰望的对象,又岂敢奢望能伴您终身?”
颉利可汗捻髯凝视慕容小白,心里似乎已经在想着今晚如何将这千娇百媚的江南丽人拖进自己的大帐里。
忽然他的目光一凝,望向了慕容小白的身后。
一名年轻的突厥武士带着古怪的笑容扶着阿史那素罗进到同罗部落大俟斤歌禄的座席间,一只手肆无忌惮地搭在了她的左肩上。
颉利可汗的目光闪了闪,而一旁的义成公主、突利等人亦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投向了同罗部落。
尽管突厥的民风比中原汉人开放许多,但光天化日之下和一位有夫之妇公然展示亲密行为卿卿我我,仍然颇受忌讳。况且,这个有夫之妇的老公名叫李岱墨。
即便他有“泥菩萨”的绰号,可也绝不可能容忍有人给自己带绿帽子。
除非……李岱墨死了,或者废了,或者,还有什么可能的原因呢?
颉利可汗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的姐姐和那个突厥年轻武士旁若无人地轻声谈笑,摇了摇头。他已经懒得去管姐姐的家事,甚至都不想知道素罗是如何死而复活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慕容小白的身上。
不远处义成公主微微皱了皱苍老的眉头,低哼道:“素罗这个贱妇居然没死。”
在她身后秦濯心低着头秀气一笑道:“我只奇怪李岱墨在哪里?”
“她身边的那个小子肯定不是李岱墨,否则绝难逃过我的眼睛。”义成公主冷然道:“荡妇,这么快就勾搭上了小白脸。”
“小白脸,他会不会是刁小四?”秦濯心悠悠轻叹道:“可惜我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然就能辨别出那人的身份。”
“没关系,李岱墨即使还活着,十年之内休想再和我动手。”义成公主冷笑道:“失去了李岱墨,雅兰黛独木难支,漠北魔门已是我的了。”
“听,那丫头在吟诗,却不知是谁写的。”秦濯心说道。
“娇鬟堆枕钗横凤,溶溶春水杨柳梦。红烛泪阑干,翠屏烟浪寒。银壶催画箭,玉佩天涯远。和泪试红妆,落梅飞晓霜……”
慕容小白声如天籁浅吟低诵,一字字一句句如泣如诉,听得只懂弯弓射大雕的突厥武士们全都呆了。
李秀宁的芳心一阵悸动,愕然望向慕容小白娇媚的背影,莫名地觉得这诗仿佛是只为念给她一人听的。
她不由自主地眺望沁察特勤身旁,柴绍安静地端坐不动,只是那目光穿越人墙,自始至终只专注在她一个人的面容上。
她强自笑了笑,却看见坐在不远处的刘文静和刘黑闼。这两人分别作为大唐和大夏的使节,恨不得一刀砍死对方,居然也交头接耳谈笑甚欢。
她低垂眼帘,无意识地绞动着手里的香帕,耳畔又响起柴绍的话声道:“别怕!”
突然,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打断了她的遐思。李秀宁举目望去,慕容小白已经退到了自己的身边。下面,轮到她上场了。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绪,缓步来到彩台前向颉利可汗一拜。
忽然间,她的脑海里变得空荡荡,原先想好要说的话全都不翼而飞,站在黑压压的人群前,思绪莫名地飘到了飞雪的长安城,那里有自己的家。
久久、久久地无语,泪眼模糊心已哽咽,她就这样孤零零地站着,站着。
四周渐渐一片哗然,无数错愕迷惑的目光投向她。忽然,李秀宁的唇角逸出一抹笑容,轻轻道:“我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站在这里,我本就不该来的。”
说完这句话,她不看任何人的脸色,转身走下了彩台。
人群顿时炸开了,像一锅煮开的热粥沸反盈天。
李秀宁恍若未闻,甚至不去理睬颉利可汗唇角的冷笑和义成公主迎面射来的凌厉目光。
她的心倦了,短短数日的煎熬,仿佛地狱里十世轮回般漫长。当刚才两句话说出口后,却得到了难以言喻的轻松解脱。
或许刁小四说得对,自己就是一个傻女人。
台下,观众的讶异迅转化为汹涌的愤怒。他们都是些淳朴的牧民,想着自己从大老远赶来,从清早站到中午,从中午站到现在,不就是为了瞅一眼最后的结果么?
谁知道李秀宁居然说她不想玩了。她这是不玩么,她这是在玩人呢。
“滚!”“贱女人,不能这么饶了她!”
一时间群情激愤谩骂声四起,这下大家越加感觉出甄姐儿的好来了,虽然人家只是一个乐坊出身的歌女。
也不用谁鼓动组织,四周又异口同声地喊道:“甄姐儿,可敦!甄姐儿,可敦!”
惊天动地的声浪经久不息,李秀宁置若罔闻,脸色苍白地站立在原地,犹如一尊冷冰冰的玉石雕象。
这时候两名女侍手捧金箭银弓来到颉利可汗的面前,屈身一礼。
颉利可汗慢慢站起身,伸手取过女侍双手高捧的弓箭,望向李秀宁和慕容小白。
他熟练地张弓搭箭,金箭指向百步之外的李秀宁和慕容小白。拔去箭头的金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徐徐地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却迟迟没有射出,似乎心中有些难以抉择。
义成公主微微冷笑,看着颉利可汗张开的弓箭,好似并不担心结果如何。
突利双目炯炯,呼吸不自禁地屏住,也在关注着这很可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一箭。
天地寂静下来,白云在蔚蓝的苍穹下悠悠飘过,无边无垠的大草原也在风中摇曳。
“铿!”一记短促刺耳的弦声,金箭化作一道风驰电掣的光束,终于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