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过道
现在已经是晚上的将近十点钟了。
不管是饿或者不饿的,大多都已经吃过了晚餐。一些带孩子的大人都早早地把孩子哄睡着了,自己也在座位上占一个小角,或趴或卧,一下醒一下睡地进行着小憩。车厢里比一开始,实在是安静了太多,只是偶尔还有一些火车上的工作人员,在不知疲倦、不解风情地叫卖着;过来过去都激起些无座的男女纷纷起身,挪开身体移动脚步,一个个都是满心的怨叹怪责,却只能化作一脸无可奈何的轻叹倦乏之色。
走进过道,便只见几个年纪或大或小的烟民,在那里吞云吐雾过着瘾。
还好彼此间都是过客,他们都只会在你出现之时,偶尔地将目光飘过你、也不久视,而后,便只是闷着头吸烟,让空间归于沉默。也是。大家都是南来北往的客,彼此间既不熟络,礼貌性地相视笑笑已是太多,谁又在乎你想干嘛爱干嘛,那岂不是没事找事么?!
此时,除了列车滑过铁轨的轰鸣声之外,过道里还是相对安静的。这让拿着手机准备打电话的翁玉,相对于车厢里熟悉的那对夫妻,多了一份平静,少了一丝尴尬。
无声地叹息过后,咬了咬嘴唇,翁玉双手用力地揉搓了几下紧绷的脸颊。
这一刻只觉着心跳加速,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即将迎接长辈的质询;又像是深爱着彼此的小儿女,即将通话千里之外的爱人;更像是远行数年的游子,远远地望见了那朝思暮想的归家之门。
“呼~!呼~!”真见鬼了,这一刻心脏就像是要跃出腔子,紧张的要命~!翁玉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而后在不长的过道里蛇形穿梭,走来走去。
翁玉正烦得受不了,突然间,身边响起一个慈祥的笑声。“来一根儿么?我看你走来走去的,紧张得要命~!”随着话语,一盒劣质的卷烟被递到了翁玉的面前。
望望一看就是几元钱一包的劣质卷烟,又抬起头望了望对面正在吸着烟的汉子,翁玉有些孟愣,有些犹疑。毕竟彼此间并不熟悉,谁知道这递过来的卷烟中是否掺杂了别的东西。再说了,在一个陌生的男子面前不顾及形象地叼起卷烟,这对翁玉来说还是第一次,出于每个女孩都有的形象顾忌,多多少少的还是欠缺着一丝丝勇气。
“呵~!”那中年汉子红着脸尴尬地笑了笑。而后喏喏地说了声:“烟不好,让您见笑了。”就轻移手臂,准备将翁玉面前的卷烟收回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翁玉说着话红了脸,一把捉住对方手中皱皱巴巴的烟盒,从里边费劲地抽出一根香烟。而后掏出打火机轻轻地点上,仰起头狠狠地吸了一口。“呼~~~!”袅袅地烟气丝丝升腾,烟雾里翁玉对那汉子点点头,略作歉然地笑了笑。
“谢谢您~!”这一刻过多的解释反而显得虚假,一切的答案都在这袅袅升腾的烟雾与一明一灭的烟火里。
“是有什么烦心事儿么?!”那汉子不以为杵地跟着笑笑,关切地问询到。
“呵,没什么~!只是想要打一个电话,心里有些紧张。”
“呵呵,是打给男朋友吧?!你们这些个娃娃呀~!”那汉子说这话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中所余不多的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而后扔在过道里用脚捻熄。“你这次是去看他的吧?!这马上就要见面了,还聊个啥?浪费电话费呢~!再说了,终归是要走到一起的人了,就算是要讲电话,你又紧张个啥嘛?!唉~!现在的这些个娃娃呀~!”那汉子继续地大摇其头。
翁玉有些羞臊地笑了笑。心想着,这位热心的大叔,明显地是会错了意。
那汉子见翁玉只是红着脸,笑着望向自己,忽然说道:“呵呵,你这个娃娃,该不是看着我在这儿,不好意思和你的男朋友通电话了吧?!唉~!真是~!你咋个不早说呢嘛?!烟吸完了,我这就回去。你慢慢聊,慢慢聊哈~!呵呵呵~!”说罢,便转身向一边的车厢走去。走着走着,三两步间再次一回头,将手中皱巴巴地香烟盒递了过来。
“喏~!这包香烟还有着几根呢,给你~!要是真紧张了,就再吸一根~!烟不好,你可别笑话大叔哇~!再者,可别吸多喽,吸烟可是不好呢~!”说罢,就将香烟、不由分说地按在翁玉有些无措的手里,慈祥地笑了笑,而后施施然地向车厢走去。
“大叔~!”动情地一声喊,翁玉望着这个与父亲年纪相仿的汉子,心中软软的,鼻子一酸感动得想哭~!
“揍啥?!”那汉子半转身望着翁玉。就只见翁玉一躬身,向着自己行了一个礼。“你这孩子,这是在揍啥呢?!”那汉子说这话,有些莫名,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大叔,谢谢您~!”翁玉红着眼圈,轻轻地说到。
“嗨~!”那汉子跺跺脚做恍然状,而后摇摇头暖暖地说道:“不就是一包香烟么,多大个点事儿嘛?!你聊你的电话,我呀,走啦~!”说罢,拉开车厢的门走了进去。
一连吸了几支香烟,翁玉终于是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觉着即便是面对赵鑫的催缴单,也可以相对的轻松、有了坦然面对的勇气了,这才再次地掏出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手机打开了,刚刚连上了网络,便只听见一声紧接着一声的提示音。手机的液晶屏幕上,便跳出了最少也是百十条的未接来电提示,还有茜儿,宋夕,月月,甚至是于应该是隶属于胡铁花那个老色鬼的,各个时段的一条条信息。
将这些全部请按忽略键一次性避过,翁玉翻看起通话记录,将赵鑫的手机号码翻查了出来。来来回回地紧踱几步,终于是随着手指轻轻划动按下了拨出键。
一阵忙音过后,手机终于是接通了。
“喂,您好赵医生,我是翁玉~!”礼貌性地打声招呼,翁玉就张张口准备直奔主题。但是还没等她再次说话,电话那端却传来了赵鑫医生罕有的,不耐烦的声音。
“你是想问罗枫的情况么?!钱~!现在他一切都很好,恢复的很是顺利。钱~!现在只要是你再准备个至少是百十万,他就可以进行后期的手术了~!搞不懂你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他?如果说你是真关心,你为什么不来到他的身边照顾他?!还有没有事?没事我挂了~!”赵鑫的语气与以往明显的不同。充满着深深的不满,甚至于可以说是一种气愤与憎恨~!这让翁玉有些莫名其妙,甚至于是有些微微的气愤~!
“等等~!”翁玉的声音也明显地提高了八度,语气有些火药味道地阻止到。
“还有什么事?快说~!我这边儿忙着呢~!”赵鑫明显地越来越不耐烦了。
md,这叫什么事儿啊?!这要是依着以往翁玉的脾气,早就摔手机结束两个人的通话了,甚至于直接删除对方的电话号码,然后关机~!可是摸摸自己仅余几十大毛的口袋,又想想罗枫那躺在病床上正待恢复的身体…。翁玉长长地喘了口气,md,姑奶奶大人不计小人过,忍了~!
想到这儿,翁玉再次地点起一支香烟,而后再次地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温言细语地柔声道:“赵医生,我现在正在筹钱,您看,您们先给罗枫手术,至于手术费,我一定给您尽快补上,这样,行不行?!”
“呵呵~!”赵鑫在那端气急笑了。用一种隐含不清地语气对翁玉说道:“翁玉小姐,如果说你走进一家星级餐厅,点餐之前对那里的侍者说,我现在点一些吃的,但是现在没有钱。等我吃完了,走出去,等以后有钱了再来还你的这些个饭钱,您说好么?!你猜,他,会怎么说?会怎么回答你?!”
侮辱~!这是严重的人格侮辱~!
翁玉气疯了~!抓着电话,发着飙般地嘶喊道:“您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自从罗枫被送到了您的医院,我什么时候就他的手术费用有过一次的拖欠?!现在有些事发生了,导致钱暂时无法一次性到账,您也不用这样挤兑人吧?!不都说医生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么?您的医德呢?您一心为患者着想的,那些个作为医务工作者的最起码的素质呢?!钱钱钱,每次跟你打电话你就知道伸手要钱。除了钱,除了那该死的人民币,你还知道什么?你还有没有起码的,哪怕是一丝丝的同情心?!”此刻的翁玉就像是一门被点着了药捻的火炮,噼里啪啦,夹枪带棒第对着赵鑫就是一通招呼。
发泄完了,翁玉红着眼圈就后悔了~!擦擦眼泪,硬着头皮就等着赵鑫的无情反击呢~!却不成想,电话那端先是传来了几句含糊不清的对话,而后就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最后响起了一声带着斥责的高声厉喝:“你干什么?!嘟嘟嘟…嘟嘟…嘟嘟嘟…。”一阵忙音之后,手机被挂断了~?!
那边怎么了?!
他在和谁对话?
那阵乱糟糟,噼里啪啦的声响是什么倒塌了?
还是…
他在骂谁?又为什么挂断了电话?!
想到或许赵医生此刻就在罗枫的病房里,想到也许那对话是赵医生与护士之间,想到那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也许是那护士不小心碰到了房中的仪器,想到那一声责骂,想到莫名其妙的挂机。
翁玉疯了~!她发疯一般一次次地拨打着赵医生的电话,心里默念着:“接吧~!接吧~!快接吧~!你tm的快点接电话啊!”可是,要么就是那边拒绝接听地挂断电话,要么就是一阵电脑冷漠而机械地‘您此刻拨打的用户不在…’的提示音。
“m,你tm倒是赶快接电话啊?!呜呜呜…”翁玉终于是崩溃了,她哭着靠在过道的冰冷铁皮上、身体缓缓滑落,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地埋在了膝间的阴影里。
火车继续开动着,没谁理会这个伤心的女人~!
滚滚的车轮滑在冰冷的轨道上,车外落着雨,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