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政和六年。
童贯打赢了西夏,还顺势抢了一些疆土,但是对国库紧张的大宋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论功行赏,稳固新的疆土都要大量钱粮。
加上天子一直兴建的林苑,为了维持这个看似繁华、强大的宋朝,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越发难过。
年关刚过,河东田虎便大弄起来。
田虎原是威胜州沁源县一个猎户,有膂力,熟武艺。加上河东万山环列,易于哨聚,这厮便纠结了一些人落草,四处劫掠财物。
到的这一年也聚拢了许多人马,加上河东山多地少,这两年又水旱频发,民穷财尽,人心思乱。
田虎便乘机带兵马攻取了威胜军,开始侵州夺县。
河东形势也和山东一般,文官要钱,武将怕死,各州县虽有官兵防御,都是老弱虚冒。或一名吃两三名的兵饷,或势要人家闲着的伴当,出了十数两顶首,也买一名充当,落得关支些粮饷使用。到的点名操练,却去雇人答应。上下相蒙,牢不可破。
国家费尽金钱,竟无一毫实用。
到那临阵时节,却不知厮杀,横的竖的,一见前面尘起炮响,只恨爷娘少生两只脚。
前去追剿田虎的官兵更是东奔西逐,虚张声势,甚至杀良冒功。
百姓愈加怨恨,反去从田虎,以避官兵。
五月初一,照例所有头领都到聚义厅议事。
总探声息头领朱贵也说了田虎近况,在打了威胜军后,田虎又夺取了周边几个县城。
梁山秣马厉兵的时候,史进也加强了情报部门。除去分管南北酒店的张青、孙二娘和朱富、李立,又让戴宗、乐和、时迁、白胜做了军中走报机密头领,朱贵做了总探声息头领。
朱贵刚刚说完,阮小七便站起来,叫道:“田虎那厮都敢造反。我梁山强胜他百倍,干脆我们也反了。”
李逵也咧着大嘴叫道:“七哥说的对,大伙杀到东京去,夺了鸟位。史进哥哥做皇帝,俺们都做将军。”
陈达、刘唐几个性子直爽的人也都叫唤起来。
多数头领都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中间虎皮交椅上坐着的史进。他才是梁山一锤定音的人。
政和元年秋季,史进带人在梁山扎寨,那一年他十九岁。
一晃就过了五个多年头,史进已经二十四岁,少年时代嘴上的绒毛也变成了胡须,俊朗的脸上也多了许多威严。
史进挥手止住喧哗的众人。道:“大宋确实腐朽,但还没到灭亡的时候,现在还没有人能抵挡西军。此事便不用说了,大伙只管操练兵马,替天行道。”
阮小七等人看史进这般说,也只好坐下来。
史进名震天下,柴进也没做什么改变。仍旧是对上门的江湖好汉仗义疏财,不过限于他前朝皇族的身份,并不敢像史进一样大规模救助百姓,更不用说替天行道了,因此史进的名声早已超过柴进。
这一日,柴进正在庄上闲坐时,接的一封书,看罢便连忙叫一个主管收拾行李,又选了十几个庄客。
原来柴进有个叔叔柴皇城,在高唐州居住。被本州知府高廉的妻舅殷天锡要强占他花园,怄了一口气,卧病在床,早晚性命不保,特地派人来唤柴进。
次日五更起来。柴进便带从人都上了马,离了庄院,望高唐州来。
不一日,来到高唐州,入城直至柴皇城宅前下马,留从人在外面厅房内。
柴进自径入卧房里来看视那叔叔柴皇城时,只见面如金纸,体似枯柴。牙关紧咬,已经水米不进。
柴进看柴皇城这般模样,也悲上心头,坐在叔叔榻前放声痛哭起来。
柴皇城的继室出来劝柴进道:“大官人鞍马风尘不易,初到此间,且休烦恼。”
柴进施礼罢,便问事情。
继室答道:“此间新任知府高廉,兼管本州兵马,是东京高太尉的叔伯兄弟,倚仗他哥哥势,要在这里无所不为。带将一个妻舅殷天锡来,人尽称他做殷直阁。那厮又倚仗他姐夫高廉的权势,在此间横行害人。有那等献殷勤的小人对他说我家宅后有个花园水亭,盖造得好。那厮便带着一些闲汉径入家里来看了,便要发遣我们出去,他要来住。皇城对他说道:‘我家是金枝玉叶,有先朝丹书铁券在门,诸人不许欺侮。你如何敢夺占我的住宅,赶我老小那里去?’那厮不容所言,定要我们出屋。皇城去扯他,反被这厮推抢殴打,因此受这口气,一卧不起,饮食不吃,服药无效,眼见得上天远,入地近。今日得大官人来家做个主张,便有些山高水低,也更不忧。”
柴进答道:“尊婶放心,只顾请好医士调治叔叔,但有门户,小侄自使人回沧州家里,去取丹书铁券来,和他理会。便告到今上御前,也不怕他!”
柴皇城强自挣扎起来,对柴进说道:“贤侄志气轩昂,不辱祖宗。我今日被殷天锡怄死,你可看骨肉之面,亲往京师拦驾告状,与我报仇,九泉之下,也感贤侄亲意。保重!保重!再不多嘱!”
言罢,便倒在榻上,呜呼哀哉。
柴进看叔叔去世,不由痛哭起来。
他家虽然被夺了皇位,但是有丹书铁券护着,何时被人如此欺辱过。
继室看柴进哭的伤心,害怕他哭晕了,无人做主,劝柴进道:“大官人烦恼有日,且请商量后事。”
柴进也知道这家中全仗他做主,抹了眼泪,站起来道:“誓书在我家里,不曾带得来,我星夜教人去取,须用将往东京告状。叔叔尊灵,且安排棺椁盛殓,成了孝服,却再商量。”
当下,柴进就让人备办内棺外椁,依礼铺设灵位,一门穿了重孝,大小举哀。
至第三日,这殷天锡骑着一匹马,引闲汉三二十人,手执弹弓、川弩、吹筒、气球、拈竿、乐器,城外游玩了一遭,带五七分酒,佯醉假颠,径来到柴皇城宅前,勒住马,叫里面管家的人出来说话。
柴进听得这闹事的又来了,叔叔家中又没一个做主的,便挂着一身孝服出来答应。
柴进虽是人物轩昂,殷天锡也没看在眼里,坐在马上,眯着眼问道:“你是他家甚么人?”
柴进答道:“小可是柴皇城亲侄柴进。”
殷天锡道:“前日我分付道,教他家搬出屋去,如何不依我言语?”
柴进不想闹了叔叔灵堂,忍气吞声的道:“便是叔叔卧病,不敢移动,夜来已自身故,待断七了搬出去。”
殷天锡道:“放屁!我只限你三日便要出屋,三日外不搬,先把你这厮枷号起,吃我一百讯棍!”
柴进看这厮如此无礼,也再忍不住,喝道:“直阁休恁相欺!我家也是龙子龙孙,放着先朝丹书铁券,谁敢不敬?”
殷天锡冷笑道:“你拿出来我看!”
柴进道:“现在沧州家里,已使人去取来。”
殷天锡听得柴进这般说,对左右的闲汉道:“这厮正是胡说!便有誓书铁券,我也不怕,左右与我打这厮!”
这些闲汉看殷天锡发话,当即就要动手。
柴进带来的庄客也都涌了上来。
柴进寻思自己有誓书铁券护身,又害怕这殷天锡要闹灵堂,当即就让庄客和这些闲汉厮打起来。
柴进这些庄客中虽然没有武松一般的好汉,但也都是会拳脚的人,高唐州这些闲汉如何是对手。
不过片时,那些闲汉便都被打翻在地。
殷天锡没想到这城里居然有人敢和他动手,看手下纷纷被打倒,害怕那些人又来打他,慌忙骑马逃去。
那些闲汉看殷天锡逃了,也都连滚带爬的逃离。
柴进也喊住庄客,回了院子。
哪想到刚回院子,殷天锡便带了一干做公的闯进来。
有了帮手,殷天锡又趾高气扬起来,指着柴进道:“给我把这厮拿了。”
几个做公的要巴结殷天锡,当即上来拿柴进。
柴进问道:“为何捉我?”
殷天锡冷笑道:“你这厮指使人打伤了许多人,他们便都在这里,你需抵赖不过。到了牢里再让你知道我手段。”
柴进看做公的过来拿他,喝道:“我是前朝龙子皇孙,家中有太祖丹书铁券,谁敢对我无礼!”
几个做公的看柴进人物不凡,顿时都被吓住。
殷天锡笑道:“你有时便拿出来,否则便又多一条冒充前朝皇族行骗的罪过。”
柴进道:“丹书铁券在沧州家中放着,我已经让人去取了,不消几日就能拿来。”
殷天锡不耐烦道:“谁耐烦等你几日,你就是真有什么丹书铁券时,我也不怕你。先给我把他拿了。”
几个做公的看殷天锡要发怒,也不敢再迟疑,当即把柴进扭住。
殷天锡拿住柴进,挥手道:“把他带回衙门,让我姐夫审一审,下了狱再招呼他。”
柴皇城家女眷看到柴进被捉,更是没了主心骨,都跪在灵堂里哭泣不已。
柴进不信那高廉也如同殷天锡这样无知,并没惊慌,转身吩咐道:“你们好好守灵,万事等我回来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