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余乐起了个早儿,非要说的话,他根本一宿没睡。先前从玉璜中吸收的能力一直折腾着他,天亮了都没散去,但这折腾又并不多么让人难受,反而觉得五脏六腑舒适万分,精气头儿十足。
他起床洗漱过后,先是偷偷推开喜鹊的房门,见她四仰八叉地夹着毛巾被酣睡,便也没有打扰,自行收拾好东西赶往早市,平日这些活儿都是喜鹊做的,可谁让自己今天精力这么旺盛呢?再者说,喜鹊还在悲痛之中,自己却在亢奋之中,老吕嘱咐过,这事儿万万不可告知任何人,包括喜鹊,倒不是信不过喜鹊,只是因为她还小。
就这样,余乐穿着短裤t恤,挎着菜篮子来到南桥早市。
夏天天亮得早,无论是商家还是买家也都来得早,六点半钟,市场已经挤了些人。
“乐儿?怎么是你?”
“喜鹊睡呢。”
“哦,代我向吕爷请好。”
……
“乐儿?喜鹊呢?”
“睡呢。”
“得,跟吕爷问个好!”
……
“乐儿!”
“喜鹊睡呢,我帮你跟师父问好,让我先过去行么?”
往来的街坊们不停地问余乐同一个问题,这让他很无奈,同时决定,再也不帮喜鹊买菜来了,这大清早就要把吐沫废光啊!
老京城人,就一个字——贫!
见面就要问你吃了么,吃了要问你吃的什么,知道吃的什么还要问你好吃么,好吃的话那咱下次一起吃!这种热情亲切也许看上去有些唠叨,但这就是街坊们交流情感的方式,熟络的象征。余乐若是告诉大家吕万年归西,那这一早上可就什么都别干了!
余乐一边招呼各路街坊,一边在相熟的菜摊买了些芹菜、油菜、西红柿,备来解决这一天的饮食大事,随后又买了半斤五花肉,二两牛里脊充油水。
最终,可算闯过千军万马来到了鸡贩处。
这家摊子在市场也摆了七八年了,不仅卖成品鸡肉、鸡蛋,还卖活鸡、乌鸡,业务非常全面。
“老板娘,来只鸡!”余乐挤到摊前,望着一堆笼子说道。
“呦?乐啊!”颇为喜庆的大龄女老板见余乐来了,直接说道,“你等着,我给你挑只刚宰好的。”
“别,这次要活的。”
“活的?”老板娘不解问道,“你们家谁会宰啊?喜鹊?”
“不宰,喂二黑。”余乐也不隐瞒,只盯着笼子里的鸡。
老板娘惊道:“……二黑是不是立什么功了?这么褒奖?”
“是了。”余乐不多解释,指着笼中的棕毛鸡道,“来只公的柴鸡,要血性足些的。”
“好嘞,给你挑只壮的。”老板娘说着,站在笼前端详片刻,瞄准一只,开笼去捞。
“不要这只。”余乐侧了侧头,“给我拿旁边矮的那只。”
“哦?”老板娘咽了口吐沫,嘀咕道,“我给你挑的这个好,精气壮,二黑吃了补。”
“可这只病了。”
老板娘一惊,慌忙道:“乐儿!你乱说什么呢?我哪能卖病鸡!”
“没病?那肚子上为什么有针孔,动作也跟其它鸡明显不同。”
“别乱说!”
二人争着,旁边几个喜热闹的街坊围了上来,听余乐说是病鸡,立刻来了兴趣,几人听了余乐的话,也打量起老板娘准备抓的那只鸡来,可那鸡活蹦乱跳的,不像有病。
“乐儿,别这么黑人买卖了吧?”一个老太太拍了拍余乐笑道,“我一直跟这儿买鸡,好好的。”
余乐没作答,只皱眉细看了鸡笼,多打量了几只鸡:“不好,我换摊子买了。”
他说着便转身离去。
他越是这样,看客就越好奇,老太太连忙拉住余乐问道:“真不好?”
“不好。”
“哪不好啊?”
“我就不说了,您说的,别黑人买卖。”
老板娘这种时候绝对是极其气愤的,她自认余乐在乱说,无所依仗,只怒目喊道:“乐儿你别走,你说清楚了,我卖鸡这么些年了,怎么就不好?”
她这一叫唤,围的人更多了。
一边是人缘极好的余乐,另一边是大家相熟的摊子老板,街坊们都也不知道帮谁。
此时,老板娘使了个眼色,让负责宰鸡的壮汉上前拉住余乐。商家最重要的就是声誉,最怕的就是风言风语,今儿余乐一句“不好”,保不齐就要传出去,到时候越传越邪乎,最后影响自己的生意,这绝非危言耸听,所以她必须让谣言止步于此。
“老板娘,用强?”余乐被穿着皮围裙,上半身露出精肉的宰鸡壮汉拽住,歪头冲老板道,“我家买这么多年鸡,最后就给我来这套?”
“哪有啊。”老板娘掩面假笑道,“人言可畏,咱得说清楚了,我这鸡到底好不好,都是这么多年的街坊,得让大家放心。”
街坊们一一点头,他们信得过余乐,也信得过老板,都非常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一向和蔼老实的余乐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余乐本知商贩不易,不掺水很难赚钱,别违背良心就好了,跟这老板娘更是有这么多年情分,不忍拆台。可如今被架到这份上了,多年的“朋友”露出了獠牙,咄咄逼人,这让余乐也没有选择了。
他轻轻一甩,将壮汉推开。
他人只道是壮汉没绷劲,这才让余乐轻松脱身,可只有壮汉自己知道,他是牟足了劲拽着余乐呢,怎么就被这么甩开了?
壮汉被推得踉跄两步,险些摔倒,惊讶地盯着余乐。
余乐则在围观中,上前两步,再次扫了扫几个鸡笼,提了口气,用相声演员特有的嗓门朗然说道:“九成鸡肚子上有针孔,你敢拔毛验么?”
“这有什么不敢!”老板娘厉声一哼,转身便抓了只鸡出来。
“这只没有,那只有。”余乐摆了摆手,示意老板娘换一只鸡。
“你有病么?这么远隔着毛能看见?”老板娘不屑道,“你看好了,我这就拔了毛让你看看有没有针孔。”
“必须拔那只。”余乐依然指着笼子,对她手中的鸡毫无兴趣。
“你……你……”老板娘有些慌乱,强自道,“那只若是没有针孔咋说?”
“我把你所有的鸡包了。”
“……”老板娘瞪着余乐,恨恨说道,“你倒包得起啊!我这么多鸡,少说几千块,穷说相声的靠他人施舍度日,跟个臭要饭的似得,有那钱?”
“我靠本事度日,哪叫施舍?”余乐皱眉道,“怎么着,你要往死里磕?”
“磕就磕!我卖这么多年鸡了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老板娘立刻换了副嘴脸,去他妈的多年主顾,要坏我生意的都去死,“臭耍嘴皮子的,滚远些,别脏我生意。”
显然,老板娘被逼急了,翻脸了,商家与顾客永远是利益的关系,动了她的利益,交情什么的立刻滚一边。
“好么!”余乐放下篮子撸起袖子,“我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嘴皮子的厉害。”
余乐从不是什么善于隐忍的家伙,对钱家兄弟留一手是怕黑狗拼命,至于对付一个无良小贩,屁都不用顾虑。
他还没放开了干,旁边一名年轻些的街坊先是急了。
“怎么说话呢?”小伙子上前破口大骂,“你不就是一臭卖鸡的么?给你脸了?!”
其余街坊也颇觉不平,到底,余乐是自己人。
“我穷,但我要脸,说包就包。”余乐拍了拍帮他出头的老哥,报以微笑,转而厉目冲鸡贩道,“说清楚,如果有针孔,你永远滚出这市场,敢来么?”
“这有什么不敢!!!”老板娘怒极,指着余乐道,“你先把钱放这儿!我立刻拔毛验鸡!我给你往少了算,六千块!”
“我有病啊,带六千来早市儿?”余乐不怒反笑。
“没本儿就别来劲!!”老板娘立刻神气了,冲周围道,“诸位,我也不是玩不起,关键是余乐太邪门,非说就得那只。可就算他玩不起,我也得给诸位一个交代,现在我就宰了手上这只,让大家看看到底有没有针孔。”
周围人想了想,确实也是,有没有针孔你隔着毛这么远能看见?没必要叫劲。随便挑一只宰了便是。
正此时,人群自觉地让开一条通道,一位穿着笔挺便装的老爷子揉着手串悠然前来。
“鸟爷!”
“呦!您也逛早市儿来了?”
街坊们纷纷问好。
鸟爷回礼过后,走到余乐身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鸡贩。
“乐儿,你确定么?”
“确定。”余乐点头道,“除非在台上演出,否则我不会说谎。”
“我看也是。”鸟爷眯眼看着鸡贩,淡然说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鸟爷……”老板娘立刻煞气下了大半,德高望重的老爷子前来,她可不敢得罪,不夸张的说,鸟爷只需一句话,大半人都不会再光顾她的摊子,此时的老板娘也自觉失言,不该对余乐说那么重的话,连忙往回弥补,冲着鸟爷满脸堆笑,“您帮我管管余乐,他非说我的鸡扎针儿了。”
“呵呵,我先得管管你。”鸟爷哼笑一声,冷冷望着老板娘,“我刚刚一直听着,你话怎么说的,‘穷说相声的靠人施舍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