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霞闭上眼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更紧，原本快要干涸的眼眶落下滚烫的热泪。她不知道自己原来还可以流下这么多眼泪，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干了……看着女儿痛苦的模样，她内心的自责和伤心又岂止胜过她百倍千倍！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她根本不配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给女儿带来如此重的负担。过去的十五年对她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良心的谴责，都是对自己的厌恶！是命运么？是谁将她们母女推向了这个无底的深渊……
过往的回忆，苏玉霞本以为自己是可以忘记的，可那些碎片却在她最脆弱的瞬间侵蚀了她，将那经历的一幕幕如重演般显现在了她的脑海。
十六年前。
h市江干区刑侦大队的骨干警员秦毅，和自己的妻子苏玉霞是令人艳羡的一对模范夫妻，堪称男才女貌的最佳典范。当时警局新入职了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整天跟在精英队员秦毅后面问东问西，有时还会上他家里蹭顿饭，眼中的钦佩和羡慕让秦毅夫妻俩笑叹不已。
苏玉霞笑问秦毅：“那个小姑娘整天跟着你，她该不会喜欢上你了吧？”
“瞎说什么呢！她才多大的小姑娘，懂什么？就是图个新鲜罢了。”秦毅低笑道，英气勃勃的脸上满是不以为然。
“我说是你人糊涂。你忘了，那天她第一次来咱们家吃饭的时候，看到我的时候脸色都变啦，她肯定不知道，原来英俊潇洒的秦警官已经结婚了。”苏玉霞一边整理着丈夫刚脱下来的警服，一边笑道。柔美的脸上充满对丈夫的依恋和自豪。
“是呀，秦警官不仅已经结婚了，而且非常爱他温柔美丽的妻子，他们永远也不会分开。”秦毅从后方轻轻环抱着妻子柔软的腰肢，嘎声道。
“多少岁的人了，还整天瞎说！”苏玉霞的脸颊绯红，笑嗔道。
“说说又怎么啦？我还要亲一亲呢。”秦毅说着倾身在妻子晕红的脸上轻轻吻了吻。
“爸爸，你在干什么？”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
夫妻俩立刻尴尬地分开，秦毅不自然地笑道：“小杪，你怎么突然进来也不敲门呢！”
小杪的眉目和温柔美丽的母亲非常像，看见她，秦毅感觉就像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苏玉霞，唇红齿白，双眸水亮，是那么惹人怜爱。
“这里是厨房啊，我进来还要敲门吗？”小杪看着爸妈的脸，一脸狐疑。
“好了好了，快去客厅坐着，要开饭了。有你最爱吃的水煮肥牛！”苏玉霞赶紧转移话题。
小杪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脸，一边朝客厅的凳子跑去，一边催促着：“妈妈你快点把肉端上来呀，快点快点！”
夫妻两人终于有惊无险地蒙混过关，不约而同地长呼一口气，相视一笑。
夕阳静静地从客厅的落地窗流泻进来，照在这一双登对的夫妇身上，仿佛也在祝福他们这段甜蜜温馨的爱情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她原以为，真的存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原以为，真的可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可是命运向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这一切都变成了多么奢侈的愿望……
苏玉霞痛苦地皱起了眉头，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件痛苦的往事。她温柔的脸庞上的每一道皱纹，都是对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的纪念，永远也不能再有任何改变。
沐杪努力地朝前跑去，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此刻她只想逃离，逃离那个令人恐惧的医院，逃离那里冰冷的空气，逃离他深邃得似乎洞察了一切的眼神，目睹了她所有的狼狈的眼神……
何秉骁却不允许。
“沐杪！”何秉骁轻易地便追上她，拉住了她的手。
“放开我！”沐杪尖叫起来。
“冷静点！”何秉骁的手上的力度加大，沉声道。
“冷静？”沐杪冷笑道，“你要我怎么冷静？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有事情你要告诉我，我才能帮忙。”何秉骁紧紧地拉住她。
“帮忙？你以为你有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你能起死回生还是能改变过去？”沐杪尖锐地说道。
“所以你这样就能有办法解决问题了吗？”何秉骁盯着她的眼睛。
“不关你的事！放开我！”仿佛被刺中般，沐杪的语气变得更加激烈。
何秉骁敛下眼沉声道：“你没有必要这么激动。我不会因为刚才那一幕就觉得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沐杪闻言脸色一白，立刻反驳道：“真是好笑，你怎么看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根本不在乎！”她的嘴唇微微颤抖。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何秉骁冷声道。
“任性？”沐杪讽刺地笑了笑，“不错，任性又自私，冷漠又偏执，我本来就是这样！”沐杪倔强地回看他，水润的双眼因为激动而更加闪亮。
何秉骁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的双眼，仿佛看进了她灵魂深处隐藏的秘密……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要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出现？为什么要让她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受到更多的伤害？沐杪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其他的话。她开始激烈地挣扎起来。
何秉骁却罔顾她的反抗，伸长双臂蓦地抱紧了她。
今晚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痛苦，那么狼狈。何秉骁隐隐地知道，今天的事和十五年前的那件往事有关。而何秉骁已经知道了，那些深埋在她眼底的忧愁到底是什么。这段让人难以承受的往事，为什么偏偏发生在这个柔弱的女孩身上？她本该那么幸福……看到她濒临崩溃的样子，何秉骁的胸口也仿佛在呼应着感到尖锐的疼痛。
那种陌生的疼痛。
是心疼吗？
何秉骁将她抱得更紧，就像要将她永远地禁锢在自己的怀中，让她再也不用去面对外面的一切风雨。
因为我在，你可以不那么坚强。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何秉骁低柔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重复地说着，宽厚温暖的大手轻抚着她冰凉的背脊。
沐杪捶打何秉骁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她将头深埋在何秉骁的怀里，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为什么……为什么……”
她说的话断断续续，泣不成声，却伸出手紧紧地拽着何秉骁的衬衫，那么用力，仿佛那是自己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是绝望中仅剩的一丝力量。
何秉骁伸出大手轻轻抚摸着沐杪柔顺的发丝，深沉的黑眸静静凝视怀里痛哭的女孩。
他的眼神。
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