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千小姐往楼上一坐,原本三楼的公子们一个个正襟危坐道貌岸然。那千小姐起初似乎也不太在意这些公子哥,使得楼上的氛围也很怪异,最后公子们为了得到该女子的青睐,便一个个自我表现起来。
在女子面前表现,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踩其他的同类来凸显自己的才学能力。但是没来由地踩其他人也会令人感觉怪异,所以这些公子哥也有好的办法,有几个挑头,竟然“研究”起诗词,好像突然间人生阅历了也多了一些,说是在讨论诗词,其实也是在想办法打压同伴。
“走了。”韩健见同桌的秦逊也有意要参与到诗词讨论中,对张行说了一句。现在看来这顿饭也不能安心吃完,只好先走,免得招惹无端麻烦。
张行略微一点头,马上与两个随从起身,一主三仆便在所有人打量下走下楼。连那千小姐似乎都有意无意看过来。
其他人目光中带着些费解,心说既然一同来了,为何要走?但再一想,别人都在等着表现,而唯独有一群人要走,那不是很吸引眼球?于是乎个个都为没想到这么特立独行的点子而感觉到懊悔,一个个心里把韩健给咒骂了一顿。
韩健却不管这些公子哥那怨毒的目光,他本来就是无心上楼,自然也对那个千小姐没什么特别想法。现在走自然也不会回头,等他下了楼,结了账走出来。隐约听到酒楼三楼有争吵之声,应该是楼上那群公子哥比较诗词没结果,不顾形象的在女子面前大打出手。
“争风吃醋之事,哪里都有。”韩健瞅了眼楼上,无奈一叹道。
张行随之一笑,也无心去理。一行四人往国驿馆方向走去。
回到国驿馆,时间还早,韩健虽然接受了南齐国相谢汝默的邀请到府上赴宴,但韩健毕竟初到贵地,连谢汝默的府邸在哪都不清楚。
“少公子。是否出去打探一下?”张行请示道。
“不必了。既然南齐人自己邀请我们赴宴,总不会不派人来迎接。”韩健道,“若真没人来迎,我们迟到也算是有理由。”
谢汝默的邀请。在韩健看来是不安好心。他能去还是会去。但也不能无所顾忌的去。谢汝默毕竟代表了南齐朝廷的一方势力。他既要参加这次的宴席,又要不张扬中带着张扬,既让其他派系的人知道。又不会太猜忌,要做到这点也不容易。
韩健出去走一趟,领略了一下金陵城的风土人情,却也没想到会遇到女子卖身葬父以及一众公子哥为个风月女子争风吃醋的事。韩健静下心来想了想,这两件事应该都是偶然遇到,应该不会对他有何影响。
还未到申时,张行便来通禀道:“少公子,谢府果然派人来迎接。”
“嗯。”韩健点头,起身道,“带几个侍卫,与我同行。”
“少公子,结果侍卫怕是不够吧?”张行有些为难,这次韩健可算是深入敌营,有很高的风险,但韩健却很轻松,似乎并未感觉此行会有多凶险。
“带的人多,反而会引起南齐人的警惕。”韩健说了一句,此时司马藉也睡了一觉起来,准备与韩健同行。
韩健也没太多准备的时间,便是刚才一身出去金陵城闲逛的衣衫未换,让司马藉和张行随同,并点了十几名侍卫同行。一行到门口,便见到几顶轿子停在国驿馆外面,之前来送请柬那中年人笑脸相迎。见到韩健只带了不多的人出来,他脸上微微惊讶道:“东王此行可是准备好?”
“嗯。”韩健点头,“请吧。”
那人一笑,赶紧给韩健掀轿帘让韩健上轿,而作为韩健这次出使的副使,司马藉也有轿子乘,但张行等侍卫则步行随同,使得谢府派来迎接的轿子有几顶还是空的。
韩健在国驿馆外面,便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这面,也就是说他这次赴宴也是在南齐朝廷其他派系眼皮底下完成的,算不上有多隐秘。这也是韩健追求的效果。
韩健一行轿子众多,前面还有官差开路,好不气派。从国驿馆到谢府路途也并不遥远,不多时轿子便停下,那中年人又马上过来给韩健掀轿帘。
“东王,到了。”那中年人笑道。
“有劳了。”韩健说着,从轿子里走下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敞的街道,侧目一看,便见到大门一座,两头石狮子坐落在大门两侧,台阶高,红漆大门也甚为宽敞。光看这架势,好似是到了某个衙门口一般。
却见那门匾上却是“厚德载物”的牌匾,以谢汝默在南齐的地位,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朝之相,不但是文官之首,他的权限也包涵了对军政两届的影响,可算是一个无冕的帝王。韩健瞅了眼了气派的门口,联想到南齐朝廷的党争,韩健能感觉出谢汝默一份自信,连自己的家门口都可以如此气派,那在朝中必然也是嚣张跋扈。
韩健没有马上往谢府门口方向走,因为谢府的红漆大门已经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南齐官服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群一身便服的男子,以中年人居多,也有年轻和年老的,都跟在那中年人身后。韩健料想这应是谢汝默无疑。
一行人浩浩荡荡迎出来,谢汝默一脸笑容,看上去很正派,笑容也看上去很亲和,不似有多跋扈,却给韩健一种此人深不可测的感觉。
“这位可是东王?”那人开口便问道。
“正是。”韩健行礼道,“这位可是相爷?”
那人拱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小老儿谢闵,见过东王。”
“有礼有礼。”韩健还礼,两个人就这样客气地寒暄几句,谢汝默又给韩健介绍了身后几名大臣。因为他身后的人太多,一时间也介绍不全,韩健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去记,只去记了几个最先出来的,都都并非在齐朝中身居要职,而只是一般的大臣。
从这点,韩健感觉出谢汝默是“留了一手”。并没把自己派系的主要大臣一同邀请来参加这次的宴会。
而韩健这面所能介绍的只有司马藉一人。而司马藉官品也不高,谢汝默却好似分外重视,连着称赞司马藉“少年英才”“英俊不凡”,好似对司马藉十分中意一般。韩健也不多说。官场的人都带着一副假面具。谢汝默本身邀请他过来动机就不纯。说话自然也只能听一半。
“东王,请。”谢汝默介绍了几名大臣,剩下的也不一一介绍。一行人站在门口毕竟太碍眼,谢汝默便作出请的手势,意思是让韩健到里面去。
“请。”韩健笑着回了一句,好似一个与谢汝默熟稔多年的老朋友。
韩健作为这次宴会的主宾,谢汝默显得很郑重,亲自引路与韩健一同进了谢府大门。进了院子,正对的是一个宽阔的院子,不似江南建筑,倒好像北方建筑的直来直去。院子里摆着十几张宽大的圆桌,每张圆桌都可以坐下十几人,也就是说这次谢汝默宴请的并非只有韩健一人,还有一百多接近二百人的阵仗。
韩健进门,宴席尚未正式开席,不过与北方礼数所不同的是,谢府的下人已经在开始往桌上端酒菜,每一盘菜肴都是用碗扣着的,到开席时才会打开。
韩健见到眼前阵仗,故作惊讶道:“谢相此宴,竟如此隆重?”
谢汝默哈哈大笑两声,道:“小老儿平日最喜欢广交朋友,这次宴席,完全是以私人身份所邀请,东王也无须太过拘谨。宴席上所请的,也并非全是我齐朝的官吏,三山五岳官场两道的朋友也都有,说不定还有东王认识的……”
韩健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还有自己能认识的?韩健想了想去,自己认识的人实在太少,若说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最可能是柯瞿儿,但韩健也知柯瞿儿这样的反魏“义士”是不可能有闲暇到南齐国相府来赴宴。
“哦。”韩健只是轻描淡写回了一声。
谢府的院子很热闹,刚才出去迎接的只是所来宾客的一部分,还有不少人等在院子里,见到谢汝默陪同韩健进来,这些人纷纷从座位上起身相迎。韩健无暇挨个上去见礼,便对那些对他行礼的大致一还礼,礼数上过得去也就算罢。
谢汝默直接引韩健到院子当前的主桌前,这一桌比其他的桌子小了许多,所能坐的也只有五六人,谢汝默作出请的手势道:“东王请入席。”
“谢相客气。”本来主家不坐,韩健这样的客人坐也属于无礼。但韩健却丝毫不客气,既然谢汝默让他坐,他便大模大样坐下,其他人也不会觉得如何。
韩健毕竟是郡王爵位,虽然这郡王并非南齐的,也是领着魏朝东南一隅的军政大权,地位也算尊崇。而韩健又是国使,这就突显了他的身份,他先坐,在礼数上也是合宜的。
韩健坐下,谢汝默随之而坐,此时其他大臣和来客才纷纷坐下。此时谢汝默才拍拍手掌,意思是开席,下面的人才开始将酒宴最后一样东西,暖好的酒送上桌来,同时桌上扣着碗的碟子打开,也露出里面的菜色。
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谢汝默见下人已经将扣着的碗打开,顺带拿起酒壶,似要给韩健敬酒,韩健却不受。
谢汝默道:“东王不必客气,小老儿对知交一视同仁,今日东王前来,哪有不敬酒的道理?”
韩健笑道:“不是不受,只是在下酒量甚浅,饮不得几杯便会醉。”
“哦?”谢汝默微微惊讶道,“为何小老儿听闻东王酒量甚好,可说是千杯不醉?”
韩健心说这谢汝默调查的可够仔细,连他酒量好也查到。
“都是外界传闻,不足信也。”韩健笑道。
“也是。东王年纪轻轻,不胜酒力也是自然。不过老朽这杯敬酒,怕是东王怎么也要卖几分面子。”谢汝默露出个含糊的笑容,意思是你不受试试?
既然谢汝默说到这份上,韩健也不客气,让谢汝默倒了一杯酒。谢汝默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提起酒杯,朗声道:“东王不远千里而来,为魏齐两国之邦交,我等敬东王一杯。同时也助我陛下身体康泰。太后寿比南山。”
下面各桌的人也都起身。提起酒杯,随谢汝默一同一饮而尽。韩健假意把酒水送到嘴边,却直接以袖子挡住,将酒洒到袖子里。他才不想喝这等来历不明的酒水。万一谢汝默给他下毒药。那他不呜呼哀哉?
韩健将酒倒掉。谢汝默并未察觉,本来敬酒之事走的只是个过场,韩健喝与不喝差别也不大。
“东王。此酒如何?”等众人再次落座,谢汝默却笑着问了一句。
“甚好。”韩健根本就没喝,只是敷衍一句。
谢汝默露出个老奸巨猾的笑容,道:“此乃七十年陈酿,世间少有,东王若是酒量不深,不妨少饮几杯,此酒很容易上头。”
韩健心说这是想揭穿他刚才把酒倒在袖子里?
“多谢谢相提醒。”韩健一笑,装作不解,道,“谢相也少饮几杯为是。”
谢汝默再哈哈一笑道:“有朋自远方来,小老儿身为欣喜,今日自然是不醉不归。就怕东王不肯给小老儿这面子。”
“哪里哪里。”韩健心说这谢汝默也挺有一套,既要灌他酒,又说这么一顿废话好似很关切让他少喝两杯的样子。
谢汝默又敬了韩健两杯,韩健仍旧如刚才一般提袖便暗自将酒倒掉,就是滴酒不沾。韩健心想,就算你谢汝默知道又能奈我如何?我就是不喝看你如何逼我喝。
因为韩健每次饮酒都是右手拿酒杯左手以袖子挡住仰脖入口,因而旁边的人也都没发觉异常,其他桌子的人隔的远,自然也不会察觉。倒是只有韩健左边的谢汝默可能会发觉,不过谢汝默也很奸猾,就算是发觉,他也不正眼往这面瞧,等韩健喝了三杯其实是倒了三杯之后,谢汝默又开始亲自为韩健夹菜,简直是热情非常。
“谢相太客气了。”韩健道,“在下自己来便好。”
“东王远道而来,旅途劳顿,老朽帮这点忙算什么?”谢汝默说这话的意思,好像在说怕你连夹菜的力气都没有。
韩健一笑,任由谢汝默夹菜到他的盘子里,他提起筷,却又放下,并未夹菜入口。
谢汝默也可能是觉得自己热情过头,马上笑了笑,放下筷子,再拍拍手掌,马上有一群身着七彩衣裙的妙龄舞姬走出来,琴乐声骤起。
随即这群舞姬在琴乐的伴奏下翩然起舞,好似云中锦蝶一般翩然,令在场的宾客看的目不转睛。
本来这歌舞的表演也是不错的,但毕竟不如韩健的法眼,韩健看了半晌,觉得有些沉闷,不过碍于情面他还要装作很用心看的模样。
一曲终了,舞姬退下,谢汝默拍拍手,下面的人也跟着鼓掌叫好。
韩健随着拍两下手掌,此时谢汝默看着他问道:“不知这歌舞,可入东王法眼?”
“不错。”韩健点头笑道。
“那较之魏朝的舞姬又如何?”谢汝默继续追问道。
当谢汝默问到这问题,下面的人都安静下来。因为这问题虽然看似轻描淡写,只是评价一些舞姬的舞蹈,却已经涉及到两国的比较,这等问题通常在类似国宴的地方是最敏感的,一个回答不甚,甚至会被载入史书,成为两国邦交史上的污点。
“不好比较。”韩健笑道。
韩健想的是,既然不知怎么说,那我就不说,我不说不做,不吃不喝,你能把我怎么着?
谢汝默微微一愣,没想到韩健竟会给他来这手。谢汝默本来认为,东王再怎么狡猾,毕竟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所涉猎的大场面不多,以他的老谋深算,怎么也会给东王一恶搞“下马威”。这下马威不一定要令东王出丑,只是想让东王露出一些年轻气短的端倪,没想到东王却是一副滴水不漏的模样,似乎令他无缝隙插针。
“小老儿却听闻,东王乃是声色高手,东王在魏朝国宴上,曾以无弦琴演奏,令我朝上师也叹为观止,不知可有此事?”谢汝默问道。
韩健想了想,当初他第一次在皇宫演奏口琴,当时朱同敬早就已经带着人离开,怎会令朱同敬也“叹为观止”?这分明又是谢汝默在虚张声势。
“哦,在下对琴乐只是略通一二,算不上精通,谢相还是莫听传闻的好。”韩健笑道。
饶是谢汝默脾气好,被韩健如此推三阻四几次也有些气恼。不过谢汝默也没发作,他心想,既然东王什么都不说,那我为何还要问?
“东王太过谦。”谢汝默笑着举起酒杯道,“既然如此,小老儿就多敬东王几杯水酒,非令东王不醉不归不可。”
韩健一笑,自己正常情况下也能做到千杯不醉,现在我摆明了不喝酒,你还能灌醉我不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