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业二年,杨广下令修建大运河开始,这条运河就逐渐成了大隋的重要支柱。尤其是与通济渠修通后,这条连接南北的水运大动脉便更加成了大隋王朝所瞩目的焦点,它担负着整个京城的物资供应,入秋后,从南方各郡组织的槽船,将粮食、布匹、盐、油料、木材、茶叶、绸缎、瓷器等等大宗物资运去人口稠密的北方。
通济渠的建成不仅使物资得到流通,同时也给大量的北方农民带来了赚钱谋生的机会,由于修通济渠时死亡了大量民夫,使得通济渠沿途劳工奇缺,每年秋收后,便有数以十万计的北方农民涌向通济渠沿途各个码头,搬运、驾船,赚取微薄的辛苦钱,只盼望过年时,能带上几百钱返回家中。
这些北方民夫大多是同乡以聚,一个县或者乡数百人聚在一起劳作,推举有威望的人为首领,一方面可以互相扶持,另一方面可以团结起来,防止当地人或者东家欺负。
彭城郡的蕲县码头是通济渠一个重要的物资中转地,码头离县城还有五六里远,附近修建了占地百亩的货场,矗立着数百个大仓库,主要储存粮食和布匹。
蕲县码头上有上千名劳工,主要来自于两个地方,一个是齐郡章丘县,一个是鲁郡博城县,上千劳工都聚集在仓库附近的几个村子里,秋来冬去,已经连续两年,和当地人也相安无事。
这天晚上,一队由十几艘平底船组成的船队偷偷从附近一处小河湾驶进了通济渠。这种平底船和漕船的外形一样,如果和真正的漕船放在一起,没有任何区别。不过这支船队还是明显有问题,一般漕船队都是数百艘船连在一起,如果是官船,会插有各郡旗号,如果是私船,则会有私人船行旗号。
但在通济渠上,只有两支私人船队。一支叫龙家船行,一支天运船行,这两家船行各有数千艘漕运。垄断了通济渠的私人漕运,所有的商人运货必须找他们,承受高昂的运费,如果敢找其他私船运货。一旦被两家船行发现。往往就会遭受船毁货收的噩运。
尽管两家船行极为霸道,但还是不断的有小船队冒险承运货物,进行短途运输,此时出现在蕲县水面上的这十几艘小船,便是一支黑船队,运载着几百担油料,货物主人姓赵,三十余岁。是一个来自齐郡章丘的小商人,准备赶在过年前将油料运到齐郡去贩卖。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同乡’, 姓赵的商人正是得到了蕲县同乡的帮助,找到了这支私人黑船队,帮他运送油料,虽然中原地区河流众多,但货物运输必须走运河,一旦被官府抓住,就要坐牢吃官司,而且前年大旱,至今没有完全恢复,除了运河外,别的小河都还不能行船。
船老大姓童,就是蕲县本地人,黑暗中,船老大一边向四周警惕地察看,一边和赵商人聊天:“赵东家,这次是看在杜老大的面上,我们才替你冒险运这一趟货,一般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到新年前,两家船行都查得特别严,连官府都动用了,一旦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赵商人自然知道船老大所说的事情,所以这一路上都是战战兢兢的,此时一听船老大这么说,心中更是害怕了,道:“这两家船行究竟是什么背景?怎么连官府都听他们驱使。”
“听说都是京城高官,他们霸占的营生多着呢!不仅是漕运,进京的大宗货物都是他们包揽,其他商人要么走陆路,要么问他们买货,像你这个油料,你就进不了京。”
赵姓商人叹了口气:“本来就是小本生意,我这批油料运到齐郡本来就赚不了多少钱,如果用他们的漕运,光是那个运费就能让我破产,我怎么还能用他们的船,所以只能求你们帮帮忙了。”
船老大叹息一声:“哎!我知道你的为难,可是你也得理解理解我们。要不是杜老大的面子,我是不会跑这一趟的,所以我最多也只能帮你运到永城县,到那边,你再想办法吧!”
他话音刚落,只听岸边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船老大脸色大变,大惊道:“坏了,被他们撞到了!”
赵姓商人立时间就吓得魂不附体:“童老大,那怎么办?”
船老大苦笑一声:“还能怎么办!得会儿给他们好好说说,人家心情好的话说不定能够放过你,不过你这货物是肯定保不住了,你就当舍财保命吧!”
赵姓商人一听呆住了,这船上的一切可是他十几年的本钱啊!
“停船!”
岸上传来厉声喝骂:“立刻靠岸!”
喝骂声凶狠异常,船老大常年在这条水路上跑,自然知道这些人的厉害,更何况他还发现岸上竟出现了衙役的身影,他知道这回自己恐怕都没有机会跑了。没有办法,只得苦笑一声,将船慢慢靠岸,稍稍离岸近一点,岸边立刻伸出几根长长的带钩竿子,将船勾住。
十几名彪形大汉冲上船,为首大汉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拳将船老大打到,随即一挥手:“货物统统没收,船只凿沉!”
赵姓商人跪在他面前哀求道:“大爷,放过我的货物吧!我愿意给运费,让你们运!”
“我还告诉你,现在知道错了,晚了!而且我们也不缺你这点儿。”
大汉怒骂一声,一脚踢开他,对着手下人道:“把货物统统搬上岸!”
“头儿,这里都是油料,有几百担,我们抬不了。”
“那就全部扔到河里去!然后放火烧了,我要让所有人看看得罪咱们龙家船行的下场。”
大汉一声喝令。十几人一起动手,将一担担的油料扔进河里,然后点起了火把!赵商人见自己十几年的心血都毁了。不禁放声大哭,他忽然发疯似的抱住为首大汉的腿,一口咬下,为首大汉痛得一声惨叫,大汉拼命揪扯赵商人的头发,赵商人却不肯松口,他恶胆横生。拔出刀狠狠一刀砍下,竟把赵商人的人头给砍掉了。
船老大惊得心都裂了,趁人不备。跳河便逃走了,岸上几名衙役张口骂道:“陈顺儿,你怎么把人给杀了,出了人命不好交代啊!”
“怕个逑。有本事让他们去找龙家船行去。我倒要看看在彭城的地面上。有谁敢找龙家船行的麻烦。”
为首大汉骂骂咧咧,将赵姓商人的尸体一脚踢进河中,又命手下将船全部沉了,船员都赶走,这才上岸,骑马向县城方向奔去。
过了近一刻钟,岸边的一堆水草里出现了船老大,他对着满是大火的河中哭了几声。转身便向西面奔去。
.......
一个时辰后,船老大被几名码头劳工领进一间小院:“杜大哥。好像出事了!”
院子里,炉火熊熊,一把剑型的铁条已被烧得通红,一个三十余岁的精壮男子正在抡锤打铁,他身材异常魁梧,一双豹子般的眼睛目光炯炯,在他身旁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汉子在做帮手,负责拉风箱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和精壮男子颇像,他们应该是一对父子。
精壮男子名叫杜盛,齐郡章丘县人,会种田,能打铁,而且武艺高强,侠肝义胆,他也是码头上章丘县劳工的头领。
他看了一眼船老大,不由一怔:“怎么是你,老赵呢?”
船老大跪倒在地,忍不住放声大哭:“杜老大,我们被龙家船行的人发现,赵东主被他们杀了。要不是我见机跳到了和河里,我也就回不来了。”
“什么!”杜盛大怒道:“他们凭什么杀人?”
“赵东主求他们放过货物,可他们不但把货物全部扔进河中,还放火给烧了,赵东主恨极,抱着为首之人咬了一口,那个恶棍便将赵东主的人头砍掉了。”
杜盛拳头捏得指节发白,赵东主为人很好,经常帮助他们这些在外面谋生之人,这次还主动要帮大家带家信,现在赵东主出了事,杜盛不能不管!
“你肯定是龙家船行的人吗?”
“是的,为首之人我见过,叫陈顺儿,就是龙家船行的护院头子。”
杜盛回头对他二十余岁的徒弟令道:“辅公佑,去把几个家族头领都找来,就说我找他们开会。”
辅公佑答应一声,奔出院门,向村子里跑去。
“爹!”
少年满脸兴奋地跳了起来,拔出一把剑舞了两招:“要是打架的话,我也跟你去。”
“伏威!”
杜盛的妻子从房里走出,瞪了儿子一眼:“老实在家呆着,不准你去胡闹。”
杜盛儿子叫杜伏威,今年只有十五岁,从小跟父亲练武,学了一身过人的武艺,他也是一个胆大妄为之人,不懂什么叫害怕,不过他最怕母亲,母亲怒斥一声,他便不敢吭声了。
这时,辅公佑奔回来道:“师父,人已经都通知到了,现在就在议事堂,请你过去!”
杜盛转身要走,他妻子却担忧地走上前问:“杜郎,一定要去吗?”
杜盛点点头道:“老赵平时对咱们不错,所以我必须为他讨回公道。”
说完拾起一把刀,快步向门外走去,而杜伏威却趁母亲不备,翻墙而出。
......
蕲县是一座中县,城内有两千余户人家,城池不大,周长不过十几里,有东西两座城门,在离东城门不远的临街,有一座大店,这里便是龙家船行在蕲县的分店,其实就只住一帮船行打手,假如有什么货物需要运输,这里没得谈,必须要去江都委托船行。
这时,城门处忽然出现了五六百名码头劳工,手执火把和棍棒,冲进城内,向龙家船行气势汹汹而来。
杜盛走在最前面,后面是他的徒弟辅公佑,儿子杜伏威拎着一把剑悄悄跟在队伍旁边,不让父亲发现自己。
愤怒的劳工们迅速将龙家船行包围了,他们是来为同乡讨个公道,严惩凶手,赔偿货物,早有几十个年轻后生冲上去撞开了大门,店铺不大,只有三四间屋,都是睡觉的地方,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这时,一名邻居对杜盛道:“你们来晚一步,那帮小贼刚刚逃到县衙去了,估计县太爷会庇护他们。”
杜盛回头对劳工们高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就算有官府庇护,我们也不怕,找他们要人去!”
“要人去!”
五六百人一声怒吼,浩浩荡荡向城北的县衙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