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大先生,老夫子
这一个来月,横刀寨上下气氛紧张,大人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根本没心思关注两个孩子!
费扬感受到这气氛,也加紧了自己的准备——其实以他现在的身份能准备的不多,要知他不是初次穿越落身大秦显赫之家,是战功赫赫的秦军校尉,能够大张旗鼓为将要的出行做准备。说到底他现在是陪读少爷的小厮,以这身份他只能偷偷打制了一柄工兵铲,缝制了两个双肩背包。
这会儿费扬正在百麟的“口袋房”里霍霍打磨冰刀,自然而然就说到了这房子,“百麟,你们家房子造成这样有什么讲究吧?”
“不单是我家造成这样,我们移民都是这样建居室的!”
“怪事,你们来边荒之地数千年了吧?怎么还自称移民?随时想回去么?”
“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我也说不好,总之是不让后辈子孙忘记故土!”
“故土?你们的故土在哪?中原故土?”
“比那远,远得多!听说是天外呢!”
“天外?”费扬心中一动,莫非他们也是穿越而来?
“对,天外!”弯腰观瞧打磨的百麟傲然挺直身,“青鸟之地瑶池之滨!”
瑶池仙境,西王母之国!费扬心头剧震停下手上动作,张大嘴直勾勾地盯着百麟。
“哈,你怎么了?”百麟到底是孩子不会多想,只觉着费扬样子好笑,“磨到手了?”
“哦,没,没有——”费扬回过神,进一步确认,“那个时候你们这些人叫什么?我是说瑶池仙境时期。”
“在仙门中有一部大大的族谱,记载了我们移民到达边荒之地前的过往,”百麟负手身后开始背诵,“……族人初脱蒙昧,结绳记事,不事农桑,采摘狩猎裹腹,合族群居知母不知父……先祖驾八俊之乘——”
“哎呀,背不下来了!”百麟装模作样负在身后的手拿上来挠着脑袋,“反正先祖教会了我们农耕之术,文字礼仪,在部落中留下血脉后回返天邦上国!”
费扬心中掀起巨澜,确证无疑了:移民故土正是探险队寻访的西王毌之国!难怪探险队找不到,原来合族穿越到了异界!那我掌握了此事的原委对在异界打开局面定有帮助的,要好好谋划一番的。现在先按下不提。
说近期没有大人关注两个孩子,也不尽然,有一人例外,就是俗称大先生的学馆老夫子。这位老夫子一反常态,关注起费扬百麟之乎者也以外的事情了。他连续三天来百麟的院子,观看两个孩子滑冰了。
老夫子站在冰场边,不言不语,两眼微瞌似看非看,面上表情似笑非笑。有他在跟前,百麟只是一般的拘谨,而费扬却是特别的不自在,仿佛他的目光能直抵灵魂,引发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颤栗!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日午后散学,老夫子又到百麟院子,两个孩子换上冰鞋没等上冰,就听他像是自言自语说道——
“本是驰骋天地之技,奈何画地为牢困顿一隅!”
费扬听出他话里有话,小心翼翼解释:“庄主严令百麟少爷不得跨出寨门一步的,想必先生也听说过吧?”
老夫子笑了,从来不笑的人乍显笑容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费扬百麟齐齐为这笑倒吸口冷气,呆愣住!
就听老夫子说:“这有何妨,出寨不一定出门,跟我来!”
说了,老夫子当前向后院走去。两个孩子像是进入了梦魇,浑浑噩噩踩高跷一样踩着冰刀跟在他身后。而在一旁的两个丫环居然视而不见!
百麟的院落三面矮墙,背倚高大寨墙。这寨墙前文说过,是粗大原木搭建的。老夫子到了寨墙前,指着接地的一根搭墙原木说:“推开它!”
两个孩子这时完全没有了自主意识,依言去推那棵成年人合抱不拢的,筑在寨墙中的原木——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那巨大原木在两个孩子合力推动下旋开一道缝,也就是说寨墙上出现了一个窟窿!
“去吧,广阔天地任驰骋!记住,不要留下痕迹!记住,还从这里回来!”老夫子不厌其烦叮嘱着。
两个孩子鬼使神差般俯身从窟窿里钻出去,再合力推回原木合拢寨墙。老夫子这时站在原地仰脸望天,朗朗青天白日,略有几朵悠闲的云彩……
“暴风雪就要来了!”老夫子口中喃喃,他神情肃穆笃定似乎窥破了天机!
寨墙外的俩孩子倒退着走,摘下帽子抹平积雪上的足迹,就这么一路到江边。
冰封的江面薄有积雪,穿冰鞋踏上去稍有滞涩。江面上站稳了,回望想刚才,回望来时路,两个孩子有种宛若南柯一梦的恍惚,没错那就是明白清醒的一个白日梦!
梦醒时分已是身在旷野,广阔天地任驰骋,费扬百麟欢叫一声溯江而上!
冰面飞驰的感觉真好,如奔马似激流行舟,但是没有舟马的颠簸劳顿。两耳呼呼生风眼前景物极速后掠,这是仙家驾法器御风腾空的感觉么?只是少了身后摇曳的遁光不够拉风,低调,低调方是王道!
头顶腾腾冒着热气,费扬一把揪下帽子拎在手里,呵呵笑道:“百麟,比比谁更快!”
争强好胜的徐家小少爷早存了这心思,只是不响,摆动手臂奋力蹬滑暗自加劲!俩孩子你追我赶轮流领先,全然忘记了时间——
不知滑出了多远,抬头见太阳已经无力地倚上了远处的山峦,原来滑了这半天了么?这么一想肚子不争气的叫了,“百麟,回吧!出来太远这!”
百麟再蹬一脚冰面超过费扬一个身位了,才直起腰任身体惯性滑行,说:“回吧,好像起风了!”
确实起风了,回程还是逆风,迎风吃力两个孩子只得身体俯得更低,再低!不知什么时候又落雪了,风夹了雪片嗖嗖划过脸颊,像刀子!
彤云密布日色昏黄,能见度只在十几米开外,话也给风撕扯得时断时续,“百麟——加把——劲,趁……看见——江面……”
百麟拖了哭腔,“这天气——娘找不……急死!都怪——大先生!”
费扬这时也回想起大先生的神秘、吊诡,莫非他有阴谋?如果是,他又怎么在晴空朗朗的午后预料到傍晚有暴风雪?如果是,他要干什么?加害百麟吗?还有,寨墙上那根原木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会仙家手段?
风卷了雪像通天彻地的一把大扫帚,冰封的江面无遮无拦,两个孩子就像两粒尘埃挣扎在挥扫之间。没有时间概念了,也不辩东西南北,好在有松花江引路,他俩咬紧牙关奋力向前滑着,滑着,滑滑滑……
隐约有光亮透过雪幕,费扬振奋,“快到了——那——肯定是……”
“对——肯定……横刀寨!”百麟也兴奋道。
顶风冒雪又滑行了半盏茶的功夫,始见横刀寨的方向红光映透了半边天!怎么回事?!两个孩子心头给不祥的阴影笼罩,莫非是——
大片大片的飞灰夹杂在风雪中扑面而来,还有刺鼻的浓烟!看清了,是横刀寨,横刀寨火光冲天!
百麟长声悲嚎,双脚一错转向江岸!
费扬心生警兆,转向跟下去,劝道:“别急,这火起得蹊跷,猫在江上看明白了再上去不迟!”
到了江岸处,俩孩子爬到一半的位置露出头,向寨门口观察——
寨门口有数十名面目狰狞刀剑在手的恶汉,寨门洞开,寨中人给另一些恶汉监押着排着稀稀落落的队伍出寨!向冰封的江面走去!
天呐,横刀寨被攻陷了!是山贼?不可能!何样山贼敢捋横刀寨虎须?!是官兵?也不可能!徐家祖辈积善从未有过作奸犯科!那这伙人是谁?是谁!
百麟努力在队伍中辨认,有爹娘么?有明眸和皓齿姐姐么?风雪弥散,火光动荡,看不清。百麟急得哭出声!
“闭嘴!你是娘们吗!”费扬喝斥。
稀落的队伍上了江面,背向隐伏的俩孩子,顶风冒雪往下游去了。远远有哭嚎声顺风传来!百麟双目喷火捏紧拳头!
费扬没有夹杂那么多感**彩,观察的更为理性——看得见的恶汉有百十人,或许这只是半数,寨中还有,就算二百人吧。可横刀寨训练有素的庄丁就在三百上下,还有号称一剑断百川的庄主徐川同,又凭借了高墙,那这伙恶徒是怎么在须臾间攻陷横刀寨的?莫非他们当中有人会仙家手段?
对了,仙家手段!费扬一转脸,“百麟,你不是会仙家手段么?灭杀他们!救出乡亲们!”
百麟的眼泪又不争气的下来了,“我只会基础功法,仙师,仙师没教我战技!”
费扬懊恼地一甩手,“走吧,别耽误功夫了!寨门不能走了,记得大先生的话么?咱们还从出来的地方进去!”回想当时大先生说的话,简直是一语成谶!
俩孩子爬上江岸,借夜幕和风雪掩护绕到木寨一侧,冥冥中似有一线意念牵引,摸黑儿找到那根活动的原木,抱着试试看俩人合力一推——原木动了,费扬当先钻进去!
百麟的院落里一片狼迹,到处是翻倒的箱柜家具,有些地方还翻掘出了黄土,那些恶贼找什么?
费扬隐约猜到了什么,瞄了百麟一眼,百麟也瞄向这边,目光对上了一个哆嗦!两个孩子想到一块去了,又相互印证了——十有**是百年难遇的修仙天灵根惹下的这场祸事!
赶紧去找大先生要紧,他老人家窥破天机当如神人!但愿他在这惶惶如漏网之鱼的时刻再能给出指引——
从翻倒的衣橱中找到了两双靴子换下了冰鞋,把它鞋带栓了一前一后搭在肩上,两个孩子借着冲天的火光躲躲闪闪向学馆方向寻去。但愿大先生没被抓走,应该不会吧?因为他早料到了!
起火的是点兵阁,在前寨,后寨的房舍多保持完好。
学馆的门应手而开,探头窥视空无一人,静,真静!俩孩子蹑手蹑脚穿过讲堂推开里间门。吱呀一声门响吓得俩孩子心头狂跳!
拍拍胸口,向里望室内一目了然:前寨的火光映红了窗纸,映出了窗下桌前端坐的一个高大嶙峋的身影!
“大先生!”百麟泪随声下拜倒在地,“先生教我,先生教我,救救横刀寨!”
大先生不响,也没有回身,费扬忍不住上前轻推他肩膀,谁成想端坐的老夫子连同坐下的椅子一起翻倒!
俩孩子齐齐惊呼!等了一会不见动静,费扬奓着胆子上前探老夫子鼻息,好一会儿才颤声说:“大先生坐化了!”
百麟顿足失声,“怎么办?怎么办呐!”
“过来看,大先生留了字帖!”费扬招呼。
百麟到桌前,借了窗外的光亮看见桌上的字帖,帖上的几个字显然书就不久,墨色饱满力透纸背,如凿似刻:烈火见真金!
费扬牙帮骨咯蹦蹦直响,点指百麟的脑袋话打牙缝里挤出来,“这是先生对你我最后的教诲,打现在就靠我们两个啦!”
百麟一把抹去脸上的泪,使劲点点头!
费扬跪地,百麟也跪地,合力扶起大先生,退后几步冲他的背影深深鞠躬!
回想同这位大先生第一次见面,费扬与这位大先生就有某种特殊的感应,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多,这种玄妙的感应逐步加深,直到今天午后这位窥破天机的老人施展仙家手段指引自己跟百麟逃离祸事,最后功成身殒!
他是谁?我命中的救星么?费扬这才想起自己居然还不知道大先生的名子,好像横刀寨上下也没谁知道这神秘老人姓甚名谁!只尊称为大先生。
费扬退到门口,向这位大先生再次深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