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杀仙复仇
熬夜放哨在前世家常便饭了,可费扬如今占据的是孩子的身体,精神力强大受到身体的局限。
长夜将尽,天际显露鱼肚白时分,费扬打了个盹——
娘回家了,今天歇工了么?娘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姐还有丫蛋儿老疙瘩怎么不在家呢?
费扬要出门找,娘拉住他嗔怪地说:新棉袄刮破了也不跟娘说,这大冷的天冻坏了可怎么好。
费扬挠挠头,避开娘的唠叨他有重要话说:娘,横刀寨出大事了,就我和百麟少爷两个逃出来!
娘不搭话只是听,发髻上取下针线为费扬缝补刮坏的棉被。
娘不老,虽说四个孩子的妈了,可刚刚年过三十,光润的额头眼角不见皱纹,乌黑锃亮的长发柔顺地绾在脑后。娘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让费扬安心、宁静。费扬两世为人,这更让他珍视生他养他的母亲。
娘飞针走线似听非听,费扬也不说了,就这么挨着娘坐着。能挨着娘坐着也是幸福。
费扬激灵下醒了,娘自然不在了,可刚刚那个梦真真的,就像在眼前发生的一样。天大亮了,转回头:百麟蜷缩在雪洞底熊皮筒子里睡得正香,这样的天气野外露宿,若不是准备充分不冻死也要冻伤的。
弯腰出了雪洞,费扬伸展坐麻的腿,又呵气搓搓冻僵的手,怀里掏出老早就捂在胸口的馒头。咬一口馒头向嘴里填一把雪,这就是早饭了。
风住了,晴空无云,居高临下前望江面一览无余。劫匪们没有俩孩子纠缠,也就近上岸宿营了。江岸上林木茂盛,他们砍下枯枝燃起篝火。横刀寨百麟的族人可没这待遇,只能相互依偎抱团取暖。这帮畜牲!
江面有动静了,五六个匪徒一跐一滑到江心,围做一圈哐哐哐开始凿冰。旷野寂静,声音传出很远,百麟惊醒了揉揉眼睛爬起来——
“他们要干什么?破冰捕鱼烤着吃么?”
“不至于吧?前行不远就是乌拉街,镇子上什么吃的没有?”
说话间江心围成一圈的几个匪徒一闪,看来冰窟窿凿好了,江水涌穿上来怕濺到身上。
又有两个匪徒推搡着一个黑布罩头的人上了江面。他们要干什么?费扬向前迈了一步,隔了这么远迈一步也未必看得更清楚。这是下意识的,因为费扬觉得被押上冰面那人走路姿势眼熟。是谁呢?
那人被推搡到冰窟窿前,头罩掀开一头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流泻——
“呀,娘,是娘!”费扬尖叫,匪徒抓娘干什么?
脑袋轰的一声,费扬悲嚎,“天杀的,他们要把娘投冰窟窿!”
“娘!娘!”百麟一把没抓住,费扬顺坡滑下高岗。
松花江在这处北转打了个弯,费扬正露宿在突进的江岸上,他顺坡直滑到江面,这里是冰窟窿的下游。
江面给酷烈的风打磨得镜子一般,费扬穿的是牛皮短靴连滚带爬到了江心——娘打上游冲下来了,隔了厚厚的冰层娘的满头黑发在急流中招展!
“娘——”费扬扑上去,剑斩、脚跺、拳头擂、手指扣、牙齿啃、脑袋撞!
无济于事,无济于事!冰河无情地带走了娘亲!
啊——
费扬追爬着声声哭嚎,“娘!娘!娘!娘啊——”这一世十月怀胎,乳汁养大他的娘亲,就这么眼睁睁被夺走了!
悲愤、绝望、仇恨像魔鬼揪扯着费扬进入疯狂境地,他全然忘了这正是期待们想要的,视而不见期待们扑到了近前!
百麟抢先一步抓住费扬短氅上的兜帽,拖着他滑开!噗噗噗,数枚火球落到左近,百麟蛇行前滑躲避。
费扬被拖滑在后冰面上翻滚着,“放开,放开,他们杀了俺娘!”
百麟不理只是疾速滑行,现在还没有脱离赵子建的远程攻击!这混蛋疯了,不要命地挥霍着自己的灵力!火球接二连三追着俩孩子!
“放开我,我跟他们拼了!”
“你拼不过他们!”
“我要报仇!报仇!”
“活着才能报仇!”
活着才能报仇!这句话如当头棒喝警醒费扬。对呀,活着才能报仇!活着才能把残害娘的畜牲们一个个碎尸万段!娘,等着,二娃给您报仇!
依仗速度优势远远甩开匪徒们了,可宿营处暴露了不能再回去了,幸好百麟把费扬的冰刀背了出来。
眼里没有泪,泪给升腾的怒火蒸发了!费扬专心致志地换上冰刀绑鞋带,勒紧,再勒紧!肋下是剑,费扬此时也是一把剑,出鞘的剑,痛饮仇敌血!
风又起,雪也跟着纷纷扬扬下起来,费扬仰起脸,天空灰濛濛的纷乱迷茫,凉浸浸的雪片拂过他滚烫的脸颊!
苍天助我!赵子建,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费扬,他们过来了!”百麟提醒。
“现在不理他们,咱俩在东泉眼等他们!走!”费扬的话冷冽得堪比这天气。
雪越下越大,狂风呼啸更胜昨日,似有万千妖兽隐藏在雪幕后咆哮着,呜咽着。这是正午,可能见度低得像是傍晚。
东泉眼四季温泉,水流湍急涌入松花江。水温高流速急,不容易结冰,结冰了也比别处薄,且冰茬是竖的。这种现象叫清沟。
从前住靠山屯,封江时费扬常跟大人们破冰捕鱼,清沟要万般小心躲避的。赵子建衣来伸手,可没有破冰捕鱼的经历。
“百麟,看见右岸凹进去那处么,附近有清沟!我要引姓赵的去那里,你别跟着了危险!”
“危险你还去,你不怕我就怕么?我是横刀寨少主!”
“百麟,这不是逞能的时候!你在我顾忌你,放不开手脚!咱俩分下工:我负责引走他们,你隐伏在冰面上趁乱砍断绑绳救人!灭了这帮杂种光靠咱俩不行!”
“他们来了,百麟埋伏好!”费扬拉上银狐围脖仅露出一双眼睛,迎着冰封的江面上蠕动前行的大队人群冲上去。
天光暗淡能见度本来就不高,费扬又一身保护色融入暴风雪的大环境,劫匪们刚刚看见尚不及辨认,他就无声无息到眼前了!简直形同鬼魅!
呀——
有匪徒捂住脖子,可捂不住喷溅而出的鲜血!
一招得手,费扬灵活的的一个错身又隐入雪幕中!他就是收割生命的!不存一丝半点的怜悯!
匪徒们拧转身,刀剑在手提防着费扬消失的方向,
“蠢货,他在兜圈子!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再绕回来!还是小心前面!”
可三公子提醒晚了,费扬兜回来原路杀出再收一命!匪徒们炸营了,四散奔逃!他们想到了老人的传说——山魈雪魅!那不是人力能敌的!
赵子建又把他们踢打回来,“他不过是个小崽子!多说九岁!三人一组,每组距离在视线内!并肩上封堵他,逼他上岸!”
赵子建直觉费扬的诡异功法只能在冰上施展,上了岸他就失去了速度,失去了速度就任自己宰割了!不除去这小崽子,谁也别想生离此地了!不得不说赵子建的思路是对的!
问题是,江面宽阔,费扬的行动灵活飘忽,身形又与背景混同,他有多少人手?他看似主动出击,实则中了费扬的套!
大半匪徒给费扬引走,几乎全部关注度吸附在他身上,潜伏在冰面上的百麟得隙,悄然尾随在队后割断绑绳救人,他挑的都是精壮!
费扬脚踩冰刀几乎与成年人等高,说到游击刺杀这一套,手法老到经验丰富,所差只是力道方面。赵子建仙家手段使不出来,可凡人功夫了得,费扬不去招惹专捡软柿子捏!抽冷子再撂倒一名稍有松懈的匪徒,他再次隐入风雪中!
挨打还不上手,赵子建快气疯了!对方不过是个孩子,凭借一套悠忽来去的鬼魅身法就屡屡得手!
赵子建豁出去了,甩下笨重的碍事的大皮袄,蹬掉毡疙瘩脚穿薄底快靴踏足冰面上,掌中一对护手钩也不用了。绷指如剑,立掌成刀,曲指似钩,赵家三公子手上功夫出神入化的!
一而再再而三,赵子建摸透了费扬的规律,他乘风由左向右画一条弧线突袭上来。原因很简单,他右手执剑。
赵子建轻装上阵,全身调整到最佳状态,可这状态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狂风呼啸贴身的短袄就是一层纸!
“兔崽子,逼使本公子这般狼狈,你死一万遍也不多!”
匪徒们守得严密绝不冒进,费扬心中有些起急:谁知道这暴风雪会不会像猛烈的来一样忽然的停了,那时再下手就难了必须要用更加放肆的挑衅激怒匪徒,主要是赵子建!
兜了个圈子又杀奔回来,费扬准备更加贴近劫匪的一字长蛇阵掠过!得意莫再往的道理他懂,这也是事出无奈!
眼睛扫过费扬心生警兆——赵子建不见了!正想这时脚下传来一股巨力,费扬一个前扑狠狠地摔出去!
赵子建反披羊皮袄伏身冰面,梢棒扫翻费扬暴起十指如钩合身扑上去!
近在咫尺,又势在必得,却扑了个空!赵子建百密一疏忽略了这时在冰面上,费扬倒地不假可还速度不减继续前滑!
更让赵子建泣血的是,费扬止住前滑势头手柱冰面摇摇晃晃站起来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小崽子是铁打的么?”赵子建太知道自己刚才那下子的力道了,就算一头牯牛也能扫断腿的!莫非他身怀防御灵器?撤回梢棒检视,果然硬木长棍上有一道凹痕!赵子建心头涌上强烈的无力感,香炉顶真是下本钱啊!
费扬不是铁打的,可他脚下的冰刀是,所以赵子建一扫予他的伤害仅仅是狠狠跌了一跤,摔得眼冒金星!
小崽子爬起来了想故伎重演,可他双腿不似先前那么灵便了,奔行的速度更是大不如前!
哈哈——灵器也没保全你!小崽子,跑不动你就死定了!赵子建顶着狂风施展轻功衔尾追去。
赵子建终于上钩了,费扬摇晃挣扎几次险险给赵子建抓到,就这么引的多疑的他滑向清沟!费扬心里有数:冰层塌陷要三两息的时间,自己体重轻速度快一冲而过多半没事的。
感觉到脚下轻震,虽然狂风呼啸可冰层传来的轻微断裂声还是给费扬耳朵捕捉到了,咔——
费扬猛蹬窜出去!身后的赵子建正赶上,冰层就在他脚下塌陷!他知机不对顿足试图跃起,可是更糟——冰层给他一用力咔嚓彻底断裂!赵子建脚下一滑落水!赵子建情急拼命暴吼一声,单手五指如钢钩硬生生扣进面前没有塌陷的冰面,止住下落!
费扬闻声回头见状,倾身一个急转踅回,纵起身冰刀直向赵子建的手上跺去!赵子建痛呼,可另一只手捞着了费扬的裤脚——
“一起死吧!哈哈——”
杀母仇人面对面了,费扬短剑对准他眉心直刺进去直到剑柄!又猛地一抽,赵子建浑身的力气都被这一抽抽走了,缓缓下沉被冰水浸没。
赵子建的手下眼睁睁看着,谁也不敢踏足这冰层塌落之地。首恶伏诛,百麟率十几名解救出的横刀寨精壮杀到!虽说他们多半赤手空拳,可劫匪们失了主心骨,不战一哄而散!
这时的费扬面冲大江东去的方向端正跪下,一个响头叩在冰面上,直起身冲着远去的娘——
“娘啊——二娃给您报仇了!娘!娘!听见了么?娘——”
身后横刀寨众人闻听无不动容,以夫人为首隔了断裂的冰层齐齐跪下!
那孩子声声不歇,声音却给怒吼的狂风撕扯的断断续续,热泪滚落到腮边冻成了冰疙瘩!暴风雪越加猛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