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神姬的魔导装甲依次降落在八王子整备场,整备场的士兵们欢呼着迎上前去。
在他们眼中,今天的战斗毫无疑问是一场胜仗,是日本帝国的神姬们倾力奋战击退了美国人的大胜仗。
已经累得不行的神姬们只能强作笑脸,以鼓舞士气。
等好不容易回到休息室,三人才露出疲态。橘琴黎直接就倒在长沙发上,煞白的脸色充分说明她刚刚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恶战。
“如果不是琴黎你成功占据了上风,我估计美国人会继续跟我们耗一阵子呢。”内亲王爱子说完,丝毫不顾皇室的威严,咕咚咕咚喝了很多水,然后像个在农田里劳作了一天的农夫那样直接拿起水壶,将里面的水全都倒在自己头上。
“爱子殿下!”爱子的新任侍卫长立刻拿着毛巾冲出来,“不是告诉过您不要那样随便给自己头上倒水了么,这个节骨眼上感冒了怎么办?”
“感冒与否已经没有关系了。”爱子对侍卫长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们的装甲损坏到这种地步,下次美国人开着修理补给完全的装甲出现在东京上空的时候,我们大概只能开着性能只有正常状态百分之六七十的魔导装甲出击了。就算下一次战斗我们没有败下阵来,下下次我们也一定会战败,至少在神姬对战这方面,这场战争的结果已经决定了。”
爱子的话音落下,整个休息室里气氛陡然落到了最低点。
三人之中最疲惫的琴黎翻了个身,抬起右手压着自己的额头,目光盯着休息室的天花板,用中性的听不出悲喜的声音说:“魔导技术的发展,把神姬之间的战争从个人勇气和技艺的比拼,变成了个人背后的国家的综合国力的比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如果不是这个变化,曾经不可一世的亚洲统治者明帝国,也不至于被全球殖民和工业化之后的列强欺负得那么惨。
琴黎的话让休息室中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令人难受的寂静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下去,没有人再开口。
琴黎躺在那里,看着天花板,原本她还在认真的考虑着现在的局势,以及未来的应对等等,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思绪不受控制的跑向完全无关的方面。
她回想起自己还是孩子的时代,回想起在军事学院里的种种,还回想起和麻美一起被送进江田岛海兵学校学习海战战姬运用课程时的日子。
这大概就是提前到来的走马灯吧,琴黎想,无论怎么想,这场战争的终点,都会是自己的死期了,就算没有被美国人在战斗中干掉,她也必定会在日本战败之后与爱子殿下一起切腹殉国。
琴黎对这个结果没有什么不满,早在她选择支持瀛洲独立的时候,她就做好了为国家尽忠的心理准备,而对于一名神姬来说,在自己应该保护的国家灭亡时,选择光荣的殉国,也是会被全世界神姬所敬佩的举动。
不过,琴黎下决心,在殉国之前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必须做到。
那个虐杀了麻美的美国神姬,无论如何都不能饶恕,至少要把她拖下水一起死才行。
琴黎再一次确认心中的决意,突然觉得疲劳就这样消退了几分。
——日本的命运应该真的无法改变了,所以从今往后,橘琴黎要为复仇而战。
这时候,爱子殿下站起来,对另外两人说:“躺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我们还是各自回去休息好了,向皇兄报告这事就交给我一个人吧。我对美国人的维修能力不是太清楚,不知道他们多久才能完成魔导装甲的维修,保险起见还是以明天可能还有恶战为前提,两位务必要好好休息。”
说完,贵为内亲王的爱子主动向依然摊在椅子上的两位神姬鞠躬,然后转身离去。
琴黎继续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她听见另一名神姬离开的动静,在那之后整个休息室安静无比。在这寂静中,琴黎的意识逐渐下沉,就在她即将睡去的时候,耳边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我在。”
简单的回应后,门开了,听声音进来的应该是一名战姬。
“橘小姐,那个……”那战姬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稚嫩,而且十分的拘谨,刚开口没说两个字声音就低得完全听不见了。
她应该是第一次跟神姬说话吧,琴黎这样想着,睁开眼睛循声望去,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生面孔,从军服看应该还是战姬训练生。
“怎么了?”琴黎露出微笑,用温柔的声音安抚胆怯中的少女,“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那个……我是负责照顾麻美姐姐的、不不是,我是井上一等战姬长的那、那个……”
战姬部队中有训练生要担负部队长的勤务兵的规定,这点琴黎非常清楚,所以她点头道:“是麻美的勤务兵吧,我知道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井上一等战姬长给您留了一封信,并且嘱托我说今天交给您!”说着少女猛的一低头,双手将一个信封递到琴黎面前。
“这样啊,”琴黎接过信,“我确实收到了,你很好的完成了麻美赋予的任务。”
“那个,橘小姐,请问井上一等战姬长……她现在在哪里?我找遍了整个基地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她降落到其他基地了么?”
少女希翼的目光和声音,让琴黎脸色一沉,她咬了咬牙,努力用传达公文的声调对少女说:“麻……井上一等战姬长,在今天的战斗中壮烈牺牲了,她用生命证明了自己对帝国的忠诚。”
少女一副世界毁灭了的表情,她瞪着琴黎看了几秒,然后猛的转身,一边抹眼泪一边夺门而出。
琴黎看着少女离开时忘了关上的门,轻轻摇了摇头。
接着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犹豫了一下才撕开封口,把里面的信抽出来。
信纸上是麻美那熟悉的字迹。
——致亲爱的好友橘琴黎小姐:
这封信的开篇,我必须要对你说对不起。
因为我在写下这封信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明天要死在你面前了。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改变为国尽忠的想法。
琴黎,我在江田岛海兵学校的时候,就觉得你的视野真的非常开阔,你总能找到我始料未及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总能从教官讲述的课程中提出自己的观点。
那个时候你总是喜欢举手和教官争辩,经常让课程都无法正常进行,以至于最后年级长下令上课时禁止你提问。
那个时候的你,给我的感觉和松平千寻小姐很像,你们两个在一起总是讨论那些我根本想都不敢想的高深内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你们的掌握中。那时候你总说,总有一天你要离开瀛洲,成为明帝国的海军武官,以外交官的身份到世界各地去看一看,开开眼界。
可是,当独立派策动江田岛海兵学校改换制服事件之后,我觉得你就变了。脱下明帝国海军预备军官服之后的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改变了你,我曾经做过无数种猜想,却一直不敢当面问你。
尤其是在千寻小姐因为政见问题被放逐到德国之后,我觉得你越发被那身变换了颜色的军服给制约住了。
我相信,在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你一定会穿着这身军服,高昂着头颅走上殉国的道路。
我觉得这是不对的,你的人生不应该就这样结束。你那么聪明、努力,那么强大而美丽,只在这个世界上活那么短的时间绝对是错的。
所以,如果一定要死一个人为这个国家殉葬的话,就让我来替代你吧,让我来以最惨烈的方式,为这个国家献上无可厚非的忠诚,然后将你从这桎梏中解放出来。
不过,我不太清楚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呢,毕竟搞不好,你可能会钻牛角尖,被为我复仇的心思控制。你总是这样忠实于自己内心的波澜,才会一直被千寻小姐耍得团团转。
我猜你看到这里早已泪眼模糊,已经快到极限了吧,所以我长话短说。
琴黎,活下去。
记得当年海兵学校换军服之前,你跟我抱怨你不喜欢身为独立派的新校长更换的校歌吗?你说《同期的樱》听起来就像哀乐,还是更喜欢之前的《江田岛健儿之歌》,你说一心求死的军队没有前途,只有为希望而战的军队才能常胜。
所以,现在请回想起《江田岛健儿之歌》明快的旋律,忘掉悲壮的《同期之樱》和《君之代》,然后替代我,勇敢的活下去。
——此致,永远陪在你身旁的好友麻美
就像麻美在信中预料的那样,琴黎早就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以至于她不得不每看一行字就抹一下眼泪。
看完信后,琴黎坐起来,将叠了三叠的信纸按在胸口,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唱起记忆中的那首《江田岛健儿之歌》。
这绝对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因为这个时空的《江田岛健儿之歌》是明帝国的海军军歌——这个时空的江田岛海兵学校最初就是李鸿章创建了,是明帝国新式海军的摇篮,在1927年瀛洲自治运动扩大化之前一直接收从帝国各地来的学员,为明帝国海军输送了大量的人才。所以济州岛之战也被称为江田岛毕业生的内战。
唱着唱着,琴黎觉得有某种东西从背后抱住了自己,与此同时,不知道何时被她遗落下的名为朝气的东西再次回到她的身上。
成为武官,以外交官的身份到世界各地看一看——这似乎是神姬能够比较随意的访问各国的唯一途径——这个曾经的梦想,再次回到琴黎这依然年轻的躯体里。
虽然复仇的怒火还未熄灭,可如果这是好友最后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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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几天前。
林有德放下手中的报告,看着一脸无辜的模样正在摸自己那已经鼓得比较明显的肚子的狐狸。
“你这家伙,私自动用我的机关之前要给我打招呼啊。”林有德的声音有点无奈。
“因为你不一定会同意嘛,你看,如果琴黎活下来的话,多半要被美国软禁,甚至为美国人工作,这不就等于加强美国的力量么。我要是有办法把她到你这里来,我早就跟你报告了呀。”
“我看起来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么?”林有德摇摇头,然后低头看着桌上的报告书,“不过这个计划怎么看都不太可能成功嘛,说服那位琴黎小姐的好友,让她劝说那位琴黎放弃殉国的念头什么的……按你之前跟我的描述,那个橘琴黎不是挺固执的么,这能行吗?”
“那就看那位麻美的手段咯,我跟麻美不熟,也不是很确定麻美有没有足够的影响力。”
林有德盯着狐狸看了几秒,又叹了口气:“所以你就为了这个很不靠谱的计划,以及一个对我没什么油水的目标,私下里说动亚洲支部调动在日本军中的关系,找借口把那个麻美调到橘琴黎身边去了?”
“是啊,还有啊,看你这口气,你果然不会同意嘛。”
林有德第三次叹气,这时候茜茜突然说:“我觉得会同意才比较奇怪。”
“所以说啊,我就动用我身为娘娘的人脉咯~”狐狸不以为然的两手一摊。
林有德摇摇头,随口问了句:“这样大费周章的原因呢?”
“毕竟是青梅竹马呀,”狐狸重新躺在沙发上,拿起饼干,“想在这种关头拉她一把也是人之常情吧?”
林有德抬头看了眼站在墙边的茜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文件塞进处理过的文件堆中,然后翻开下一份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