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列国际快车驶进柏林市区之后,很快就驶进了火车站,在站台上停了车。
秦宏文与赵启文道了别,跟着商务代表团下了车,那里已等着几名中国驻柏林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众人会合之后,便离开站台,前往停车场。
到了停车场,秦宏文看见数十辆豪华德国轿车,车头前cha着中德两国国旗,显然是来迎接他们的。
“施大使呢?他为什么没有来?”
没有看见中国驻德大使施肇基,商务代表团团长张激扬非常奇怪,因为在电报上,施肇基曾经说过他会亲自赶来迎接商务代表团的。
“他本已打算乘车过来,可是后来接到德国方面电话,于是又去了总理府,据说是德国宣传部长和外交部长想与他磋商关于中国体育代表团在开幕式时的入场仪式的。”一名使馆秘书回答。
“这也需要磋商么?”张激扬显然不明白其中的关键,其他人也不明白。
使馆秘:“是这样的,德国方面希望我国体育代表团在柏林奥运会的开幕式上能够向主席台行举手礼。其实,德国政府希望所有参加柏林奥运会的各国运动员都能够在开幕式入场仪式上向元行举手礼,不过美国代表团已经明确表示,他们不会向任何人行法西斯礼。”
“那么,施大使怎么看呢?”张激扬顿时来了兴趣。
“施大使一直说要等中枢政府的意见,可是中枢政府一直没一个明确的答复,外务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让施大使自己拿主意,至于他现在到底怎么想,我也不清楚。”秘书摇了摇头。
“德国人这个宣传手段,倒是高明。”张激扬笑了笑。
“高明?这叫洗脑!而且是最下作的一种方式。”秦宏文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这叫灌输意识,是一种很高明的政治斗争艺术,现在,英国、法国、美国都有类似德国纳粹的组织,主张国社主义,仅此一点,就可以看出这种手段的高明之处,通过高明的宣传,让别国的国民在潜意识上接受你的思想,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宣传战之最高境界,总统也说了,这叫‘和平演变’。”
张激扬摇头晃脑的赞了几句,但是秦宏文却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个曾经的政宣委总头目过于看重精神的力量了,秦宏文一直认为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尤其是在这个工业实力决定战争前景的时代,这种唯精神论是非常危险的。
“你到柏林来,该不会是来这里取经的吧?学他们的这个宣传伎俩?”
秦宏文板着脸质问张激扬,根据他得到的不是非常可kao的传闻,这个商务代表团本来内定的团长是外务部次长,但是后来张激扬横cha一杠子,将这个团长的位子抢了过去,而且据说是总统在给他撑腰。
“正是。不过这只是其一,这其二么,也是来柏林为我国体育健儿呐喊助威。”
张激扬倒是坦然承认,一番道理,直说得秦宏文连连摇头。
“石人啊,你好歹是商务代表团团长,这商务谈判才是你的本职工作,千万不要忘记了你的任务,现在,中德两国工业合作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宣传,倒是不重要,国家强大,kao宣传是不行的,还是要kao工业。”
秦宏文一番唠叨,张激扬倒也没有反驳,只是吩咐众人上车启行,然后众人就被一股脑的拉去了贝尔维德宫。
贝尔维德宫是德意志第三帝国的国宾馆,按照行程安排,德国外长将在这里接见商务代表团,并进行一次简单会谈,以确定正式会谈的日期。
车队离开火车站,途经夏洛滕堡大道、勃兰登堡门、总理府、外交部,很快抵达贝尔维德宫。
一路之上,秦宏文和张激扬都是大开眼界,现在柏林奥运会已经准备就绪,基础设施建设都已完成,整个柏林看上去非常眩目,但是同时,也让人感到了一种压抑,秦宏文的这种压抑感格外强烈。
“以建筑之宏大,反衬人类之渺小,倒是与莫斯科的城市布局和建设有几分相似。”
秦宏文立刻回想起了两年前在莫斯科看到的那些城市建筑,说句心里话,对于这种以宏大为基本特征的建筑,他一向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种建筑方式太做作,完全不顾实际需要,体现不出现代建筑的美感,还不如那些四四方方的公寓楼更实在。
就在秦宏文鄙视德国的城市规划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动机的轰鸣,于是他摇下车窗,探出头去,向天空张望,看到了一艘大型硬式飞艇。
“那是‘兴登堡’号飞艇,刚刚制造完成,是来参加柏林奥运会庆祝仪式的,现在正在彩排。”
陪坐一边的一名使馆秘,秦宏文点了点头,很快缩回了脑袋,说道:“还是飞机好,飞得快,战争也离不开飞机,kao飞艇是不行的。”
话音刚落,车队已到贝尔维德宫,那里已等着一群人,有中国人,也有德国人,中国人多半是在德国经商的商人以及留学生代表,而德国人基本上都是德国政府官员,而且无论文武,一律戴着纳粹臂章,由于不是正式会谈,现场没有出现记者。
“欢迎诸位。德国外交部长先生与中国大使先生正在赶来的路上,现在,我们可以先去客厅稍坐。我是旅德中国侨民联合会的委员,姓秦,不过德国人和中国人都叫我q先生,诸位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一名商业协会的代表迎上前,与众人打招呼,并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秦宏文,巧了,咱们都姓秦,而且听口音,您也是四川人?”
秦宏文很高兴,因为他已听出来了,这位q先生的国语带着四川口音,是他的四川老乡,于是走上前,与对方握手寒暄,并交换了名片。
这时,秦宏文也注意到了q先生戴在左臂上的那个纳粹袖标,于是非常奇怪,问道:“你是纳粹党徒?”
“不是。不过,我是纳粹党成长的见证者,我亲眼见证了这个政党从小到大逐步展的整个过程,而且,我也是纳粹党元的朋友,如果你们有什么要求,而又不方便通过正式渠道传达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向元本人转达的。”q先生笑了笑。
“你是阿道夫.希特勒的朋友?这怎么可能呢?”
秦宏文非常惊讶,虽然目前中国与德国关系良好,甚至可以称之为朋友,可是秦宏文也很清楚,德国的这位元是一个狂热的种族主义分子,除了雅利安人,他鄙视一切种族,尤其仇视犹太人。
“秦先生,您的好奇心太强烈了,听我一句忠告,在德意志第三帝国,好奇心最好还是尽量收起来,即使是我,也是很少在陌生人面前流1ou出好奇心的。不过既然你提到了这个问题,那么我可以向你透1ou一点,其实早在十多年前,我就已经认识这位德国元了,而当时,他正处境艰难,我伸手帮了他,所以,他对我非常感激,与我的私人友谊相当牢固。”
q先生很有礼貌的回避了主要话题,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他与那位德国元的关系,然后就撇下好奇心太过强烈的秦宏文,去与另一位商务代表团成员握手寒暄了。
被人冷落一边,秦宏文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他倒不是很介意,反正他来德国是来为工业建设奔走的,不是来交朋友的,像q先生这种看上去有些神秘的人物,他还真不愿意过于接近。
在q先生的引见下,众人与德国官员互致问候,然后很快走进贝尔维德宫,等待德国外交部长和中国驻德大使赶到。
没等多长时间,几分钟后,德国外交部长和中国驻德大使就赶到贝尔维德宫,让秦宏文和张激扬惊讶的是,跟着中国驻德大使一起赶到这里的还有赵启文。
与德国外交部长的会谈自然有张激扬那个商务代表团团长去负责,秦宏文则与赵启文坐在角落,小声嘀咕,通过交谈,秦宏文才明白为什么赵启文不在大使馆,而是跟着中国驻德大使施肇基当拎包员。
赵启文之所以从罗马赶到柏林,是奉命送一份外交文件,其实那份文件并不重要,这从赵启文孤身一人送文件就能看出来,实际上,中国驻意大使之所以派赵启文送文件,用意就是让这位年轻的武官到柏林游玩,以此讨好赵启文的父亲,也就是中国的那位大总统赵北。
不过,这位驻意大使先生显然把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得知赵启文去了柏林之后,赵北立刻一封电报拍到柏林大使馆,告诉施肇基,等赵启文赶到柏林之后,“立刻”让他返回罗马,不许在柏林逗留。
显然,总统先生不希望他的儿子在柏林逗留。
既然是总统先生的直接命令,施肇基还真不能敷衍了事,为了确保赵启文立即踏上返回罗马之路,这位大使先生决定一面派人去为赵公子订火车票,一面干脆将赵公子带在身边,免得他东游西逛,到时候找不到人。
“秦叔,你看看,这叫什么事?老头子这封电报,既不是军令,也不是政府命令,而是‘爹命’,我能服从么?这不是封建家长作风么?连儿子去哪里都要干涉!”
赵启文对此安排非常不满,对秦宏文抱怨一番。
秦宏文也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安慰几句,不过既然赵北态度如此坚决,他也不好真的按照赵启文的提议去拍电报劝,只能期盼施肇基尽快将这位赵公子送上返回罗马的国际列车,而且他也相信,施肇基此刻的心情比他更急切。
好不容易与德国方面结束了会谈,施肇基离开国宾馆之后,立刻亲自送赵启文去了火车站,搭上了当天下午由柏林车直达罗马的国际快车,直到看着这位“民国第一公子”搭乘的列车离开站台,施肇基才长嘘口气,返回使馆之后,立即向国内拍了一封电报,告诉总统先生,赵公子已经在返回罗马的路上。
不过施肇基绝对不会想到,就在这列国际快车驶出柏林火车站之后,火车加之前,一名车上的乘客就已经偷偷溜下了火车,撬开车厢的车门,跳进了那路基边的草丛里,然后迅溜回了柏林,找了家成衣店,用流利的法语与老板对话,然后购买了一套高级西装,拖下那身空军军装,装进公文包里,之后,气定神闲的离开了成衣店,而且还吹着口哨。
赵启文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的溜出了总统先生的“魔爪”,并且很快就在柏林找到了他的同行者,而且一直在柏林呆到奥运会开幕式那一天才被张激扬和秦宏文抓住,虽然赵启文试图辩解,他违抗的不是军令,而是“爹命”,不过,张激扬还是拎着耳朵将他押上了火车,而这一次,负责“护送”赵公子的是两名来自使馆的中国武官,军衔都比赵公子高。
回到罗马之后,赵启文并没有能够取得总统先生的谅解,于是一纸电令,赵启文被调回了中国,军衔也恢复为上尉,并且被总统先生勒令在后勤部门担任油料仓库保管员。
作为一个冒险精神强烈的空军军官,赵启文上尉的这次柏林冒险显然是失败的,不过另一方面,他的老爹终于放了心,有这么一位疼爱儿女的老爹护着,似乎赵启文上尉这辈子都休想走上战场了。
但是,这个时代,终究是动荡的时代,战争的脚步也越来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