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左脚刚够上楼梯最上面的台阶,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右肩。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心智与勇气,几乎在那只手掌搭上我肩头的一瞬间就快如闪电地伸左手一把将那只手紧紧地按在肩头。那只手的手背在我耳边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手的主人好像被拍傻了似的,变得反应迟钝。几乎同时,我腰腹用劲,右腿蹬直,以脚跟支撑在铁栏杆的横条上,脚尖半转勾住铁栏杆上竖着的铁条,右手向后划出一道圆弧,高高地举起肘部,猛然击在那只胳膊的软骨处。那只胳膊喀刺一声脆响,应声折断。它的主人发出一声惨叫。我左手松开,那人坠到楼下,在地板上撞得砰地一声闷响。同时,还有几个警察发出哀嚎,估计是被下落的人体砸中了。
我已经跳到二楼走廊上。
范瑄瑄换了好几把钥匙插进锁孔都没有将储藏室的门打开。我猜想她一定是找到了逃生的道路,而且那条道路就在那扇门后。但我这时要多焦急有多焦急,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叫:“行了吗?快点啊!快点,快点!”近乎于祈求。
好在楼下的警察并没有立即开枪,否则我早被打成筛子了。
已经有人跳到走廊上来了。我的衣领被两只手抓住,脸上咚地挨了一记闷拳。力量大得惊人,不像是郭真超、尹文彬这样的普通警察,应该是受过特别训练的特警,或者说是武警。
我的身体砰地撞击在墙壁上。
我脑子里闪过一丝念头:千万不能让自己的脑袋遭受击打,否则脑后的芯片就会作祟,让我再次流血不止。
我的腰上又挨了一脚。攻击手显然是个行家里手,动作又快又准又狠,攻击的部位恰是我盆骨与肋骨之间的软组织,那里没有一点骨骼,非常柔弱,一旦遭受重击我的肾功能就会受损,就会使我心脏供血不足,一瞬间我就会瘫倒在地。
奇怪的是,我的身体竟然能在一瞬间做出自我保护,完全是条件反射地地往回一收,顿时教那只脚的力量化于无形。
那位特警噫了一声,飞起另一只脚踢向我脑门。我低下头,他的脚带着凛冽的寒风从我头顶扫过,啪地击在墙面上。趁他只有单腿支地,我在他的支撑腿的膝头上蹬了一脚,他立刻仰面跌在地上。
有一双手臂从我的背后抱住我的腰,臂粗如腿,肌群似铁,让我丝毫不能动弹。我四指并拢,用虎口卡住他的大拇指。他却手腕一抖,甩开了我的手掌。这显然是一个擒拿高手,轻易就摆脱了我的手掌。可是,我的反应也快得让他意想不到,立刻两腿用力后蹬,背部紧贴住他的胸脯和脸颊,他的双臂马上就松了几分,在这一瞬间,我已弯腰,将两手从两腿向后伸出搂住他的一只腿,拉到身前,一屁股坐下去,他的腿从膝部那儿向相反的方向弯成了九十度,发出喀刺一声。他丢开手臂,仰跌在地上,嘴里发出一阵阵哀嚎。
我无法解释自己这样一个完全不懂武学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格斗高手。
过去有人说,其实每个人都有异常的潜能,一旦激发出来,就会吓人一跳。也许是我的潜能被激发出来了吧。我相信不少人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面对某个棘手的难题时,常常越想越怕,甚至都要被吓死了,可当你真正身临其境,勇敢面对时,你相反会变得异常镇定。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人一旦进于绝境,常常会抛却一切杂念,拼死一战,籍此取得胜机,也是这个道理。
“快走!”范瑄瑄终于打开门,率先钻了进去。我闪入门内,将门迅速反锁。
这间房子好奇怪,一扇窗户也没有,黑咕隆咚,好像一个冒着寒气的黑洞。我脚尖探地向前走出两步,手边摸着一块硬东西,冷冰冰的,凹凸不平,上面还有些一些刻痕,就像荒山上的墓碑一样,令人恐怖。我心里惊疑,难不成我们这一下子穿到了坟场?
范瑄瑄把手机掀亮,我才隐隐看见手上摸着的东西正是一块墓碑,连忙缩回手来。
再看室内,四壁下立着长排的博古架,架上摆着百十件青铜器,地面中央山一般堆放着无数卷轴,旁边存放着数十个样式古拙的坛坛罐罐,一堆叠放整齐的青砖陶瓦,还有一些七歪八倒的残碑断石,上面落满灰尘,牵着蛛网,似乎有一万年未曾有人进来打理过。
外面的警察开始攻门,门板夸张地鼓起又收回。门板震响了一阵,合页开始松动,有一颗钉子掉在了地头上。
门随时都有可能被撞开。我的心弦仍然绷得紧紧的。
范瑄瑄走到门对面的博古架那儿,蹲下身去,拉开博古架下面的柜门,转身示意我钻进去。
我跑到柜子跟前,发现它又矮又窄,大约只40公分深,50公分宽,100多公分高的样子。如果我曲腿缩身进去勉强能容下。可是,警察都是追踪高手,这样一个柜子如何能逃得过去。
我大失所望,心说,这女人急慌了手脚,这么个柜子如何能藏身,欲转身躲到门后,趁警察进门的刹那夺门而出。
她却在我肩上猛地推了一把,以不容分说的口气娇声斥道:“快进去!”
我只好依言蜷身坐到里面,将双脚收到胸前。她则斜着身子,分开双腿坐在我膝上,低头钻进来,随手用力带上柜门。
咣地一声,门板被撞飞,倒在地上,一道道光柱不断地扫射入柜门缝隙,纷乱的脚步声闯进了暗室。
咣当一声。柜体晃动一下。
我感觉柜子底部突然与柜体脱落了,耳朵里嘣地一响,就像绳子被陡然拉直时发出的声音一样。我们的身体开始飞速向下坠落。视线变得漆黑,时不时看见钢缆与滑轮摩擦出缤纷的火花。这个家伙竟然是铁做的。
耳畔风声呼呼。
鼻子里闻着铁锈与机油的味道。
原来这个柜子是逃生是一个逃生舱。我心里如释重负,陡然轻松了不少。
但是,狭窄的空间却让我尴尬不已。
范瑄瑄弓着腰,两手搭在我肩头,嘴唇压在我额头上,柔软的臀部坐在我双膝上。我的嘴则贴着她急促起伏的腹部,鼻子里呼吸的全是她混合着埃及艳后精油的体香。我的脸却紧挤着她柔软的胸部,直将她鼓鼓的胸部挤得陷进去了。而我的手臂竟然紧挨着她温热的大腿。
说来,她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大腿和臀部都散发着迷人的温热,胸腹部却是冰凉如水。
咣咚一声,柜子陡然停了下来,好像被卡住了一样。范瑄瑄娇呼一声,臀部完全滑入我怀中,挤得我呼吸都困难起来。
“太,紧,了!”我一字一顿地说,努力地想将双手从她的大腿下抽出来,却发现那完全是徒劳。
范瑄瑄嘤地笑了起来,语带娇羞地说:“你太坏了,你占我便宜!”
我努力将头部向后靠,想避开他珠圆玉润的胸部,但却没有半点转寰的余地。不知怎么,我的鼻子又开始流血。
“我,流,鼻,血了!”
她的手指摩挲到我后脑勺的风池穴,轻轻地揉捏。
“我们就这样抱着多好啊!”她忽然喃喃地说,那语气分明是对着多年未见的恋人。
“啊……”她可是我心里奉为神明的灵魂医师啊,怎么说这样的糊话。我感到奇怪,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就像电线短路一样。
狭小的柜子咣咚响了一声,又开始慢慢下滑。
“我的话你当然听不懂了。”她似乎是自我解嘲地说,“你的脑子里没有过去的记忆了。”
柜子里的空间似乎松动了不少。“你认识,过去的我吗?”我好奇地问。
她笑笑说,“何止认识,说出来你会吓一跳!”
“怎么?”
“你那时总叫我老婆,我让你不要当着同学的面叫,你却总是反着来,甚至到女生寝室外面狼嚎。”
“有这种事嘛?”我惊讶不已。
“你很搞笑的,”她说话很放松,完全没有医生的严肃,仿佛那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似的,“你头戴耳机,腰里别着录音机,十二点了,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狼嚎,结果招来了保安,将你的行头全收走了。你还恬不知耻地跟保安打了一架。”
“你是说在学校吗?”
“是啊,大二的时候。”她咯咯地笑着说。
我觉着她说的过去的我真是有趣,“我有这么二吗?”
“二,很二。我们寝室几个闺蜜都觉得你心中的那团烈火肯定被保安扑灭了。谁知第二天……咯咯咯……”她环臂将我的头抱在怀中,娇声笑起来。
她的胸部像两只兔子一样在我的脸上跳跃。
“谁知第二天,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只大喇叭扛在肩上,在球场上高声喊:‘瑄瑄,老婆,我爱你!’结果怎么样,你猜……”她等着我回答,可我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在我的印象里,我从来没有这样疯狂过。我从来都是畏手畏脚,谨小慎微,前怕狼后怕虎。他说的那个人,让我感到无比陌生,甚至说是连陌生都谈不上。
“校长大人亲自接见你,盛赞你的创新能力,和一往无前的勇气,奖励你洗一个月的厕所。”
“竟然有这样的事?!”我真不敢相信。
她笑说:“你也真够横的,竟然连女厕所都一块儿扫了。弄得女生上厕所都要排队,等你扫完了才敢进去。”
我觉得她说的那个男生简直就是个白痴,她的语言里却满是欣赏和无限的怀念。
“不过,从那时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嫁给你。”她语气坚定地说。沉默了一阵,她的语气忽尔一转,满是伤感地说,“谁知你竟然发神经要跑到国外去读书,也不知道在国外加入了什么组织,弄得危机重重,物是人非。不过,这也是我父亲的主意,我不怪你!只盼……”
我正在努力地进入她的语境中,想找回过去的我,忽然听见身下的铁柜咣当一响,底部撞上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柜门缝隙有一线白光闪进来。
她手脚酸麻,推开柜门,弯腰退到外面,隔了半晌方才站直身体。我先将脚伸出柜门,用手揉了好一阵,才慢慢挪到柜门外立起身来。
由于是在暗道里,光线仍然不够,数米之外已然无法看清。脚下是一条半米宽的、水泥浇筑的横向通道。
我们向前走去。她低头留意脚下,不再言语。走了约有百十来米,头顶上出现一个小小的圆孔,所有的光线都来自那里。我猜想那是一个出口,但是看那情形,起码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很难爬上去。而我的右手边有一道铁门,大概一米多高,半米宽的样子。
我回头看了看黯然无语的她,伸手握住门上的金属把手。
她突然从我后面紧紧地抱住我,伏在我肩头哭了起来。她的泪水濡湿了我的衣衫,那么真实,我几乎已经相信自己真的是她等着下嫁的那个男生,是她那段阴差阳错的美妙爱情的男主角。但是,她知道,我也知道,出了这道门,我们也许就死生契阔,再无相见之日。
老天啊,面对如花美眷,我是多么想停下来啊。
我回转身,抹去她面颊上的泪珠,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迷人的体香,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那是一个誓言:我一定会活着,一定会娶你做老婆!然后,毅然转身拉开那扇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