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说,这黑熊怪肯定是雷小兵的帮手,是警局派来的便衣警察,见他举起石块一般的拳头迎面打来,也想不起别的躲闪之法,抬臂过头,横架住来拳。谁知那黑熊怪力量惊人,拳头又真的硬如石头,将我的半条手臂都打得又酸又麻,几乎连十指都捏不拢。那黑熊怪一击成功,另一拳又迎面击来,我不敢再伸手格挡,连忙侧身闪开,旋转到黑熊怪身后,一个低踹腿蹬在黑熊怪的膝弯处。黑熊怪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我趁机拔腿就向街中行人较多的地方奔去,跑了数十米,一想不对,若是我在人群中,那黑熊怪拿枪扫射,岂不是要伤到许多无辜之人。一回头,果然看见黑熊怪正从地上拾起短枪,转身欲射,便又向左奔入一条窄巷,两旁尽是贩卖山枣野梨炒栗子的小店面,因我刚才在河水中浸过一回,浑身湿漉漉的,奔跑速度受到影响,跑不快,那条窄巷统共也就三四十米,才跑到巷口的横道上就遇上了雷小兵。
雷小兵倒是不用枪打我,只是一味地与我拼拳脚,因他前一次在江轮上麻痹大意挨了我的揍,这会儿变得很是小心,防得死死的,我一时无法打倒他,便虚张声势,一个大边腿向他头部踢去。待他撤步闪避,我赶紧鞋底抹油,跳过横道,向前面的一截小巷中奔去。
雷小兵在后面追,却因这条窄巷中沿街挂着许多手工面条,时不时要绕行。一时无法迫近我身。
我跑出巷子,望见前面是一条十来步的石阶,左右俱是水面。别无他路,便提了一口气,向石阶顶上跑去。到了顶上,却发现已经登上一座铁索桥的桥墩,有一座铁索桥,铺着木板,从脚下伸到河谷对岸的峭壁上。那峭壁间横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古道,点缀着三五个背着竹篓、扎着齐腰长辫的山妹子在上面说笑行走。转身后望桥墩下的古镇在烈日下熠熠生辉。那烈日像一把红通通的火把悬在西边的山峰顶上,那山峰顶上有一座天生的石拱门。拱门上有一方蟾蜍也似的巨石,将那轮红日含在口中,一点一点吞蚀。那亘古不变的日头,却像带了无比的愤怒与痛苦。向脚下的河谷。熏熏冉冉地射出万道焰火,竟似要将那些跨河而建、沿山筑就的古木建筑燃烧起来似的。
如果要详细说的话,这座真实存在的古镇有许许多多神秘之处,就像一个藏在崇山峻岭的绝世处女,独自散发着无比诱人的性感味道,却为绝大多数世人所不知,又像一个世外的仙乡,不对。应该说是像一个魔镇,古典而妖娆。朦胧而诡异,让人捉摸不透,惴惴不安,却又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可是,我眼下却没有时间做更多的叙说,只有撒腿狂奔的份儿。
我又在巷口看见雷小兵的身影了,他的身后跟着那凶神恶煞似的黑熊怪。
我转过头,踏上桥面的木板,那些木板年久失修,一部分还能支脚,一部分却悬在空中,被河谷中升起的大风吹得晃来晃去,吱吱的响。桥面距离河面有十数丈高,河水如碧带,蜿蜿蜒蜒,别处河段中的水都平静温和,这一段却因山崖的逼迫,水势汹涌,浪翻滔奔,石滚沙逐,不住地怒吼咆哮,颜色也由清转浊,黄汤滚滚,又兼那峭壁上时不时有石块滚落浪中,打得嗵嗵山响,直如山体滑坡一般,着实怕人。
我不敢细瞧那河中情形,凝神细瞧脚下木板,生怕一脚踏空,坠入那浊浪滔滔的河水中死无葬身之地。可是,牛皮糖一样粘在我身上、甩都甩不掉的雷小兵却已到了桥墩之下,正向我奔来,我只好发足奔上那烂朽朽的桥面,好在我眼力尚好,脚下虽疾,却也总能看准方位,未曾踏错步子。到了桥中央,系在两山间的两根铁索因我足下的力量,与河谷底刮起的飓风,飘飘悠悠地晃荡个不住,我的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像无根的蒲公英在桥面上飘行,好在我的平衡能力还不错,终不至于被簸到谷底去,还在桥面上。
我终于跑到对面桥头,回头见那两人也一前一后地从桥面上追来,心知若是被告他们赶上必然又是一番恶斗,搞不好还会被那黑熊怪的枪打中,便连忙沿着峭壁上人工开凿的山道飞奔而去。一阵飞奔过后,却发现自己又从山后转到了山前,脚下仍是那浊浪滚滚的黄金河,前面不过处却是那黑熊怪的高大身躯。
原来,这条山道是绕着这座山峰画了一圆,跑来跑去总是围着山头转圈圈。
我正为此懊恼不已,却被那黑熊怪回头来看见,举枪便朝我连开数枪。我连忙将身体倚着崖壁,躲开他的视线。有两发燃爆弹拖着红焰尾巴从我身旁飞过,有几发却击中我前面的山石,将石头爆得粉碎,四下溅飞,打得崖壁上的青苔都冒出焦黄的烟来。河谷中也尽是那燃爆弹的回响,震耳欲聋。过了几秒钟,头顶上也噼哩啪啪啦直响,从悬在山道上空的巉岩仰望谷顶的悬崖绝壁,几块临空巨石被巨大的回音震松,正伙同着一片粉尘砂石向下坠落,扑簌簌直坠入浪底,就像有人用炸药开山炸石一般。
那可怕的声音就在身前数米之外炸开,直炸得头皮发麻,心脏都要飞出来了,也不知道那黑熊怪的武器为啥有这么大的威力,心说,先前那子弹射入河水中,估计是被河水淹没了,没有显示出如此骇人的爆炸力来,没想到上了岸有这么惊人的破坏力,简直就像炮弹一般,如果被它射中,轰地一下,恐怕连骨头都难剩下一根,连忙又向后飞奔逃命。
谁知跑出了百十来步,转过一个石角。迎头又撞着了雷小兵。我在没命地跑,他也在没命地追,两股力道合在一起。就像两颗肉弹砰地撞在一起,彼此的鼻子嘴巴脸皮全挤在了一起。两人几乎同时将对方一掌推开。
雷小兵一只手拎着从自己手腕上解下来的手铐,一只手痛苦地捂着自己的鼻子,那儿正在流血,一边皱着又浓又黑的眉毛,瓮声瓮气地说,哦哟。我的鼻子。斜眼瞧我也正捏着鼻子,表情痛苦,便一半是怨怒。一半是解劝地说,跑什么跑,跟我回去,若是你真没有犯法。肯定没人会冤枉你。
我痛苦地竖着双眉。捏了捏疼痛不已的鼻梁,又用手指粘嘴角溢出的血放到眼前,吸了一口凉气,说,我不是杀人凶手,我是被陷害的。我不能跟你走。
雷小兵缓过气来,按着腰间一块突起的地方,一步步向我逼近。说,你要相信我们警方。我们不会冤枉守法的公民。
我被他逼得向后退了两步,却又听见那黑熊怪奔来的脚步声,便不敢再向我撤步,回应说,你不知道,郭真超是借公循私,想贪图我的古画,我不能跟你回去。
雷小兵说,回不回去,可不是由你说了算。
我说,你这么做就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我根本就是被嫁祸陷害的,我根本没有杀人。这一切都是郭真超和尹文彬在背后做的局。
雷小兵说,是不是他们做的局,我不知道,我的职责就是抓你归案。况且,就算是我们警局内部有鬼,给你下了套,也要你回去当面指认才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你这样一味逃跑终究不是办法。
我本来还要向他探询一个记忆中的片段,那就是自己被一辆渣土车撞下悬崖,郭真超与尹文彬在悬崖底下向我开枪的往事,却听见那黑熊怪的枪栓就在自己身后啪啪响了两声,来不及再细问,慌忙向雷小兵旁边的空位扑去,欲逃离那黑熊怪的火力范围。
可是,雷小兵却错误的领会了我的意图,以为我是要攻击他,竟然呼地一拳打向我面门。这一拳来势迅猛,若是被击中,必然摔倒在地。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宁愿抢着挨他一拳,也不想被身后的燃爆弹爆了脑袋,因而,将手掌伸出,硬生生地接了他一拳。那一拳正好打在我手心的脆弱部位,差点将手腕都打折了,连五根指头都无法并拢。可我这时却顾不了那么多,身子一斜,便要从雷小兵身旁溜过去。
雷小兵却一伸手抓着了我的肩膀,提膝撞向我裆部。我知道这可是要命的路数,连忙将身体贴紧他,让他的膝撞了个空。由于他此时已是单腿支地,重心不稳,我便索性伸出脚尖勾着他支撑腿的脚后跟,环抱着他健壮的身躯腰上用劲,将他压倒在地上。
我这个动作既不好看,也没有章法,只是为了躲避身后黑熊怪的燃爆弹,并未想到要伤害雷小兵。可是,雷小兵没有看见我身后的枪手,误判我是要制服他,便将原本按在腰间枪柄上的右手抽出来,五指并拢,像匕首一样刺着我脖颈上的大动脉,迫使我从他身上倒到地上,他却一翻身骑到了我身上,又飞快地拿手铐铐住我一只手腕,怒声说,你逃不了的,左焰,从来就没有人从我手底下逃走过,你就……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身后砰地一声巨响,一束火光将凿痕历历的岩壁照亮。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猛地奋身一滚,竟然滚开了四五米,可是,慌乱中没有考虑方位,这一滚,竟然已经滚到山路外边,好在我急中生智,伸手抓着路边的一块岩石,否则就坠入数十米之下的浪谷波峰中去了。
黑熊怪怪叫一声向我所在的悬崖奔来。
我大吼一声,用尽全身之力,跃回山道,向来路疾奔。可是,我脚下虽然迅捷,却没办法甩掉那黑熊怪,他腿长足宽,一步顶我两步,始终离我只有一二十步,好在那山道弯曲逶迤,他无法用枪准确地瞄准我,连开了数枪,都未击中我。
我狂奔了两三百米,脚底下竟然有些发虚起来,心里直喊完了完了,死定了死定了。猛然看见前面有一道光滑的石壁,壁上有一个半米见方的方孔,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心说,只要它是空的,就可以进去躲一躲,想到这里,便大步奔到那方孔前,一个鱼跃窜进了那方孔后面的黑暗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