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要我代替你去死……”双手勉强支撑起了随时要倒下的身躯,白烨吃力的抬起头,却不能很好的看清春香现在的表情。
“这种台词不怎么适合你……”努力的想要站起来,但似乎是徒劳的挣扎,身体摇晃几下又一次倒下。
“不用挣扎了,饭团里加的草药我之前有试验过,至少会麻痹你几个小时,本来我也不想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春香弯下腰,居高临下的俯瞰白烨,“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了活祭的事情,但按照我所想的,你应该会把这些事告诉尼娅,所以才在晚饭的时候告诉了你那些。”春香抬起头,眺望着那漆黑的洞穴。
“你不会以为尼娅会正义感膨胀到替你去死吧……”带着一阵嘲讽,白烨的双手还在努力撑起身躯。
“我所期望的是尼娅杀掉洞窟中居住的东西,村子里的人都迷信于是洞窟中的神带来了丰收,没人敢反抗,只会一味服从于古老的规矩,我明明是那么期待的,可是早上你来告诉我的答案却是送我最后一程,迫使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说起来尼娅她人呢?”下意识的向周围环视一圈,安静的诡异,春香的眉毛慢慢皱在一起。
“让她走了……毕竟不能被她知道所信任的人其实是一个满口谎言的人呢,你之前来到祭坛并不是因为什么打扫任务吧,春香……你应该曾经作为祭品来过这里……”锐利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被毒素麻痹的人,春香心生畏惧的朝后退了一步,随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算上今天,已经是第四次成为祭品了。”“之前三次,也有和我一样的替代品?”白烨对于这个数字也感到了一阵愕然。
“第一个是我的未婚夫,那时候我并没想那么多,只是在他怀里哭泣着述说想要活下去的愿望……第二天,他代替我,悄悄上了山,自愿成为祭品。”慢慢挪动起那双灵巧的小脚,走动在白烨身边,“本来以为,噩梦会结束,到了下一年,轮到我未婚夫家庭献出祭品,他们将我推上台面,本以为我会死去,但是从小就喜欢我的青梅竹马又做了和我未婚夫同样的事情。”“结果,第三次仪式,你青梅竹马的家庭又推选了你吗?”白烨不知道自己该同情,还是安慰春香,这个本该普通的少女被这个村子步步紧逼的推向死路。
“第三次成为祭品的时候,我用毒麻痹了巧合进入落日峡谷的路人,有了新的代替品,而今年,是第四次,所有人都以为我会选择你成为替代品,但更多人认为我在试图勾引你,让你爱上我……真失败呢,本来你心甘情愿为我去死的话,至少还能带着一丝美丽的幻想。”看了一眼逐渐明亮的天空,仪式的时间就要到了,春香背过身去,不去看地上的白烨,“最后,让我谢谢你,莱益发。”“为什么要道谢呢?我可没打算那么好心的当你替身。”声音变回了初时的平静,察觉到异样的春香猛然回头时,白烨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模仿着之前少女的动作,从嘴里吐出了刚才吞下的饭团,“这种雕虫小技不是只有你会的。”
“你……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为什么……”能够做出这种事情,证明眼前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对自己充满了戒心,但为什么,村民和自己根本没有任何不良企图的表现。
“不用考虑为什么,并不是你们演技的问题,碰巧我小时候经历过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从此以后,除了我最亲近的两位姐姐,谁都不会信任。”掸去外套上的尘土白烨笑道,落在春香眼中却显得那么可怕。
“莱益发,我并不想的……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语无伦次的后退起来,但是白烨同时也在步步紧逼,“我并不怪你,欺骗我们,还有想要用我的命去换你自己的命,这些我都不会指责你,也没资格说你,在这个世界想要活下去,我们就要舍弃许多东西,同时也要践踏无数人的尸体走过,此时此刻,我们彼此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轻快的从春香身边走过,留下瑟瑟发抖的她呆在原地。
“乖乖成为祭品吧,该是时候偿还一下之前的罪了。”
“不要,别丢下我,莱益发,我不想死……”春香死命的追赶上来,伸手想要抓住白烨的衣角,可眼前的男人就好似背后长眼一般的迅速回身,单手抓住了春香悄悄突进的右手,上面有一把不起眼的小匕首。
“上面也涂满了毒素吧,值得表扬,考虑的很周到,如果是别人,大概已经被你算计成功了。”赞赏般的微笑起来,却散发出了让人战栗的寒意,白烨只是微微用力,就让春香吃痛的丢下了匕首,然后是另一只手接住,银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在春香的胸前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
飘零散开的血花滴滴洒落在地,春香伸出了软弱无力的左手,希望抓住眼前的男人,可是距离在被无情的拉大,世界开始下坠,“铛”先是匕首清脆坠地的声音,然后是春香整个人沉重的倒地,仰面朝上的看着最后的天空景色。
“咳咳……”胸前不断有血水在渗透出来,视线也变得模糊,春香感到了一阵冷意,死亡的冷意。
“如果,你出生在其他城市,如果,你出生在另一个美好的时代,大概能获得幸福……”站在逐渐失去生命力的少女身边,白烨不知道带着什么心情说道,唯一知道的是春香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涣散无力起来。
“出来吧,尼娅,已经结束了,这便是我要你看的结局。”扭过头,冲着洞窟大喊起来,白烨甚至已经做好了那位女骑士发疯攻击向自己的画面,但久久的没有回应,白烨靠近洞窟张望了一阵。
谁也不在。
只有满地的骸骨和野兽残骸,尼娅不在这里?那么她会在哪……
“啧,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出乱子啊。”内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那个女人难道已经发现了真相?
“咳咳……为什么,你明明不信任任何人,却要保护尼娅呢,莱益发……”春香贴着地面转过头来,却只能看见白烨的双脚。
“保护她?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你一定知道了吧,代替我成为祭品的第三个人就是尼娅弟弟的事情……”不给白烨反驳的机会,春香用最后的力气叙述起来,“他就和尼娅一样,充满了正义感,在知道我要成为祭品的事情后,毅然冲上山来想要救我,却没料到反被我从背后下毒,束手就擒的成为了新祭品。”“进入浓雾没有回来的故事果然是骗人的……有一点你说的对,我并不想她知道这个事实。”猜想得到了验证,白烨却没半点得意之情。
“害怕她承受不了弟弟是被自己好友所害死的事实,才演出了刚才的表演吗,亲手杀掉我,埋葬了这件事情的真相,又将尼娅的憎恨全部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为了她做那么多,有什么理由吗,因为尼娅比我漂亮吗……”已经连说话都很是吃力,春香只是想得到最后的答案。
“还真是简单肤浅的理由,谁会喜欢上那种古板少一根筋的正义女,我只是无法原谅你们而已,尼娅的弟弟是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还能活下去的支柱便是弟弟还活着的谎言,你们毁掉了她,同样作为别人的弟弟,我绝对不原谅。”白烨走向台阶方向,尼娅不在这里,很有可能已经去了村子。
“还有一件事,住在洞窟的怪物早被尼娅和我杀了,我曾经给了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乖乖什么都不做,其实就能活下去。”
“到最后,都不想让我心平气和的走吗……真讨厌的男人……可是,如果,是在三年前遇到你的话,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了,如果那时候你就杀掉了怪物的话,我……大概就不会走上这样的道路……”如果能早一点相遇,也许,我真的会喜欢上你。
没有了声音,停止了呼吸,像一朵美丽的丁香花,在短暂的盛开后无情的凋零。
“谁知道呢……”白烨突然加快脚步,沿着阶梯飞快奔走而去。
心中甚至没有起一丝波澜。
因为自己和春香一样是同样的人,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
也许有那么一天,自己会和春香一样,无人发现的死去。
而尼娅不同,她是坚守着自己的正义,走到现在。
这样的人,往往最容易崩溃在现实的残酷面前。
一路狂奔,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平时在附近游荡的人,取而代之的是刺鼻的血腥味,这么浓厚的味道,可不是一两具尸体造成的。
“难道……”脚步加快,才走进村子,就冷不防的踩在了一片泥泞的液体上,赤色的血,流淌满在眼前,许多人的家门都没有关上,一副惨烈的地狱图被展现在眼前。
悬挂在窗口的无头尸体,直接被劈成两半的铁匠,断手躺在墙角下的村长……
早上都还在活蹦乱跳的村民们现在全部成为了死神的午餐。
“咔铛”金属的撞击声响起。
白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本该是白色铠甲的尼娅,现在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的恶魔,而那红色的身影自然也不会陌生,数天前在峡谷里袭击了白烨一行人的赤血骑士。
“尼娅,你……”话音戛然而止,白烨看见在那柄巨剑的剑柄上多出了一串水晶链,“我的弟弟,被他们当成活祭……死了,我在洞窟里等你的时候找到他的信物,我也不想相信的……”没有了平日的坚定和正气感,现在的尼娅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
“我回到村子,想要问出真相,他们始终都不肯承认,还想要出手围攻我……”僵硬的抬起头,将真面目隐藏在头盔中,但是白烨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悲伤和愤怒,还有混沌的黑暗。
“我杀了他们,一个接一个,哀嚎声,求饶声,咒骂声,现在都还环绕在我耳边,屠杀掉一群手无寸铁的人,原来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哈哈……哈哈哈哈哈……”
“尼娅……”
“我该怎么办,莱益发,身为骑士,却做出了这种事情……已经无法回头了,而且,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就让这里成为我的墓地……”但是,心中不仅有着痛苦,还有着蔓延的黑色-情绪。
为什么我如此守护的东西却要夺走我最重要的东西?
这样的世界是正确的吗?
这样的人类是有资格能活下去的吗?
我……诅咒这个世界。
即使我的身躯腐朽了,生命消逝了,但我的灵魂会一直诅咒。
直到世界终结的那天。
世界在刹那崩溃,村庄被黑暗吞噬,就连脚下的土地也变成了深邃的黑暗,眨眼间,白烨已经看不见尼娅,村庄还有周围的一切,被黑暗笼罩。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已经隐约有了猜想,但还是不能肯定如此匪夷所思的猜测。
“是不是一段很有趣的回忆呢?”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男人,一副马戏团小丑的打扮,更怪异的是,他的左半身是白色,而右半身是黑色,头上那顶滑稽的高帽上甩动着两枚绒毛球。
“谁……还有,你刚刚说记忆是怎么一回事?”白烨想要去摸短剑,但身上已经什么都没有。
“是初次见面吧,白烨先生。”对方准确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这让白烨越发的警惕起来。
“你可以称呼我为小丑,我是……前来回收这个可怜女人的,没想到无意中把你牵扯了进来,在此我劝告您一句,远远的离开她,背负了数百年怨恨的她已经不是你所见过的尼娅,而是彻头彻尾的怪物。”小丑的身体边说话便向右边弯曲,直到整个人形成了u字型才罢休,“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已经是我们的东西了。”
“什么数百年,我不明白……”
“不,你明白,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罢了,从遇到落日村的小姑娘开始,你就已经进入了尼娅曾经的记忆里,也就是说,你所经历的这一切,并不是真实,而是曾经存在过的记忆世界。”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荒谬的事情,你到底是……”
“我是小丑,终结人们美梦的噩梦,有必要的话,我也会杀掉你。”做出滑稽笑容的小丑瞬间跳到了眼前,点住了白烨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