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江海是在周五晚上去的香山别院,在聆听了老爷子的教诲并陪他过了棋瘾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就乘飞机飞回了济州。
于江海先是在丁凡磊那里请了假,在回济州之前他又向方宏进说明了事情的缘由,方宏进没有想到于江海竟然真的应承了下来马卫华的事情,就有些担心他能不能处理好,毕竟项光沛这次可是下狠手要整治济州的政局,当然从侧面来看也是彻底清除他方宏进的势力,虽然名面上不好直接插手,让于江海去摸摸底也是好的,于是就没有反对,而是告诉于江海回齐鲁省之后县区家里坐坐。
挂掉电话,方宏进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一摞举报项光沛的实名举报信粗略的翻看过之后又重新放回去,心说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用这些东西为好,毕竟从项光沛方面来说他这样做并没有错,试想堂堂市委书记如果在决策的时候受到多方掣肘是一件多么憋屈的事情,而且作为新任市委书记,他在济州也要有自己的亲信和势力不是?要不然政令不出市委大院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就像他方宏进一样,当上省委副书记之后,总要提拔一些属于自己的人,摒弃一些看着碍眼的家伙。
官场中自古以来都存在这样两种现象:第一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一个人发达了,那么可想而知那些与他关系极为密切的人,或多或少都能得到不少好处,亲属、朋友、同学、同乡、战友甚至朋友的朋友,任人唯亲并不一定都是错误的,这已然成为社会各阶层认同的共识,几乎是千年未变的。第二种自然就是树倒猢狲散,当某些矛盾激化到无法通过沟通协调、互相妥协、而必须以你死我活的斗争进行解决而最终某一方以惨败告终的时候,手挡其中受到波及牵连的也肯定是这个官员的亲朋好友,这就是所谓的祸福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
如果是普通官场小吏也就罢了,但是越往上去就越是凶险,赢则举系欢腾,输则哀鸿遍野,每一个输掉的重量级人物,身后都有一群站错队的人要倒霉,这就是胜者王侯败者贼的道理,没有任何例外可言,包括他方宏进。而具体到省城济州来说,从眼下的局势看,要倒霉的人可不是马卫华一个人,起码他的儿子马平湖、市刑警队长、市治安巡逻队张都已经受到很大的波及,相信如果没有转换的余地,公安系统内部那些一直以他马首是瞻的人日子也不会好过。
并且有些人虽然位置很高,权力很大,政敌暂时奈何不了他们,但在某种情况下,可以对他们的亲属下手,进行打击报复,或者杀鸡骇猴,以起到公开震慑威胁,警示众人的作用,方宏进相信项光沛拿马卫华开刀,把手伸向公安系统是一方面,恐怕其中也不免有杀鸡儆猴、震慑他人的用意,说不定还会有一些向省委某些领导显示实力的成分在里面。
也许有些不明内情的人会认为此举有可能是马卫华亲自行动,肃清公安系统的害群之马,以一副大义灭亲的形象出现在全市人民面前,从而借此提高声望与项光沛抗衡,走的是曲线救国的道路。但是官场中永远没有这么简单,通常意义上来说,如果某位官员的亲属被抓,并不能理解为此人大公无私,或者大义灭亲,而是证明其影响力在不断下降,甚至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以至于无法为最亲近的人提供庇护。
可以预见,事态若是发展到这种地步的话,以前依附在他身边的,以权力为核心构建起来的各种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在见到大势已去、不能挽回的情况下,自然不肯再为他卖力,那么这种并不完全牢靠的关系很快就会分崩离析了。
对项光沛来说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术了,杀鸡儆猴并不意味着只捡软柿子捏,有时候提出来硬柿子很捏反而能够取得更好的效果,甚至有时候还可以反过来采用“杀猴骇鸡”的手段,干净利落的打服帖一个强势的对手,远比制服十个甚至更多小角色有效果,虽然有时候会遭遇对手反噬而马失前蹄,但是只要运用得当,完全能够立竿见影,迅瓦解对方阵营的斗志,并一举将仍然在观望中的其他人争取过来、为己所用。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官场当中,在什么时间段,用何种方式,处理哪些人,处理到什么地步,都是有讲究的,每个火候的把握,都充满了高的政治智慧,以及艺术性,甚至微不足道的细节当中,都蕴含着无穷的韵味,个中奥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方宏进细细品味着自己这些年的官场领悟,心说有些东西确实无法向于江海言传身教,必须有足够多的经历才能够真正明白其中的复杂,从而真正的走向成熟,成为官场中实实在在的强者。
在济州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马卫华的办公室里,马卫华一把拍掉儿子马平湖递过来的黑色袋子,大骂道:“愚蠢,真是愚蠢,这个时候还搞这些小动作有什么用?他项光沛是把我当作骇猴的鸡了,不置我于死地是绝对不肯甘心啊!”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通过收集项光沛的黑材料来反击,但是项光沛既然已经肆无忌惮的向他开炮,肯定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并且谁又能够保证省委领导会相信这些材料呢?项光沛可是省委书记穆为民亲自点名任济州市委书记的,全齐鲁省谁不知道项光沛是穆为民的绝对亲信?
马平湖憋的脸色通红顶嘴道:“可是爸,他也不能欺人太甚啊,我听说他要在下周的市委常委会上提名再任命一位公安副局长,他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下一部就轮到您了啊!”那边于江海迟迟没有从京城返回,时间不等人这边项光沛却是步步紧逼,虽然这两天周末动静小了点,但是谁都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整个济州城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马卫华惨然一笑说道:“算我没有白教你这么多年总算开窍了,他项光沛下一部的目标就是我马卫华啊,恐怕今天晚上他的家里就会出现很多我们都想不到的人啊,可是我马卫华咽不下这口气啊!”想到这些年的苦心经营马上就要毁于一旦,他整个人像是老了几十岁,左手极力撑着桌子好像站不稳了一样。
马平湖急忙上前几步扶着父亲在沙发上坐下,想了想最后一咬牙说道:“爸,您也不用太担心,大不了我明天就去见韩省长,告诉他我愿意娶他的女儿,只要他能够帮助我们马家度过眼前的难关!”说到底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有他马平湖很大的责任,作为马家的男人,有些责任无论如何是要扛起来,不能逃避的。
这个时候马卫华脸上突然浮现出赞许的笑容,心说也许在这一刻儿子才算是真正成长起来吧,虽然有些为时晚矣,但是只要儿子成熟起来就有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管在哪个领域人最怕的就是失去希望,而他马卫华已经从儿子的身上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这个时候再去找韩峰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不过你能有这份心已经够了,我只希望你能够记住,人一辈子会有很多选择,也会有很多无奈,你不能让所有事情都顺着自己,但是在做出选择之前希望你认真考虑考虑,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置家族利益于不顾啊!”马卫华从桌子上拿起电话,从电话簿中翻出项光沛的号码就准备拨过去,就在这个时候马平湖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他顿时也愣在了那里,一脸疑惑的看着儿子。
马平湖拿出手机一看是于江海的号码,顿时大喜过望,慌忙接通之后激动的说道:“江海,你是不是要回济州了?什么时候回来?”
于江海在电话中哈哈一笑说道:“不好意思啊马哥,让你等了这么久,我现在正准备登机呢,估计中午之前就能回到省城,马伯伯的事情我已经和项书记打过电话,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你就只管放心吧,好了我先挂了等回去再细说!”
“什么?已经没问题了?怎么可能?”马平湖兀自被于江海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那边于江海已经挂了电话。他怔怔的拿着手机,直到父亲问他到底是什么事情他才回过神来,激动的说道:“爸,是于江海的电话,他说项光沛那边他已经搞定了!”
“什么?是于江海?”马卫华也是十分吃惊,据他所知于江海与项光沛不但没有什么交情,两人还发生过巨大的矛盾,没想到于江海竟然真的能够说动项光沛,倒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不过如果他和项光沛的矛盾都能够调和的话,自己和项光沛的矛盾还真不算什么。毕竟当众打人脸和被打脸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问题。
就在这时候马卫华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竟然是市委书记项光沛打过来的,心中顿时一惊,急忙从桌子上抓起电话道:“项书记,我是马卫华,好的好的,我马上过去!”挂断电话之后狠狠地摇了摇头,对儿子马平湖说道,“你先回去工作,我去市委那边一趟。”
其实于江海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的就解决了,不过项光沛提出来的条件还真是有些意思,却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于江海坐上飞机,仔细回想着在电话中和项光沛的对话,也有点不明所以,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他倒乐的睡上一觉,回到省城恐怕就没有这样的悠闲时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