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越,是以古越族等土着后裔为核心,逐步融入**而形成的族群混合体,其汉化程度不一,视地区各自的发展而定。他们中间或多或少,都会有汉人在参杂其中。所以当听祖郎说这次山越人攻打吴县的行动,是有一个汉人在背后为他们出谋划策时,我一点也不惊讶,也没有将他视作叛徒看待。
说到底,现在我们所说的“汉人”这个称谓,也不过是在高祖在垓下打败西楚霸王,征服了天下之后,才在这四百年间慢慢统一的自称。而在四百年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在以国界的所属称呼自己为人,互相视对方为异族,彼此对立杀伐。那时候,我们的自称可谓五花八门,什么“燕人”、“赵人”、“韩人”、“秦人”……多的是。
人还是同样流着炎黄血统的子孙,改变的只是称呼。
甚至有一度,我还以为他是贾诩在山越人中间为我安排的细作,直到贾诩遣了人过来警示,我才知道原来那只是我自以为是的想太多。
城门外的吊桥,缓缓降下。
吊桥降下,我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立刻冲出城去。尽管心里很牵挂夕颜和桃芝的安危,但身为一军统帅的我,自有必须压下这些杂念,然后坚定心神去做的应该做的事!
第一通战鼓慢慢歇止,空气中兀自荡漾着鼓声震荡的余波。临时在祖郎统帅下的“陷阵营”早已冲了个一干二净。我右手倒提方天画戟,驱策胯下的马匹,带领“飞将骑”慢慢接近根本就没关上的城门。
我紧闭着眼睛,不去看城外混乱的战况,而是静静等待属于“飞将骑”出击的第二通鼓声。
“陷阵营”情况特殊,即使不是由高顺亲自主持,其战斗力也不应该会下降太多。况且现在敌军都在埋锅造饭,防备不足,猝不及防下要打开供我们进出的通道他们应该可以办得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示意我们“飞将骑”进击的战鼓声终于像是迟到了很久似的猛烈响起,我睁开眼,手中方天画戟指着两里外豁然开朗的铁壁通道,用扯破喉咙的声音大叫:“杀!”
一个“杀”字尚未落下,就有五百个“杀”字迫不及待轰然热烈响应,乘着咆哮如龙的马匹嘶吼声,我率领身后五百名“飞将骑”骑士撒蹄狂冲!
黑白无常发财的战场,是远在攻城方两里外的安全距离上,即使是有马匹来助四腿之力,我们一样要奔驰好一会儿才能看见战场。只见一千名身着重甲的“陷阵营”战士此时正分成了人数均等的两列阻挡仓促冲上来的山越人,中间空白着一段堪堪可供骑兵通过的距离。一声招呼也不打,我催动出胯下战马的最大马力,抢时间快速通过“陷阵营”用生命为我们开辟的黄土大道。
子敬、祖郎,吴县以及我们的还有被隔绝在城外的江东中高阶将领的性命,就交给你们了,请你们一定要在我们回来之前撑住拜托!
脑海中回忆起刚刚拿到手的由周瑜紧急抱病画出来的地图上,孙家陵墓所在的方向,我调转马头,带着身后的五百名“飞将骑”弟兄一路向南疾驰,道路两旁的草地和黄泥在高速奔跑下化作黄绿两道光,不停在眼底闪烁。
按照周瑜地图上简单的示意,孙家陵墓的所在地,位于吴县南门外方圆大概十二里的青旸地。其实所谓的孙家陵墓,就是孙策的父亲孙坚的坟墓。在那里安睡长眠的,只有孙坚,和不被允许在墓碑上刻名字的孙权。虽然孙氏世代在吴地做官,孙坚这个人好像也是春秋孙吴的后裔,毕竟他本身只是一介小吏出身,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王侯将相。所以这个孙家陵墓,是孙策平定了大半个江东,才从曲阿迁过来后,才开始考虑把那里当做他们孙氏后代长眠之所的可行性。
这场谁先抓到目标谁就赢的仗,无论是我们“飞将骑”,还是山越人,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时间制约。如果是山越人先一步抓住了孙翊他们,那他们大可以此为威胁逼退我们,甚至比吴县开门献降;如果我们抢先一步将被隔绝在外的众将安然送回了城,无机可趁的山越人就只有败退一途。然而打这场仗的彼此,却各有优劣。
本就扎营于城外的山越人固然有抢先出兵的先机,但他们大概只知道孙翊他们所在的方向,不可能得知他们的具体位置,这得花时间找;反之后出发的我们虽然有明确的目的地,但能不能后发先至,还是得要看山越人的脸色。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眼前就出现了一片不高不低、不疏不密的树林。树林本没什么,但普通的树林不会隐约传出喊杀声和兵器撞击的声音。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肯定是山越人分出的精兵先我们一步找到了孙翊他们,然后此刻他们正在树林里,据森林难以结阵的地形而守。
好小子,居然知道躲进树林拖延时间。看来我们虽然晚了一步,这场仗却还不至于输。
“将军,怎么办?!”身后传来朱嘉的声音,他是“飞将骑”的五个百骑长之一,手下掌管十名骑兵。
而另外四名什长分别是蔡勇、宋明、黄然、赵兴中。明明就有十个竞选人,却还是只有性子沉稳的蔡勇拿到了这五个百骑长的一个名额,真丢我的脸。
“散!他们散我们也散!”我听着森林四散的越来越清晰的爆响,大声说:“以十骑为一队,由什长各自自行带领进树林!蔡勇,你带着你的弟兄跟着我!”
“可是将军,你不是曾经说过,这树林,对于我们骑兵而言,是最不利的地形之一吗?”还是朱嘉。
“拜托朱嘉,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死脑筋?”我差点没被他气死,大叫道。“我们这次的作战目标不是要歼敌,而是救人!这种便于灵活作战的场所对我们来说正好!记住,遇到山越人切不可恋战,把被他们围攻的各位将军带回吴县就是胜利!要优先抢救毫无战力可言的老弱妇孺、伤者和文官,明白了吗?!”
“诺!”
我高高举起方天画戟:“散!”
按照方天画戟发出的指令,五百名“飞将骑”骑士如百花齐放般缭乱散开,各自找角度钻进树林。我策马从树林正面全速突破,身后跟着包括蔡勇在内的十名骑士。
这树林本就根植在大道旁边,林内青草丛生,没有可供行走的路。硬是驱策马匹张开踩踏杂草地的步伐,我很快就靠近了最接近我的喊杀声。
他娘的,是太史慈和蒋钦!
我不知道山越人出动了多少兵力来抓孙翊他们,但现在一眼看过去,围攻太史慈和蒋钦他们的人竟有百十人之多。看样子现在那百十个山越人也发现了我们。
可惜发现了终究就只是发现了,完全不等他们回身应敌,我手中的方天画戟已率先借着马的冲力掀飞了五颗脑袋,撂下了十几个人。甚至我还分了一点神,瞥眼看见身后的弟兄同样各有斩获。
只这一下,就冲散仅是包围住太史慈和蒋钦的圆阵。
“将军!”
“废话少说,上来!”
我豪迈大叫,折返马身又冲了一次。但这次我只是伸出手,趁山越人应变不及一下子就把蒋钦拉上了马背。
“子义呢?”我回头看去。
“将军安心,子义无恙!”太史慈留着染血的胡子,在蔡勇的身后向我微笑挥手。
但还没等我回头,一朵深沉的血花,就这么突兀地,在太史慈脸上豁然绽开。
我眼睁睁看着。
那不是太史慈的血。
“蔡勇!”太史慈悲怆痛吼,他一手抱住蔡勇软倒在马背上的身体,一手训练有素接过缰绳。
“嘶……吼!”
我突然拉紧手中的缰绳,将向前奔驰的快马整匹人立扯起,快马吃痛嘶吼,等到落下时,那马头已经完全调转了方向。
“将军?”太史慈愣愣看着我,而我则看着刚才从蔡勇的太阳穴里,突然钻出来的锋利箭矢。
“子义,”当太史慈与我擦肩而过时,我忽然将身后的蒋钦丢了过去。“带弟兄们先去救人。我负责断后!”
江东之前虽然一直几乎没有骑兵,但只要是身为将领,大多都会配有战马。虽然我是认为生长在江东的军队,应该不会有多少对抗骑兵的经验,但我还没有天真到会以为,江东连对付骑将的经验都没有。
但一箭就能射穿奔跑中的骑兵头颅,这么精准的箭术,即便在北方我也没有见过多少次!
树林里慢慢走出一个手持长弓的人,我横戟立马,默默打量这个同样也在看着我的人。
此人身长约八尺,虎背熊腰,豹头环眼,刚毅的面容上有几分是北方人常见的毅重,脸色深沉却又不嫌苍老,宽大的下颚蓄着点点装成熟的短髭。
他仿佛低声自言自语了几句,然后大声说:“传我命令!敌人援军已至,不必再强求活捉!从现在开始,全力阻挡敌人回城,不留活口,我只要看见死尸!杀!”
“口出狂言!”我策马暴冲,大叫:“看看谁才是会先去死一死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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