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现在我就让你遭报应?”我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微微提了起来。“现在来回答你的那个蠢问题:是的,不只是现在,就算是未来,成绩依然是测量这个学生能获得的评价的好坏的唯一标准,特别是老师和你们的父母,最是迷信这一套。我一不是恶霸,二又没有很硬的后台,但你知道臭老头为什么不说我么?就是因为我成绩够好,好到比他还强,好到,让他没有说我的立场!”
“……”他的脸色比刚刚还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呼吸不畅憋的。
“要对我出言不逊,可以,但是得靠实力来说话。”我放下他的动作当然不算轻,但我才不管他。我转过身,重新看着统和庶。“你们也是,我不喜欢身后跟着两个废物。如果你们硬要追随我,就先把本事学好,证明自己,有站在我身后的资格。”
撂下了这句话,看也没看他们两个,我又转头向月英交代,让她代我邀请全班同学出学府,吃最后一顿散伙饭,毕竟大家同窗一场,彼此相处颇为愉快。起初月英还有点不情愿,但在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后,心里明白已经无法挽回的她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悻悻然去了。
再次转过头,却看见统和庶这俩货,竟在我不知不觉间向我深深施了一礼。
“你们这是……闹哪样?”我一脸懵逼。
“大哥的教诲,我等定当铭记于心。”统沉声说道。
“既然大哥如此说了,那我们留下来便是。”庶将打包好的行李放下。“只是……”
“一旦我等学成下山,马上就会追随大哥的背影。”统微笑。未来同时会以相貌丑陋闻名于世的他,小时候就不好看。
“到那时,大哥就再也没有,把我们赶走的理由了。”庶直起身子。
呵。我发现自己的嘴角,竟不由自主微微上扬。白痴。
所谓的散伙饭,就是一顿吃完之后就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的最后一顿饭,往往是这种时候,才最能体现一个人的人缘。
虽然白天跟臭老头闹得有点不太愉快。但在平日里我在班上也算是一个出了名的活宝——也正是因为我在课堂上越来越搞笑,臭老头才渐渐开始喜欢上课时找我的茬,唉——所以应邀而来的人其实不算少。我们聊起了很多我在班上搞笑的事,整个散伙饭还是吃得挺欢乐的。
当然了,因为来的都是未成年小毛孩子,我可没叫酒。
散伙饭吃完已经是亥时以后了,正是这帮小子应该睡觉的时候。吃饱喝足后最容易产生困意了,回到水镜府后一个个躺在床上倒头便睡,没过多久我就听见他们的鼾声此起彼伏轻微响起。
再见了,孩子们。
我轻轻打开男生宿舍的房门,回头看了这些孩子最后一眼,一脚踏进皎洁的银色月光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天赋,不管一个人有多蠢,总有一件事他们自己很擅长,所谓的天才,也不过是天赋值多了一点而已。
然而天才也不能一概而论,有的天才喜欢把天赋值往一个技能上猛点,最后在某一个领域内特别突出,这种天才我们称之为专才;有的人则兴趣广泛,于是将天赋值点在了多个技能点上,而这样的人常常被冠以“全才”之名。
而我的老师司马德操,就是这么一个无所不能的全才。本就出身于世家大族的他,琴棋书画无一不晓,兵书战策政治经略更是精通,就连庭院布置也颇有独到心得,唯有武艺稀松平常。也许这正是他唯一欠缺。
反射着太阳的银色月光洒满了整个庭院,将偷师自日光的自然精华不偏不倚地撒到每一处角落,平等地分给每一株花草树木。精心雕刻的假山浮于清澈的池水上,白日里总是出来游来游去觅食的鱼儿,正不知道窝在哪个洞里睡觉。
走在空无一人的通道上,夜间微凉的空气像是无声的安魂曲,宁静着我的心神。钻进鼻孔里的除了氧气,还有这满院的绿树花草呼吸而出的自然清香,名副其实沁人心脾。、
我轻轻推开眼前的房门,让今夜清凉的月光,随着我的脚步踏进这古典雅致的小屋。
屋子里点着淡淡的烛光,昏黄的灯光前,端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背影。
“孽徒陈亮——”
按照这个时代制式固定的规矩,我双膝跪在地上,向背影行了一个最隆重的拜师礼。“特来向恩师拜别。”
“跟他们好好告别过了吗?”
老师转过了身子,他的眼睛弯成了两条黑色细线,仿佛是两颗即将被月食吞没前的月亮。我赶紧低头,深怕埋藏在眼眶已久的眼泪,会在此时不争气地掉下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老师笑着问我。
我能感觉到,老师是发自内心地替我开心,但老师越是这样,我就越难过。
“孽徒不肖,白天让老师受委屈了。”我将额头顶在地上,没脸抬起来。
“你是在内疚什么啊?这只是一场戏不是吗?”老师有点哭笑不得,过来拉我。
没错,白天的那一幕,是一场我和老师一起自导自演的一幕戏剧,同时也是一场为我而设的考试。为了这个测验,老师心甘情愿舍弃掉了为人师表的尊严。
“你还记得,五年前承彦将你带来我府上时,你说过一句话吗?”老师言笑晏晏,看着案几上刚刚写好的诗。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九霄龙吟惊天变,风雨际会浅水游。
出自后世武侠小说家黄易经典著作《风云》中的诗句,在改编成电视剧后于五年前第一次来水镜府时被穿越过来的我顺口剽窃了过来。
“当时我就知道,你小子绝非等闲之辈。”水镜老师欣慰笑笑,看着竹简上未干的墨迹。“只是没有想到短短五年你就能成长到这种地步,白日里我们固然是在演戏,但有句话为师是真心实意在说的:为师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水镜府已容纳不了你这条硕大的金鳞,是时候该下山去历练了。”
呃,水镜老师,如果你也经历过两千年后的那种从纸质的书本到无形的网络以及小说电视剧电影漫画改编的联合轰炸,将被无数世代人对古今中外那么多个国家的发展历史政治经济、战争里战略战术的浓缩精华总结,透过无孔不入的信息网络猛灌进你脑袋的那个时代,你会学得比我还快,真的,相信我。
“为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只能帮你吹吹风,想要际化为龙,你还得自己去寻找云。”水镜老师推开窗,让沁凉的晚风徐徐吹进这间小屋。“想要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闯出一番事业,治世谋臣和鬼谋奇才,都是在具备与之匹配的兵,才真正具有意义。”
“老师……也看出来了?”我看着老师不断测算的手指。
“哈,我又不是你家未来岳父大人那种鬼才,怎么可能参透得了这玄妙的天机?不过这个动作,看起来是不是很有高人风范?”老师哈哈大笑,甩了甩装逼过头的手。“不过在经历了黄巾之乱、十常侍之乱之后,现如今又有董卓在洛阳横行霸道、倒行逆施,天下诸侯拥兵自重,各自的野心昭然若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延续了四百多年的汉王朝,又一次站在了破灭的边缘。”
“但所有的外患,究其成因,其实均是由内患导致的。”我站在老师的身旁,一起看着夜空,看着天上银白色的月。“不论是人,亦或是国家。”
“说的对,所以这汉王朝的命运如何,就要在这场看承彦看到的,即将在全国范围内吹刮百年的血雨腥风中,谁能成为最后的推手?以及,这推手是打算励精图治革除沉积已深的弊政,有内至外重新复兴汉王朝,还是干脆破而后立,直接从外部摧毁这已经只是空有其表的国度,建立新王朝?”老师低垂着眼帘。“不管是要做治世能臣,还是乱世奸雄,若是没有强横的武力做后盾,就算有再大的抱负,都无力施展。”
“呵,这不是曹操的评语吗?”我吐槽。
“曹操?”老师歪着头
“没什么。”我一笑而过。
但,不愧是旷世奇才水镜先生啊,他最后的那句话我深以为然。枪杆子里出政权,是伟大革命领袖毛主席近二十年的戎马生涯才领悟出的真理,他在这方寸之地教教书就能明白。
纵观古今中外那么多国家的兴衰与发展,不难发现历史上所有王朝的开辟,无一不是建立在千百万副血肉与白骨上。
“白天你在宿舍训斥他们的话,我在外面都听见了,这么说,这水镜府上那么多学生,你只挑中了统和庶么?”老师微笑看着我。“确定不带小亮玩么?虽然拜入我门下时日尚短,但那孩子还是挺聪明的。”
水镜府上学生虽众,但名字里有亮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个自然是白天在宿舍里以大义凛然的姿态,大声喝骂我的那一个传说。我年岁比他要大,资历和能力都不知道比他高到了哪里去,为了方便区分,大家一般都叫他小亮。
唉,老师,不是我不想带他玩,事实上,当年我之所以央求黄承彦那白痴老头带我来水镜府,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他。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对于收服他,我是越来越不抱希望了。
“小亮这孩子,聪明是很聪明,但他太固执,眼光也太狭隘。”我叹口气。“白天我只是以近乎羞辱的方式对待老师,他的反应就已如此之激烈,可见儒家传统的忠君思想在他心中是何等的根深蒂固。万一将来我选择站在天子的对立面,难保有朝一日,我们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老师的表情一僵,对于一个师者来说,也许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门下弟子自相残杀。
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开什么玩笑,这个名字在未来能干出什么事我可是知道的,能取得那种成就的怪物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必须得毁掉,不然被敌人得到就是一个超级大麻烦。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我可以尽量不下杀手。”我残忍地说,我相信这个道理以老师的聪明才智当然会明白。“只是到了最后,若他将我逼到迫不得已的地步,还请老师谅解。”
老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刚才脸上欣慰的笑容,此刻已经完全不见了。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就算那样的场面发生了,他其实是无力阻止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先说点高兴的事。”老师勉强重新堆起笑容。“家里来了书信,说宗家也出了一个不世出的天才,让为师有空回去看看。如果属实的话,为师介绍给你俩认识认识?”
司马家是河内郡的大世家,同时也是河内首富,水镜老师也是这个家族的一员,只是从他们的祖先开始就是庶出的分家宗族。不过……
司马宗家?特地召唤各地分家成员回去仰慕膜拜的绝世天才?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