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解放和岳建军兄弟两人去工厂接受培训的第三天,岳琳才买到了回南京的船票。现在船票不好买,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而且岳琳自己也担心政府会不会放过弟弟,政府不是那些建筑,也不是那些文件。政府里面的人若是真的记恨上了岳解放,保不住就有什么后手。
看到局面没有往变坏的方向走,岳琳终于放了心。她坐上了前往南京的客轮,这是从武汉到南京最便宜的交通工具了。临走前,她把500块钱交给了父亲,“爹,这些钱你拿着。”
“那些兔崽子就是不中用啊!他们有了钱之后跟着狐朋狗党乱花,不向我要钱就不错了。”老爷子拿着钱,忍不住又骂起了儿子们。
&nbs% ;“爹,你也别骂了。弟弟们也不容易啊。”岳琳劝道。这年头挣钱就是不易,有太多的钱要花,可收入又跟不上需求,这就显得格外捉襟见肘。
走的时候也不能不告诉宋家,岳琳还是上门去道了个别。宋家一定要老二和老四送岳琳到码头,虽然岳琳回程的时候没有带任何东西,可老二和老四已经热情的起身出门。岳琳也只能从仅剩的50块钱里面抠出五块钱给兄弟两人各买了包烟。
在老二去看客轮排序表的时候,老四赶紧说道:“嫂子,这几天我去问了。咱们武汉就有招工办事处,办事处说那边是国营农场,农场还带机械厂。他们对我这样有经验的可看重了,当时就让我填报,报名。嫂子,你觉得我能去么?”
看着老四又兴奋又不安的表情,岳琳觉得能理解。老四找工作费了老大的劲,始终是他求爷爷告奶奶的,现在被人如此看重,他浑身轻飘飘的也在所难免。哪怕岳琳心里面再想让老四去北美挣钱,此时却不是让老四更轻飘的时候。岳琳正色说道:“老四,我觉得你能去。不过你去了之后先去问人家你到底要干什么,和你现在的专业是不是对口。如果专业不对口,那边会不会培训。你不小看你,可你想啊。若是人家指望你去了之后就领着人干,你能耐不足的话,人家会怎么对你?”
老四没想到岳琳这么说,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万里之外到底是什么工作等着他去干?会不会困难重重?老四不是那种充满自信的人,一想到有可能的困难,他就有点麻爪。
“你若是先把身段放低,要人家教你。即便是你完全都会,也不过是多学一遍。若是你上去之后就把自己吹的那么大,那边那么缺人,若是人家按你说的话给你工作,你干不下来怎么办?当下且不说你有多能干,我觉得你去了之后一定能干好。当下是你不能让别人给了你干不了的工作。”见老四也老实了不少,岳琳就把该说的对老四说了。当然,这种劝道没提一件事。岳琳不提老四能不能去北美,而是以老四已经确定去北美为基础来讲。
老四连连点头,“嫂子,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对了,你的行军壶里还有水没有?我现在给你添水去。”
岳琳带了个行军水壶,她是担心水半路凉了,所以只装了小半壶。看着老四这么热情,岳琳也不阻止老四帮着她去打水。
此时老二回来了。他先把开船时间给岳琳说了一下,看老四不在,老二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岳琳,我想向你借点钱。”
“……”岳琳呆了呆,“我现在是真没钱了。”
“不是现在,我过一段想向老三借点钱。大哥结婚,老三给了五千块。他信里面说了,这里面有你不少钱。我现在也谈了个对象,我想着过几个月和人家谈结婚的事情。到时候若是那边也要彩礼,我想……,我想要是你不答应,老三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老二语速不快,倒也说得清楚。
不过岳琳并没有因此而感觉老二“通情达理”,愤怒感如同火焰般在她胸膛里面燃烧起来。这tm不仅要借钱,还替岳琳把怎么攒出来的时间都给考虑进去了。人怎么能这么干事呢?!
不用刻意冷起脸,岳琳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脸上浮现出怒气,她语气不善的说道:“老二,你弟弟结婚的时候你掏了多少钱?你这当哥哥不帮衬一下弟弟就算了,这主意还打到弟弟头上了么?”
看来老二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他说道:“岳琳,我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你就帮我一次不行么?”
“呵呵”,岳琳忍不住冷笑起来,“老二,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你那点心思以为我不知道么?你现在不是女方要多少,你不得不来我这里借钱。而是你想着要是能给女方说你能拿出多少彩礼,然后骗个老婆!我给你说,你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你以为女孩子就那么傻?你说什么人家就信什么?几千块钱就买个老婆不成?我给你说,没这种人。就算是有,你找到的老婆也绝对不值这个价。”岳琳恼怒的说完,然后也不管一脸尴尬老二,岳琳拎起背包向着检票口而去。对这个宋家老二,岳琳是再也不想看到一眼。
此时老四正好拎着一满壶的热水赶过来,见到岳琳已经开始去登船,他连忙撵上去,“嫂子,嫂子。水,你往带水了。”
岳琳满脸怒意的接过水壶,然后气呼呼的走了。老四一头雾水的看着岳琳的表情和行动,完全摸不着头脑。
上了船之后,岳琳的恼怒依旧。她气哼哼的到了自己的舱室,三等舱里面有床铺。虽然只有极小的一个窗户,却也不至于完全不透气。毕竟是在南京待了这么久,岳琳实在是没办法接受去挤四等舱。毕竟以她和丈夫的工资,如果想体验一次顺江而下的船上风情,两人住二等舱也不是完全不能承受的价位。
狭小的舱室左右各是上中下三个铺位,一个极小的过道靠船壁的位置上有个小小的桌子。那些乘客们挤在里面,那个小小的几乎靠着舱室最上面的窗户中透出的光亮并不足以让舱室里明亮,只能说不至于漆黑一团。这种环境和老二那通混帐话带来的愤怒感让岳琳更是恼怒。
上了自己的上铺,空间狭小,被褥在又潮又冷,岳琳满心的不高兴。直到汽笛响起,客轮开始移动之后,岳琳才起身下地向甲板走去。她现在就想在甲板上吹吹风,只是因为想到若是上了甲板就可以看到老二的嘴脸,岳琳才要待在这不舒服的舱室里面。
天气不错,江面上的风寒意足够,也给了岳琳刺激感。岳琳心中如同燃烧起来一样的愤怒被这种刺激感逐渐驱散了不少。当然,有岳琳这种需求的人不多。甲板上的人稀疏的很。深深呼吸了几口冷空气,岳琳鼻子一酸,竟然流下泪来。这本来只是生理反应,可眼泪一出来,岳琳心情却也随之而动。这些天她看似坚定,也的确解决了不少工人家庭看似根本解决不了的问题。心中不断积累起来的惶恐不安,不断积累起来的悲喜的总量可不少。
只是岳琳作为大姐,她若是先哭哭啼啼提来,家里面是不用过了。本以为事情解决,终于可以松口气。又突然发现宋老二那混蛋居然早就惦记上了岳琳家庭的钱。难道我就是唐僧肉,谁都想过来啃一口么?
无助、失望、委屈。加上甲板上没什么人,岳琳就站在船头,一手抓住栏杆,迎着扑面而来的江风呜呜的哭起来。热泪滑过脸颊,片刻之后就变得冰凉。可新的热泪还是不自觉的往外涌,除了痛哭之外,岳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旁边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说道:“小姑娘,你别再哭了。你要是再这么哭,我都想哭了。”
其实这么大哭了一阵,岳琳的情绪已经得以释放。听到有人说话,岳琳转过身。只见一个身材中等,脑门上有一道青紫痕迹的老干部模样的人站在岳琳身边。那是一道从脑门到颧骨的青紫,像是老干部不小心撞上了什么,又像是被什么又重又直的东西砸出来的。
看到岳琳注意到了自己脑袋上的痕迹,老干部苦笑了一下。为了掩饰尴尬,他掏出了手绢递给岳琳。岳琳想拒绝,她这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定然把这手绢给用脏了。老干部大概看出了岳琳的想法,他苦笑道:“随便用,手绢送你了。”
岳琳可不敢轻易接受这样的好意,倒不是这手绢有多值钱。而是老干部这么干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见岳琳一半是眼泪汪汪,一半是警觉。老干部长叹口气,“唉!我也遇到些很不高兴的事。要我是女的,也站你身边一起哭了。既然不能哭,安慰一下别人,我心里也好受。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我也没别的想法。”
这话对女性倒是颇有说服力,而且从老干部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确心情很不好。两人对视片刻,也觉得这么干站着很傻。老干部说道:“我和我老伴一起坐船,在一等舱住。我们那边的洗手间挺大的,还有热水。你到我们那边先把脸洗洗,这么冷的天,冻感冒可就不好了。”
这个善意倒也不算过份,岳琳听到那老干部那边有热水洗脸,倒也觉得不错。毕竟是去过韦泽陛下家的人,论面对干部的胆量,岳琳可不能算小。
果然,见到老干部领了个满脸泪痕的小姑娘回来,老干部的老板也很讶异。不管是“审问”或者是戒备,老太太也和岳琳说了几句最基本的家常。一听说岳琳家是机械厂的,老太太的脸色就显得非常不然起来。
岳琳只想把事情抛在脑后,她没注意这些,只是用热水好好洗了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