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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州,挂着“第一女子学堂”的大楼外,吴老四带着他的手下,如临大敌般地四下警戒,引得路过的百姓纷纷侧目,也不知道这里头倒底发生了什么大案要案,竟然需要一路抚帅亲临查断。
其实内里的情形很简单,刘禹是来视察学子们的“童子试”的,按他的理解,这不过是三个多月的识字教育,进行一个总结式的考察,可听在旁人的耳中,就不一样了。
大宋对科举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了后世的高考,无论是在州府的解试,还是京里的秋试,官府都会异常重视,出动驻军维持秩序,那是极其正常的手续,因此,当听到刘禹的指令时,吴老四自然就想到这上头。
于是,邻近的几条街,便被封掉了,百姓们不得不绕路而行,更是增加了事件的神秘性,若是自家孩子在里头读书的,少不得便会有一番计较,就连上工的心思都淡了几分,甚至影响到了府内重点工程的进度。
对于百姓的种种猜测,刘禹看不到也听不到,此刻他所有的心思,都在眼前的那一方小小屏幕上。
屏幕里是一个教室的全景,五十名梳着双环髻、身穿素色袄裙的女孩,正伏首书案,一丝不苟地书写试卷,只有偶尔想不出,才会抬起头,露出一个思索的神情。
试卷是在后世誊印的,十多位优秀退休老教师组成的试题委员会,根据他的具体要求,历时三天,才拿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题型涵盖了填空、选择、默写、改错、组词、造句、作文,难度从浅到深,由易到难,有些题就连刘禹这个三流大学生都汗颜。
这些孩子,在三个月的刻苦学习中,至少掌握了二千个以上的常用字,大致相当于后世小学四年级的识字量,可题目却达到了初中的水平,为的就是最大程度地区分出优劣。
优胜者,将进入专业课的学习,以期用最短的时间,成为可用的操作员,至少在应用层面,达到他的要求,否则,后续的一系列建设,都会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专业课,才是真正麻烦的开始,现在勉强能站在课堂上充当老师的,只有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刘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叶家的几个女孩用的胭脂香粉大体相同,可衣服上的熏香各有所异,这种闻起来似有似无的淡淡清香,只他那位大了小妻子几个月的姐姐才有。
果然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郎君。”
刘禹回头一看,她站在离自己两米左右的距离,穿着一身素色袄裙,头上没有什么珠饰,只扎了一个简单的髻子,比之一般的侍女尚且都不如,哪像一个相府女儿?
“你那班的学子都交卷了?”她的手中抱着一撂卷子,刘禹就知道是为何而来。
“嗯,最慢的也提前了一刻钟,奴略略看了一眼,虽不无错漏,然也算得粗通了。”
此刻的珺娘,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一种强烈的自信,眼睛里亮晶晶地,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
刘禹欣赏这一刻的她,同样毫不掩饰,发生在这个女子身上的变化,是琼州教育成果最直观的展示,在自己的努力下,这些华夏女儿,是摆脱明清那种变态般的禁锢,成为这个时代最自由的一代,还是按照历史的惯性,走上不归的老路?他终于看到了。
三个多月的时间,她几乎以废寝忘食的精神,扑到了所带的那一个班的学子身上,从各方面严格要求她们,同时也以身作则在要求着自己,几乎每一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每一堂课都是亲力亲为,每一节操都是跑在前头。
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在没有婢女、仆役的帮助下完成的,称得上脱胎换骨,唯其如此,方才有了今日的自信。
“做得好。”刘禹微笑着点点头:“等会考试结束之后,抓紧时间组织夫子们阅卷,争取早一日出结果。”
“嗯。”珺娘表情认真地应下,眼中充满了兴奋。
“不过,也不可太过操劳,此次考试之后,会进行下一步课业划分,你们这些夫子,将会担负更多的教学任务,学子们也需要稍稍放松一下,三天,给你们三天的假期,同家人好生聚一聚,到处走一走、看一看,莫要只呆在学堂、家中。”
“奴......不累。”珺娘听着这些话,不禁百感交加,对方所嘱咐的这些,明显就是针对她一人的,可最终也不过只得一句话。
刘禹的话一出口,就明白自己有些唐突了,毕竟那是人家的私事,他作为妹夫,没有什么立场,说得多了,可能还让人误会,不过既然话都说出来,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十一姐儿,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工作也罢,婚姻也罢,都不过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一定有得选择,琼州,就是这样的规矩,好生去做,没有过不去的坎,把这一生过得精彩,你也可以的。”
珺娘愕然抬头,刘禹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脚步不停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房门被带上的一刻,学堂里刚好响起了下课的铃声。
考试的时间到了,她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也随着这清脆的声音,“嘭嘭”地跳得厉害。
这是一次全路的统一考试,包括了已经强制入学的近一半孩童,他们当中最长的也不过学了三个月多一点,最短的两个月左右,再短的话单词量就不够了,当然,这样的考试只是第一次。
无论如何,近三十万份试卷,依然是个非常巨大的工作量,在他规定的这三天假期里,所有的学堂夫子都投入到了交叉阅卷和成绩汇总当中,真正得到休息的,不过是那些学子罢了。
就连刘禹自己,也没有觉得轻松,接下来的教学,将不再限于识字,而是在这个基础上,开通算学和物理两门新课,从而将知识延伸到现代科学的范畴。
这就产生了一个极大的问题,没有合适的师资,尽管之前他已经组织夫子们进行阿拉伯数字和简单的四则运算自学,可物理就完全只能靠视频,夫子们几乎与学子一同学习,甚至可能还不如他们,因为后者犹如一张白纸,更容易吸收墨汁。
从实际应用来说,他现在急需最基础的操作员,识字就能看懂规程,理论反而不是当务之急,那些年满十五岁的学子,就是他的目标。
因此,他们的物理知识,将会从电学开始,了解它,应用它,不再视为之神迹,一步步地建立起科学的理念,都将掌握在这批学子的手中。
同时,水库的基础建设还在进行当中,工程监督,已经交给了张青云,他在完成了河堤工程之后,连一天都没有休息,便又投入了更为浩大的建设中来。
张青云喜欢眼前的大场面,红旗招展,人流如炽,而自己仿佛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这一路走来,他同样在成长,如饥似渴地吸引着新的知识,如今甚至连复杂的施工图,都能看得头头似道,不逊于任何一个老工匠了。
“......娄指挥,现如今就是这么个节气,一天三雨,三天一雨,谁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就会下下来,咱们不能等老天开脸,趁着这会子还能干,多抢上一段,就能早一日建成,有什么难处,你提出来,某去找人,但这工程不能停。”
“张参议,不是弟兄们不愿意做,下头太滑了,一脚踩下去全是泥泞,眼见这雨越下越大,一旦有个好歹,就是数万人的性命,还请三思。”
娄定远丝毫没有瞧不起这个瘦弱的年青人,共事的这些天,每次不管他多早来到这里,对方一定比他更早,后来才知道,人家根本就住在工地上,而当他知道,对方的儿子出生不到十天的时候,这种敬意便又多了几分。
对于娄定远的顾虑,张青云同样心知肚明,琼州的雨季,使得户外建设成为了一件不可预知的事情,自从跟了抚帅,对于这种不可预知的过程,他就有了一种本能的排斥,因为那意味着事先计划的不确定性,一旦有所改变就需要多方面协调,比如眼下同军方的争执。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蕴含的风险,河堤的险情,使得他对于不能按时完工的建设,有了诸多忧虑,不亲眼看到它的建成,就连睡觉都难以安枕。
对方没有说错,尽管现在雨不算大,可大坝的坝底全是泥水,几乎能将整个靴子陷进去,无论是运输材料,还是浇铸坝体,都非常困难,张青云默默无语地抬头看了看天,有些举棋不定。
“抚帅!”
“抚帅!”
......
没等他做出决定,从外面传来的一声声敬称,使得他们几个人反应过来,在这些人当中,刘禹甚至还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属下见过抚帅。”
马暨跟在张青云的后头,朝他抱拳行了一礼,面上没有一点点的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