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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汴梁渡过黄河,沿着纵贯北华夏的太行山脉一路北行,便进入了广袤的华北平原。
第一站是卫辉路的新乡县,渡过淇水河之后是彰德路,经汤阴县,也就是岳帅的家乡和安阳县到达漳水之滨,这条大河最终汇入永济渠,成为元人所修的大运河的一部分。
越过漳水进入了广平路的辖境,比起路治所在的永丰县,邯郸这个曾经的的赵国国都更为出名,这一片地区,在春秋时为晋地,战国时为赵魏韩三家平分,自古以来都是人口最为稠密的地区,经济发达,宗族势力犹为强大,而做为外来势力的琼州军,几乎立时就陷入了地主顽固势力的包围当中。
十二月的晋中大地已是一片寒霜,云层又密又低,风从那些大大小小的山凹冲下来,“嗖嗖”地如同刀子,刮得脸上生疼,让习惯了南方温_湿气候的施忠忍不住一个激灵。
“直娘贼,这鬼天气,生冷生冷地,叫人好不爽利。”
他在马上嘀咕了一句,被副手听见,附和着说道。
“指挥说得是,北边就是这样子,大寒小寒不打霜,等到了雪花落下来,才会好受一些,没这么干硬。”
副手是个汉军骑出身,身着骑军新制的冬装,又轻又暖和的内衣自不必说,外头还罩着一件灰色的毛料大衣,这是指挥一级的军官才有资格分到的,普通军士是普通的棉大衣,不过他更喜欢那种厚重的棉大衣,配后驮在马背上的防潮睡袋,哪怕这种天气下睡在野地里也不惧寒冷,这么好的装备在元人的军中可不多见,他们汉军骑平素都是节俭惯了的,挨冻受饿算是家常便饭,这位宋人厢指居然还嫌冷?当真是一群少爷兵啊。
不能怪他这么想,以投降前所在的元人汉军骑为例,寻常的配备是一人双马,乘馱两用,如果遇这种前出大军三十里以上的进军,至少要携带三天的口粮,再加上喂马的精饲料、一条薄毯、一壶箭、一把骑弓、一柄长刀、一把破甲用的钝器、一袋发火的礈石、一个水葫芦,宿在野地里与战马挤在一块儿,再盖上毯子就能扛上一夜,饿了捏一把脆硬的馕饼,在手里碾成渣,一点一点扔进嘴里,被唾沫浸湿了咽下去,至于味道谁会在乎,另可亏了自己也不能亏了马儿,因为那是命。
现如今呢,武器便是背在身上的一把56半,三十发的弯型弹夹四个,插在胸前左右各两个武装带的袋子里,加上枪上的一个一共备弹150发,骑军没有配备火炮,重火力就是每人携带的四枚67式木柄手_榴弹,攻坚能力不如步卒,也不是他们的作战目标,冷兵器是68式弯柄马刀,再加上一把多功能工兵铲,应急的时候也能劈能砍,至于后勤,寻常出兵都是至少十五份标准野战口粮,考虑到骑兵的特殊性,每个五十人的队还会配上一个柴火和油料两用炉,以便他们烧开水及做汤之用,人人都知道油料珍贵哪舍得用,每次宿营都是到处去捡拾柴火,就是这样才出现的第一例伤亡,被人冷箭射中了上身,好在不是什么重箭,被结实的棉衣和制服给挡了一下,没有致命。
这是大军进入北地以来首次非战斗伤亡,马上引起了全军上下的重视,新的野外宿营条例立刻颁布下来,严格规定了在野外行军时的注意事项。
此刻,施忠的这个指挥前出全军大概一百里,差不多就是一天的路程,他们是全军的哨探,一个都的骑兵作为他的尖刀又要前出十里左右,施忠拿下千里镜,镜头里灰蒙蒙得,已经看不到前锋都的影子了,做为骑军,无线通讯配备到了每个队,根本不必担心有失,可他是个传统的老探子,不是亲眼所见,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他们到哪儿了?”
“这会儿,该是过了洺水,差不离就要进邢台县了吧。”
汉军老卒对这一带不陌生,家乡就在顺德路过去的真定路,也就是后世冀省的省会石家庄,在这个时代,连个镇子都算不上。
“传令全军,加快脚步,咱们在洺水边上歇个脚。”
“遵令。”
由于骑军的专业性,并没有将教员配齐,他的这个指挥只配了个文化教员,偏偏这个十五岁的教员,却不怎么安份,不但没有与他呆在一块儿,反而跑到了前头,去亲自带那个前锋都。
洺水,发源于太行山中,自西向东流过广平路,到了曲周县突然向上一拐变成了南北流向,最终汇入巨鹿县西北的大陆泽,寒冬来临,河面已经上了冻,在灰蒙蒙的大地间像是一条白色的带子。
“吱”
厚重的军靴踏在冰面上发出一溜响,关鸿志小心翼翼地放下另一只脚,等到感觉踩踏实了,拉动疆绳,自己的军马学着主人的样子一步步走下来,铁蹄上包着厚厚的棉布,这是为了防滑之用,以他在学堂上学到的格物知识就是增大摩擦力。
全都一百人马在结成冰的河面上一字排开,每两人之间相隔十步左右,以免单一冰面受力过重,每个人都是一样下马步行,将坐骑牵在手中,不过百十来步的宽的河面,哪怕走得慢些也用不了一柱香的功夫。
关鸿志是最后一批下河的骑兵,最早的一批已经走到了河中心的位置,眼见再过一会儿就能登岸,不料此时异变突生,百步远的对岸突然冒出层层人人影,只听得那种“嗤嗤”的声响一道道响起来,离他不到十步远的老卒大叫了一声。
“敌袭!”
第一阵弓矢来得猝不及防,瞬间功夫就有十余人马倒下,在队伍前方的老都头反应极快,大声招呼着部下,同时解下背上的56半,“啪”得打开了保险。
“隐住,后边的退回去,余下的掩护!”
“哒哒”
清脆的步枪声从四下里响起,骑兵军纷纷半蹲在冰面上开始了射击,前面的老卒一边开枪头也不回地朝他大叫。
“教员,敌人人多,你快退回去。”
关鸿志在枪声响起的时候就蹲下了身体,由于隔得远,并没有在弓矢的攻击范围内,他充耳不闻地拿起千里镜,镜头里出现了一些敌人的头像,全是庄户打扮,穿着五花八门,大部分都是羊皮褂子,没有看到披甲的,手中拿的也不是蒙古人制式强弓,他心里有数了。
“不准后退,听我指令,第一队压制敌人,第二队弃马冲过去,军医准备救人。”
说着反手解下56半,猫着腰便向着冲,老卒哪里拉得住,再说了,按级别,这个都本来就是人家的部属,他是指挥级别的军事副官,同时还执掌军法,说出来的话就是军令,战后是要签字划押的。
他一个动,跟在后头的指挥旗立时便动了,既时通讯配备到了每个伙长,与他一样后下河的第二队五十名骑兵马上扔下坐骑,学他一样举枪向前跑,老都头带着第一队余下的三十多人就地展开还击,用凶猛的火力将偷袭者压制在河岸上,根本抬不起头来。
这就是弓矢的不足之处了,哪怕是有掩护,射击时也必须露出半个身体,以56半的射程和准确度,在一百来步的距离上足以做到指哪打哪,等到关鸿志带着人从两边包抄上了岸,那里已经是死伤枕籍,余下的也无不是吓破了胆,一百多人连同一百多匹马一个都没跑掉。
不过他们偷袭还是造成了十多人伤亡,除了三个伤在头部的当场死亡,还有五人伤势较重,需要立即救治和输血,他们只能在洺水对岸驻扎下来,搭起营帐同时向后方报告,因为全军唯一会做手术的军医在总部那里。
姜才得报后立刻命令全军前移,避免太过分散,这是进军河北以来发生的第八起袭击事件了,无一例外都是非军方所为,为数不多的官军全都躲在城池中,既不出战也不投降,就这么看着他们打城下过去,然后便是防不胜防的小规模偷袭。
老革命碰上新问题了啊,刘禹接到军报的时候,已经从京东路返回了大营中,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射声军逐步掌握了河南沿北上一线的广大地区基层政权,大量地主豪绅被绳之以法,地方势力的顽固比起荆湖不可同日而语,至少在那一带,工作组是敢两三个人就下乡的,这里可不成。
更何况是河北。
“没有群众基础,百姓不拥护,地主乡绅吓不倒,反而很容易鼓动百姓动手,全杀了?那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主持军事工作的马应麟点点头说道:“自鄂州一战后,我军再也没有打出大的歼灭战,原本想歼灭阿塔海敌军大部的计划也落了空,河北地区不知我军轻重,又被当地势力把持,一时间负隅顽抗也是有的,再加之骑军没有重火力,奈何那些城寨不得,他们自是有恃无恐。”
“不行,骑军深入太过了,这才到了广平路,伤亡已经过百,斩获的全是乡勇,让他们先停下来,步卒收拢了没有?”
“前厢、左厢和右厢都收拢了,后厢还拖在襄阳到南阳府一带,以防塔出西出大别山。”
“不要去管塔出,让机宜司的人盯着,后厢留下一个军,其余的人尽快赶上来,前厢等三部马上出发,一路拔过去,老子还不信了,这么冷的天,他们还能躲进太行山上去打游击?”
刘禹恶狠狠的神态是马应麟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心里不免就在打鼓,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保守,让抚帅不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