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整整一夜。
唐安将大小姐抱回飞雪悦兰阁的时候,后者已经完全昏迷。但是一只纤细的右手却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好像在梦里都怕他跑掉。
柳倾歌见到肩膀处鲜红一片的程采夕吓了一跳,带着一帮姐妹手忙脚乱地给她包扎。想到她这几天受的苦,又忙着给她炖参汤,整整忙了一宿。
众女暗暗嘀咕,唐安前些天也是在雨中拖着受伤的身体来到这里,没想到这位程姑娘今天又上演了一模一样的戏码,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在她们眼里,唐安已经是柳倾歌以后的男人了,悉心照料倒也无可厚非。可这位程姑娘…虽然她的坚持让人感动,但说到底却是柳倾歌抢男人,甚至不惜上演这么一出苦肉计,怎么看都像是情敌。不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么?怎么柳倾歌还这般细心呢?
年纪轻一些的都把不快写在脸上,年纪大一些的则偷偷规劝柳倾歌,还传授了一些御男心得,听得柳倾歌脸红心跳,却还是不为所动,默默地给程采夕擦拭着身子。
唐安似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第二天一早便叫了一辆马车,打算将程采夕送回程家。
临走时,唐安立在车旁,看着默默站在门口的柳倾歌如同一朵白莲花一般,内心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这个始终把自己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为了自己而劳心劳力的女人,把写着两人因缘的小小竹签都当做至宝。在这个世界上,很少再有一个女人会像她对自己这么好。
想想当初第一次见面,不过是因为“华年亦逝,做戏何苦”八个字,唐安嘴角带着一抹温馨。那时的柳倾歌在他眼中还是高高在上的女神,但是因为唐安信口胡诌的霸王三招,很快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及至后来的双绝对艺,两个人都是至交好友的关系。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感情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一种异样的暧昧在两个人心里滋生,从星星之火,慢慢变得可以燎原。
既然认定了她是自己的女人,唐安就更不能一辈子躲在她身后了。男人,就应该撑起一片天空。所以当唐安即将离开的时候,转过身来,笑道:“女朋友。”
柳倾歌微笑,道:“干什么?”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唐安说道,“我成亲那一天,我怕到时候认不出你来,所以…”
柳倾歌听到这里,顿时脸色一变,忽然间没有了笑容。
他…要成亲?是和程大小姐么?
暗暗咀嚼着唐安话里的意思,柳倾歌脸色惨白,竟是情不自禁退后一步,像是已经站不住了。
周围一帮给唐安送行的姐妹一听这话,顿时怒目圆瞪,没想到倾歌对他这么好,他竟然要娶别人?他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刚要开口骂几句,却听唐安继续道:“所以,麻烦你那一天穿一件大红色的衣裳,最好在戴个凤冠什么的,这样我就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你了。”
嗯?
忽然间的转折,让众人都是一愣。大红色衣裳…戴凤冠…那岂不就是新娘子?
众女恍然,暗道原来唐安这是在对倾歌表白啊!只是这样的表白莫说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小糖糖不愧是大才子,连对心爱的姑娘表白都这么出人意表。不过…真的让人很惊喜哦。
“你是大唐第一舞姬,以后还会打败凤之瑶,成为天下第一。找一个这样的女朋友,我的压力很大。所以我要努力往前赶,赶到你的前面,到时候再来光明正大的娶你过门。”唐安豪气干云地说道,“别的我也不敢保证,只能努力让你成为天下第二幸福的人。”
众人又是心里一突。这唐安也太没有骨气了吧,就算是许愿,也要有让她变成最幸福的人的魄力啊!
冬雪掐着小蛮腰,替柳倾歌打抱不平道:“喂!那天下第一幸福的又是谁呢?”
唐安笑着指着自己鼻子,笑道:“能娶到女朋友,天下第一幸福的人,当然是我咯!”
众女恍然大悟。这个唐安,总是愿意故弄玄虚!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思想保守,若是那个男子能作一首诗便是最高级的表白手段了,谁又能说出这样的甜言蜜语来?但是这样峰回路转的含蓄表白,却恰恰是对女人最厉害的毒药。
一帮女子红着脸捂着小嘴,羞的不可自已。但无一例外,每个人双目泛出迷醉的神色,暗道如果有一个男人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定非他不嫁了。
再看柳倾歌时,所有人眼里只剩下**裸的嫉妒了。
柳倾歌无双的俏脸染上一层动人的红霞,羞得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但是眼中却是水雾缭绕,竟然高兴的流下了眼泪。
“哈,我就说这和小妮子早就和小糖糖有一腿,你们还不信!”
“是啊,咱们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的喜酒呢?”
“我看挑战凤之瑶的事太遥远了,你们还是赶紧生个女儿,让她去挑战吧!”
“就你最迟钝!人家郎情妾意,早就有了‘小倾歌’了!”
“真的么?倾歌,我要给孩子当干娘!”
“我也要我也要!”
看到柳倾歌出奇的没有反驳,算是默许了唐安的表白,一帮少女顿时欢呼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调戏起柳倾歌。
听着周围姐妹不住地调笑,看着那带着一脸坏笑的俊朗青年,柳倾歌边笑边抹眼泪,狠狠剜了唐安一眼。
这个家伙,真是讨厌死了!
想想自己这么骚包的表白,再看看柳倾歌羞不可耐的动人模样,唐安哈哈大笑,远远抛了一记媚眼,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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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府前院。
几十号家丁已经整整齐齐地列好了队伍,像是受检阅的士兵一样。
程采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手里还拿着荆条,道:“兄弟们!咱们的口号是什么?”
“安哥回家!”
“咱们的行动是什么?”
“一哭二闹三上吊!”
“咱们的目标是什么?”
“不感动死他不算完!”
“唐安是我们程家的大功臣,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受委屈离开!”程采和一举荆条,道:“不把唐安带回来,咱们誓不罢休!”
“誓不罢休!誓不罢休!”
“好!”程采和做完了站前动员,胖手一挥,道:“咱们走!”
程采和的鼓动还是很有作用的,一帮人刚出大门口就开始酝酿情绪,许多人红着眼睛,怕是还不到飞雪悦兰阁就要哭的天崩地裂。
周遭的路人见到这么一帮表情凄楚地下人,一边像避瘟神一样远远避开,一边暗暗琢磨:看这些人的表现,莫非程老爷去世了么?据说程老爷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怎么忽然间就撒手西归了呢?
远远地,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和程府下人走了个撞面。
“少爷,迎面来了一辆马车。”来福说了一句大家都知道的废话。
“马车?”看着那毫不避让缓缓驶来的马车,程采和怒道:“他娘的,敢挡本少爷去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刚挽着袖子要破口大骂,程采和却发现马车越来越慢,竟是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程采和脸色稍霁,看来车里的人还蛮是抬举,于是放下袖子,道:“来者何人?”
车帘掀开,一袭白衣的唐安跳了下来,勉强笑笑,道:“大少爷。”
“唐…唐安?”程采和瞪着牛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片刻,胖子忽然转过身来,对着尚自发呆的下人们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始哭啊!”
下人们如梦初醒,有几个顿时坐倒在地捶胸顿足,嚎啕道:“安哥!我不能没有你啊!”
“安哥!你不在,谁带我们去挑隔壁陈府的场子?谁带我们做弹弓打鸟?谁带我们调戏漂亮小妞?”
“安哥!每天见不到你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活着都好像死了一样!”
“安哥!求求你快回来吧!”
“安哥!我错了,我已经罚自己两天没吃早饭了,你就原谅我吧!”
“安哥!回来吧!”
周围的路人全都愣了。听听那撕心裂肺的声音,看看那泪涕横流的场面,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等等,嚎的最惨的那个家伙,为什么一个劲儿抹眼睛却没有一滴眼泪?还有左边那个家伙,声音都喊哑了,一双小眼却时不时偷偷睁开看看对面那人的反应。
程家人…这是在唱哪一出戏?
程采和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的双眼通红,道:“唐安,你回来吧!”
唐安笑笑,道:“程府…还有我的房间么?”
“有!当然有!必须有!你要是肯回来,我立刻把我屋子旁边的锦绣楼送给你!”程采和拍着胸脯说道。
“少爷,这可是你说的。”唐安说着,看着众人道:“兄弟们都给我作证!”
“这个当然,本少爷…”程采和忽然一顿,他居然叫我少爷?忽然面色大喜,道:“你…肯回来了吗?”
唐安点点头,道:“这些日子,你们也累的不轻。我要是再扭捏,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程采和不知道昨晚程采夕都做了什么,还道是自己这些人的诚信打动了唐安,喜道:“兄弟们!唐安回来啦!”
“喔!”
一阵响彻天地的欢呼声响起,一帮下人个个喜上眉梢,冲上前去就把唐安抬起来抛上天空,哪里还有方才的凄惨模样?看的周围的路人直摇头:妈的,程家没一个好东西!
正沉浸在回归的喜悦里,唐安脸色一变,道:“等等!大小姐还在车里,她受伤了!”
“受伤?”程采和一脸狐疑,忽然想到当时唐安给自己将的“浪漫”的故事,又想想程采夕一夜未归,难不成…两个人有奸情?
“这个…大小姐昨天淋了大雨,偶感风寒,所以一直高烧不退。”唐安想了想,还是不敢说出她自己刺了自己一剑。
“淋了大雨?她不会进去躲躲雨么?”程采和气的一跺脚,顿时带着一脸苦相跑向马车,带着哭腔道:“哎哟我的傻妹妹哟——来人呐!还不快来人呐!”
一帮家丁如梦初醒,有的回到程府打开大门,有的对着唐安嘘寒问暖,有的探着脑袋往车里看,不知道大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场面一下子混乱到了极点。
看着那缓缓敞开的大门,唐安嘴角带着一丝温暖的笑容。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啊!